以為海的對面是花山、金山,殊不知海的對面也是種種不堪。
恰努普的話音剛落,吃了一驚的緒方便立即急聲反問道:
“殺了他?不是還沒確定他是不是間諜嗎?”
“的確是還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他是間諜。”恰努普緩緩道,“但同樣的——也沒有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他不是間諜,而是普通人。”
“有人認為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所以提議不用再查了,直接把那個老頭給殺了。”
“而這樣的人,數量還不少。”
說到這,恰努普又用力抽了一口煙。
“而我本人是不贊同就這么草率地奪走那個老頭的命的。”
“倘若你能夠證明那個老頭是清白的、并非間諜,那我自然是歡迎。”
“但速度最好快一些。”
“提議直接取那老頭的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數量多到我也沒法忽視。”
“如果拖太久……”
恰努普話說到這,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只一邊露出無奈的苦笑,一邊聳了聳肩。
1個多小時后——
現在已是晚飯時間。
緒方和阿町圍坐在一口鍋前。
鍋中正煮著他們今日的晚餐。
緒方他們今夜的晚飯是露天式的,直接在天穹之下架起口鍋,煮著晚飯。
緒方他們自然是與奇拿村的村民們待在一起。
雖說在與切普克談妥的遷村、入住的事宜后,為了迎接奇拿村村民們的到來,恰努普有組織人手營建用來供奇拿村的村民們居住的房屋。
但因為奇拿村村民們抵達紅月要塞的時間遠比恰努普他們想象中的要早,所以現在只成功營建了一小部分的房屋。
這些已經營建好的房屋被優先用來供村里的老弱婦孺居住。村里的身體還很健朗的青壯年則要繼續過一段地為床、天為被的日子。
切普克曾表示要將其中一間已經建好的屋子給對他們有恩的緒方和阿町居住,但被緒方給拒絕了。
我和內子早就習慣睡在連天花板都沒有的地方了,這建好的屋子就留給其他有需要的人吧——這是緒方當時回絕切普克的這好意時所說的原話。
因為現在奇拿村這邊還有很多人得過上一段時間的露營生活的緣故,所以在已是晚飯時間的當下,緒方和阿町的周圍都是奇拿村的村民們,都在天穹下支起口鍋,煮著各自今夜的晚飯。
“……現在難整了呀。”
在緒方、阿町二人默默等待著鍋中的晚餐煮好時,阿町突然冷不丁說道。
“不少人想要取那個林子平的小命……我們如果不快點證明他清白的話,他就要腦袋搬家了。”
“啊,說到這——阿伊努人的刑罰都是什么樣的啊?會砍頭嗎?”
“不要關注這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啊……”吐槽了阿町這么一句后,緒方深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慢慢來吧。我們現在就先好好吃晚飯,剩下的等之后再說。晚飯煮好了嗎?”
二人現在正在煮著野菜湯。
這些野菜是他們倆在隨著奇拿村的村民們一起前往紅月要塞的路途中,隨手摘來的。
這段時間頓頓吃肉,吃到緒方和阿町都有些膩味了。
為了調劑下口味,二人決定在今夜吃極具和人風味的野菜湯。
阿町打開鍋蓋,檢查了一番鍋內食物的狀態后,阿町又將蓋子蓋了回去。
“還沒煮好,還得再等上一會。”
將蓋子重新蓋了回去后,阿町長出了一口氣。
“……好為難啊。”阿町露出帶著幾分尷尬的尬笑,“我們兩個得在這樣的圍觀之下吃飯嗎……”
“……應該是吧。”緒方也一并露出尬笑,然后偏轉過頭,看向他們的側面不遠處。
在緒方、阿町他們的側面,有著大量正在圍觀他們倆的紅月要塞的居民。
因為緒方他們是露天吃飯的緣故,所以這些居民能夠非常方便的“觀覽”緒方與阿町。
這些圍觀的民眾不僅讓緒方他們倆感到不自在,也讓位于緒方他們旁邊的也在露天吃晚飯的奇拿村村民們也感到很尷尬。
雖說有些圍觀群眾意識到了自己這么做給人帶來困擾了而自覺離開。
但仍有不少的人還留在原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在他們眼里跟珍惜動物沒有什么兩樣的緒方與阿町。
既不靠近,也不離開。
緒方他們倆之前打過交道的村落,庫瑪村也好,奇拿村也罷,都是跟和人有密切聯系,跟和商互通有無的“親和人派村落”。他們都見慣了和人的長相,見慣了和人他們那在他們眼里奇奇怪怪的衣服。
但紅月要塞的居民們不一樣。
紅月要塞的不少居民是自出生以來,就沒有見過和人是啥樣的。
阿町倒還好,除了穿著奇怪的衣服,臉上不刺面紋,五官和他們阿伊努人不一樣,身材比一般的人都要豐滿之外,沒啥別的太大的不同。
而緒方就不一般了。
不僅五官、服飾不同,臉上竟然還沒有胡須,頭上的發型非常奇怪。
緒方這不剃月代、只梳發髻的發型,在這個時代可謂是“里外不是人”。
在和人社會里會被當成非主流。
在阿伊努人社會里則會被當成怪異的“殺馬特”。
緒方、阿町從頭到腳的許多地方,都勾起了這些人無數的好奇心。
阿町不喜歡被這樣當成珍惜動物一般圍觀,緒方也不喜歡。
就在緒方思考著該如何將這些仍鍥而不舍地站在不遠處圍觀他們的人給驅趕走時,他突然聽到一道自他身后響起的耳熟聲音:
“真島先生,阿町小姐,終于找到你們了。”
是艾素瑪的聲音。
“嗯?艾素瑪?”緒方面帶驚訝地看向自他的身后向他與阿町這邊走來的艾素瑪。
艾素瑪并不是獨自一人。
她的弟弟——奧通普依緊緊地黏在艾素瑪的身后。
低著頭、亦步亦趨緊跟在艾素瑪身后的奧通普依,時不時地抬眸,朝緒方投去興奮、期待的目光。
緒方對這個奧通普依還算印象深刻。
因為他們之前在初次見面時,奧通普依一臉雀躍地看著他——緒方對此一直很納悶。
緒方他們在一個多小時前,剛離開恰努普、艾素瑪他們的家。
緒方朝這么快就又重逢的艾素瑪姐弟投去疑惑的視線:“你們怎么來了?”
“我本來想趁著今夜的天氣不錯,帶弟弟去練練弓的。”艾素瑪苦笑著抬起手,揉了揉奧通普依的腦袋,“只不過他吵著鬧著說想要來見你,所以就只能帶他來找你們了。”
“要見我?”緒方將疑惑的視線轉到奧通普依身上。
奧通普依的眼瞳中滿是激動、興奮的神色——這樣的神色,緒方非常熟悉。
他之前常在他的徒弟——近藤內藏助那看到。
“哎呀……雖然有料想到肯定會有很多沒見過和人的人過來湊熱鬧,但沒想到竟然人數會這么多啊……”艾素瑪沖著圍在不遠處“觀覽”緒方和阿町的民眾呢喃道。
隨后,艾素瑪大步朝那些圍觀群眾走去。
她用緒方聽不懂的阿伊努語跟這些圍觀群眾們說了些什么后,這些圍觀群眾紛紛露出遺憾、失望等表情。
流露出這種表情的他們紛紛四散而開,不一會兒,這些原本圍觀緒方二人的圍觀群眾們便盡數散開、消失在了緒方的視野范圍內。
“好了。”臉上帶著自信笑容的艾素瑪,大步回到緒方他們的跟前,“我幫你們將這些沒禮貌的人給趕走了。”
“你跟那些人說什么了?”阿町驚訝中帶著幾分欣喜地問道。
沒了那些人的圍觀,阿町瞬間感到自在多了。
“沒說什么。”艾素瑪說,“只是讓他們不要再做這種沒禮貌的事情,讓他們快點離開而已。”
“我畢竟是恰努普的女兒,而且還是小有名氣的獵手,我說的話,還是很有份量的。”
說罷,艾素瑪盤膝坐在了阿町的旁邊,然后沖她的弟弟招了招手。
“奧通普依,別傻站在這了,你剛才不是還跟我說你有許多事情想問真島先生嗎?”
“是、是!”或許是因為緊張吧,奧通普依不僅表情僵硬,就連動作也很僵硬。
他邁動著宛如機器人般僵硬的手腳,走到緒方的身旁,然后恭敬地盤膝坐下。
他偏過頭,面朝著緒方,嘴巴張了張,像是想說些什么。
然而他嘴巴張合了半天,也沒有吐出半個字詞來。
望著不知是因緊張還是因興奮而久久吐不出人言地奧通普依,艾素瑪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后朝緒方苦笑道:
“我弟弟他對與和人有關的事情都很感興趣。”
“對于和人中的武士更是非常地感興趣。”
“我剛剛帶他來找你們,他就一直說好想近距離看看你的刀。”
“之前在得知你來了赫葉哲后,也是興奮得不行,嚷嚷著‘好想見見你’什么的。”
緒方挑了挑眉,然后一臉意外地看著身旁的奧通普依。
來到蝦夷地這么久了,各種各樣的阿伊努人他已見過不少。
但對和人的文化表現出強烈興趣的,這還是第一人。
緒方也算明白了——為什么之前在與奧通普依初次見面時,奧通普依為什么會一臉雀躍地看著他。
原來是對身為武士的他充滿了興趣與好奇。
用現代的術語來說,奧通普依應該就屬于這個時代的“哈日派人士”了。
“你為什么會對和人的事情感興趣啊?”緒方問,“是曾經去過我們的國家嗎?”
奧通普依搖搖頭。
奧通普依還沒來得及回答,他的姐姐艾素瑪便接著替他回答道:
“在奧通普依12歲時,我就帶著他去野外學習如何設置陷阱來獵狐貍。”
“就在那時,我們偶遇了一支和商。”
“那支和商的每個人都很和善,我們姐弟倆就和他們聊了起來。”
“那支和商的領頭人是名武士,他跟奧通普依講了很多你們和人的事情、武士的事情。”
“自那之后,奧通普依就對與和人有關的事情充滿了興趣。”
“不僅從我們赫葉哲的某名會講很標準的和語的老人那學會了和語。還時不時嚷嚷著‘我想去和人的國家’這樣的話。”
“我們赫葉哲平常基本不會有和人來光顧。”
“所以對于你的到來,這孩子才會那么地興奮。”
聽到艾素瑪剛才的這番話,緒方也好,阿町也罷,表情統統變得古怪了起來。
緒方扭過頭,朝身旁的奧通普依投去意味深長的目光……
奧通普依現在的心情似乎稍稍平靜了些。
在用力咽了口唾沫后,奧通普依一臉期待地朝緒方說道:
“真、真島先生,我對你們武士的刀一直很感興趣。”
“我從來沒有看到武士刀的刀刃,可以請您讓我看看您的刀嗎?”
如果是那種將“武士刀是武士們的靈魂”這一理念奉為圭臬的“保守派”武士,對于奧通普依的這種請求,肯定是毫不猶豫地拒絕。
但奧通普依很幸運——身為熟練掌握“雙槍流”的緒方,并不是這樣的保守派人士。
奧通普依是恰努普的兒子,而允許他與阿町進紅月要塞的恰努普,算是對緒方他們提供了不小的幫助。
于情于理,緒方都想不出任何拒絕這種小請求的理由。
“小心一點。”緒方輕聲道,“不要被割到了哦。”
說罷,緒方抬起手左手,按在大釋天大刀鐔上,用左手拇指將鯉口撥開,然后緩緩將大釋天拔出鞘。
緒方身前的那口仍在煮著野菜的大鍋低下的火焰所散發出來的火光照在大釋天的刀身上,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緒方將大釋天遞給了奧通普依。
奧通普依用像是接過什么一碰就碎的易碎物品的輕柔動作接過緒方的大釋天。
“好重……!”
“拿穩了,小心別割到自己了。”緒方再次提醒道。
奧通普依用雙手握持著緒方的大釋天,將大釋天豎起,刀尖直指蒼穹。
上下打量著大釋天的刀身的奧通普依喃喃道:“這刀的紋路好漂亮啊……”
“它以前更加漂亮。”緒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感慨道,“只可惜它跟著我奮戰許久,身上也多了不少的‘傷痕’,沒有以前那么漂亮了。”
說罷,緒方將復雜的目光投向大釋天的刀身。
自在蝶島上獲得大釋天和大自在后,這兩柄刀跟隨緒方南征北戰至今,雖是難得的堅韌寶刀,但有著緒方這樣能不斷能吸引災禍上身的主人,其刀身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一些損壞。
在京都的“二條城之戰”后,大釋天的刀身上就有了3個缺口,而大自在刀身上的缺口更是達到了4個。
離開京都后,緒方所打的激戰更是一場接著一場。
現如今,大釋天刀身上的缺口已多至7個,大自在刀身上的缺口則多至驚人的9個。
“這些缺口還修得好嗎?”奧通普依問。
“不知道。我對鑄刀、修刀沒有什么了解。”緒方說,“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若要修刀的話,必須得找一個手藝足夠好的刀匠。”
“若是刀匠的水平不夠,不僅修不好刀,反而還可能給刀帶來更大的傷害。”
奧通普依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又看了幾遍手中的大釋天的刀身后,奧通普依將大釋天還給了緒方。
在緒方將大釋天收回刀鞘時,奧通普依緊接著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你們武士除了劍術之外,是不是還要學習馬術、弓術等各種各樣的技藝啊。”
“并不是哦。”緒方露出一抹帶著幾分苦澀的笑容,“武士也是分等級的啊。”
“有生來就不需要為溫飽而發愁的武士。”
“也有窮得連刀都不得不賣掉的武士。”
“只有那些出身名門的武士,才會除了劍術之外,還要學習馬術、弓術等技藝。”
“生活困苦的武士每天都要為溫飽而奔波,別說馬術、弓術了,連學習劍術的時間和財力都沒有。”
言簡意賅地回答完奧通普依剛才的這問題后,奧通普依緊接著又問道:
“你們和人是不是真的不吃肉的啊?”
“嗯。”緒方點點頭,“雖然不吃肉,但我們會吃魚、貝殼等海鮮。”
恰努普現在正盤膝坐在自個的家中,給自己的弓的弓身卷上新的櫻樹皮。
阿伊努人喜歡給自己的弓的弓身卷上櫻樹皮,這樣一來,在握弓的時候,能起到防滑的作用。
恰努普只在自己的膝邊點了一盞油燈。
他們用來點燈的油是魚油,一般將油倒在貝殼上,光線的亮度遠遠比不上點燃蠟燭后,燭光所放出的光亮。
但這昏暗的光線,用來給弓的弓身換上新的櫻樹皮,倒也是綽綽有余了。
“咳咳咳。”
在恰努普正專心致志地給自己的弓做保養時,突然聽到屋外傳來“咳咳咳”的咳嗽聲。
這是他們阿伊努人的禮儀——要到他人家中做客時,要站在門外咳嗽。
聽到咳嗽聲后,家中的年輕人出來查看來者,然后回房報告給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同意讓客人進屋后,便會帶全家人開始簡單地打掃屋子。接著接納客人入內。
總體而言,是一套很繁瑣的禮儀。
所以有時候對待熟客時,往往會省掉這套禮儀,或是將這套禮儀精簡。
目前家中只有恰努普一人,所以恰努普只能放下手中的弓,親自到門口查看來者是誰。
站在屋門外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中年人。
皮膚有些黝黑,臉頰、下巴有著阿伊努人標志性的茂密胡須,身材較瘦削,兩頰甚至有些微微凹陷。
雖然長著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但這名中年人的眼神卻異常銳利,如老鷹一般。
這名中年人就這么用銳利的眼神看著自屋內現身的恰努普。
“恰努普。”這名身材瘦削的中年人說,“怎么是你自個出來?艾素瑪和奧通普依呢?”
“狩獵大祭馬上就要開始了,艾素瑪帶奧通普依去練弓了。”恰努普說,“所以家中僅剩我一人。真是稀客啊,雷坦諾埃你好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獨自登門拜訪了。進來吧。”
被恰努普稱為雷坦諾埃的中年男性與恰努普一后一前進到恰努普的屋中。
“雷坦諾埃。”恰努普隨意地盤膝坐在地上,然后拿出他的煙槍,“特地獨自一人來見我,應該不是為了來跟我說笑、聊天的吧?說說吧,找我何事。”
“恰努普。”雷坦諾埃盤膝坐在恰努普的身前,一臉凝重,“你……竟然真的允許那2個和人跟著奇拿村的村民們入我們赫葉哲嗎?”
“嗯?”恰努普一歪頭,“這有什么問題嗎?”
“這難道沒問題嗎?!”雷坦諾埃的音調瞬間高了幾個度,“為什么要允許讓那2個和人大搖大擺地進赫葉哲?”
“這么做,對我們赫葉哲有什么好處嗎?”
雷坦諾埃的情緒很激動。
有和他們赫葉哲毫無關系的異族人進入他們的家園——雷坦諾埃對于這種事情有著極強的抵觸心理。
相較于雷坦諾埃的激動,恰努普就很平靜了。
拿起煙槍,用力地吸了一口煙后,恰努普緩緩道:
“那2個和人對我們的同胞伸出了援手,救了大量我們的同胞。”
“他們二人所求的,只是找尋他們正在尋找兩個和人的蹤影或線索。”
“容許他們入我們赫葉哲,讓他們得以在我們赫葉哲內找尋他們一直尋找的兩個和人的蹤影或線索,以此來答謝他們救我們同胞的恩情——這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雷坦諾埃皺緊眉頭,“同胞?那2個和人所救的,不過只是那個什么奇拿村!關我們赫葉哲什么事?”
“雖說現在奇拿村的村民們現在也入住我們赫葉哲了,但是直到今天之前,奇拿村的村民們對我們來說都只不過是外人。”
“我們何必要為了一個和我們沒有太多關系的奇拿村,而去犧牲我們的利益去幫他們答謝那2個和人?”
恰努普沒有立即回答雷坦諾埃的這個問題,只一邊抽著煙,一邊默默地看著身前的雷坦諾埃。
然后——
“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放下手中的煙槍,放聲大笑了起來。
“有什么好笑的?”雷坦諾埃皺緊眉頭。
“因為覺得好笑,所以忍不住笑了出來。”
恰努普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雷坦諾埃,你剛才的話,讓我不由自主地回想到——我們阿伊努人之所以面對和人一直這么弱勢,其中一項重要原因,大概就是因為直到現在都仍有太多的人擁有著像你一樣的思想呢……”
擦干凈眼角的淚珠的恰努普,擦干凈眼角的淚珠后,眼瞳中浮現出回憶之色,幽幽地說道:
“那是其他村子的。他們那個村子和我們沒有關系。”
“他是那個村的,我是這個村的,他們那個村發生什么事,與我們這個村子何干?”
“那個村子被和人攻擊了?哈哈哈,活該。那個村子沒了正好,日后沒人再跟我們搶獵場了。”
恰努普將煙槍重新遞回到嘴邊。
“我們總是是視彼此為仇寇。”
“認為別的村子是別的村子,自己的村子是自己的村子,只有與自己同村,以及和自己村子關系好的其他村落的人是同胞。”
“然而我們明明說著一樣的語言。有著大差不大的習俗文化。我們都一樣敬畏神明。”
“我們明明都是阿伊努人,卻四分五裂。”
“雷坦諾埃,我們阿伊努人遲遲不能團結起來,遲遲不能對所有說著和我們一樣語言、有著相同文化的人喊一聲‘同胞’——這大概就是我們阿伊努人在這千年的光陰中,一直敵不過和人的重要原因之一。”
“雷坦諾埃,你覺得呢?”
恰努普露出溫淡的笑意,直視著身前的雷坦諾埃。
雷坦諾埃微低著頭,沉默著。
而恰努普似乎也并不期望著雷坦諾埃能立即回答一樣,緊接著繼續說道:
“奇拿村……不。”
恰努普收起自個臉上的那抹溫淡笑意,臉上滿是嚴肅之色。
“所有的阿伊努人,都是我們的同胞。”
“對救助過我們同胞的人給予力所能及的幫助——這種事情,我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
“即便他們是異族人。”
恰努普的語氣鏗鏘有力。
雷坦諾埃繼續低著頭,并不作聲。
過了許久,他才緩緩抬起頭。
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深深地看了恰努普一眼后,不發一言地站起身,快步離開了恰努普的家。
恰努普沒有起身相送,甚至也沒有去目送雷坦諾埃,只繼續盤膝坐在原地,繼續抽著煙。
但在雷坦諾埃即將穿過屋門離開之時,恰努普冷不丁地喊道:
“雷坦諾埃!”
聽到恰努普在喊他,雷坦諾埃停下了腳步。面朝著屋外,背對著恰努普。
“放心吧。”
恰努普說。
“我不會做出任何有害于赫葉哲的事情啊。”
“赫葉哲是我們好不容易建立的新家園。”
一抹笑意在恰努普的臉上浮現。
“我是不會讓赫葉哲遭遇任何危險的。”
“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到我們的赫葉哲的。”
“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雷坦諾埃像剛才那樣,沒有出聲回應。
待恰努普的話音落下后,雷坦諾埃便大步離開,徹底消失在了恰努普的視野范圍之內。
雖說雷坦諾埃面無表情,但稍有眼力的人都能從雷坦諾埃他那兇惡的眼神中看出——他現在的心情非常地不好。
在他大步返回自個家中的路上,因眼神實在恐怖,所以一路上都沒有什么人敢上前與他打招呼。
如風一般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后,雷坦諾埃便看見了自己的妻子——摩席亞。
“你回來啦?”妻子摩席亞快步迎上去,“怎么了?你不是說去找恰努普嗎?和恰努普吵架了嗎?”
雷坦諾埃重重地哼了一聲,然后盤膝坐在了地上,接著從懷里逃出了自己的煙槍,用熟練的動作塞進煙葉,然后開始大抽特抽起來。
“……哼!算是和恰努普他吵架了吧。”
“我想勸恰努普趕那2個今天來我們赫葉哲這的和人走。”
“但恰努普并不想聽我的。”
“最后不歡而散了。”
摩席亞抬手扶額。
“你呀……不要和恰努普的關系鬧得太僵了哦。”
“若沒有恰努普,真不知道我們現在會怎么樣……”
“要多多尊敬恰努普哦。”
雷坦諾埃又用力抽了一口煙,“就是因為我尊敬他,今夜才能這么和平地收場。”
說罷,雷坦諾埃環顧了下四周。
“嗯?普契納呢?”
“他剛才出去了。”摩席亞說,“大概又是找上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去哪玩了吧,也有可能和艾素瑪一起去玩。”
“艾素瑪嗎……”雷坦諾埃緩緩道,“……哼!說起來——艾素瑪和普契納的年紀相同,都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了。”
“普契納那小子似乎挺喜歡艾素瑪的,我也覺得艾素瑪那女孩不錯。”
“我日后找個時間向恰努普他提親好了。”
“哦?”雷坦諾埃的妻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毛,“你是要與恰努普他結成親家嗎?”
“恰努普他掌管整個赫葉哲,與他結成親家,對我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我覺得讓普契納娶艾素瑪的話,咱們兒子日后的生活會很苦啊。”摩席亞露出苦笑,“艾素瑪那女孩太強勢了……我覺得普契納那孩子和艾素瑪并不相配呀。”
“……哼!普契納他和艾素瑪相不相配——這種事情無所謂。”雷坦諾埃正色道,“只要能與恰努普的家族結為親族便好。”
“婚姻中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要與值得拉攏的家族結為親族。”
雷坦諾埃用十分堅定的語氣這般說道。
“哦?”摩席亞俯下身,讓自己的臉貼得離雷坦諾埃的臉只有一個指頭的距離,“按照你剛才的這種說法——你當初之所以要和孤苦伶仃的我結婚,是因為看上了我的那個無父無母無錢無權的家族嗎?”
摩席亞滿臉笑意。
雷坦諾埃繼續垮著他那毫無表情的批臉,直視著與他近在咫尺的妻子的臉。
然后默默地將頭別過去,不去看自己妻子的盈盈笑臉。
雷坦諾埃和他的妻子并不知道——在他們倆正討論著他們的兒子時,他們的兒子現在正在——
“艾素瑪到底在哪里啊……剛剛那人明明說艾素瑪帶著她弟弟往這個方向走了……”
一名身材壯碩如熊的人,右手捧著一朵花,左手搭在眼眶上,向四周張望著。
此人的身高換算成現代地球單位,約在1米8以上,腰粗得和熊的腰有得一拼。
這人除了身材高大、壯碩之外,臉也長得很兇惡。
五官像是擰起來了一般,無形之中就帶著一股“不好惹”的氣息。
“普契納。”站在這名壯漢旁邊的一名青年說,“別找什么艾素瑪了,我們回去繼續聊天吧,”
這名青年的話音剛落,站在其身側的另外2名青年紛紛點頭附和。
“不行。”壯漢把頭搖得像撥浪鼓,“難得找到一朵這么漂亮的花,一定得把這花送給艾素瑪。”
壯漢的這番言論,令站在這名壯漢旁邊的那3名青年面面相覷著,苦笑著。
這名壯漢正是雷坦諾埃的兒子——普契納。
而站在普契納旁邊的這3名青年,則是普契納的朋友。
普契納喜歡聊天,和朋友們總有聊不完的話。
今夜,在迅速吃過晚飯后,他十分熟練地離家、尋友、然后與朋友們聚在一起,準備胡天海地地瞎侃。
然而還沒開始聊起來,普契納突然在地上發現一朵非常漂亮的花。
于是,普契納瞬間改變主意了。
他決定先把和朋友們聊天的事放一邊,先將這朵花送到艾素瑪手上。
因此就出現在了這樣的光景:普契納捧著和他的外表極不相符的可愛花朵,苦心尋找著艾素瑪的身影,而他的這3個朋友只能跟著普契納一起去找艾素瑪。
終于——普契納的某個朋友突然大聲叫道:
“啊!普契納,快看!我發現艾素瑪了!她弟弟也在!咦?艾素瑪和她的弟弟好像正在和今天來我們赫葉哲的那對和人聊天!”
普契納聽到此言,先是一愣,然后將雙手搭在眼眶上,遠遠地向這位友人所指的方向望去。
視線的盡頭,正是正與緒方他們暢聊的艾素瑪姐弟。
“欸……”普契納一臉錯愕,“為什么艾素瑪她會和那2個和人在一起……而且好像還聊得很開心的樣子……”
今天有2個和人光顧他們赫葉哲——這種事情,普契納自然是知道的。
在緒方他們進入赫葉哲時,普契納還跟著其余人一起去圍觀過緒方和阿町。
但因為對緒方沒有興趣的緣故,所以在看了眼緒方他們的長相后,便沒有再在意過他們。
此時此刻,呈現在普契納眼前的光景,讓普契納大吃一驚——艾素瑪正和那對和人聊得很開心,但因距離過遠的緣故,所以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聊什么。
普契納觀察到——主要就是那個男性和人(緒方)在不斷地講著些什么,而艾素瑪和她弟弟認真地聽著,然后時不時露出笑容。
艾素瑪竟然和那對和人在一起。
還和那對和人——尤其是那個男性和人(緒方)聊得很開心。
這個瞬間,普契納不禁回想起自己以前那總是目睹到艾素瑪和其他男人一起去狩獵、游玩的一幕幕……
有種心正被刀割的感覺。
望著正與那個男性和人(緒方)相聊正歡的艾素瑪,普契納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個艾素瑪到底在和那個和人聊些什么呀……?”普契納用帶著幾分焦急的口吻呢喃道。
普契納的那3名朋友此時也是面面相覷,不知現在該對普契納說些什么。
就在這3人還在思考著該跟普契納說些什么時,普契納突然一臉嚴肅地轉過身,沖他的這3名友人正色道:
“我要去聽聽看他們在聊些什么!”
“欸?”某名友人一臉錯愕地看著普契納,“你想跑過去偷聽嗎?”
“不是偷聽。”普契納繼續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要光明正大地加入他們的聊天中,聽聽他們在聊些什么!”
“艾素瑪正在和某個男人這么親密地聊天——這種事情,我可沒有辦法當作沒看到啊!”
“如果他們在聊什么普通朋友之間不該聊的東西,我就搞破壞!”
“搞破壞?”某名友人問,“你要怎么搞破壞。”
“在他們聊得氣氛正好時,突然說點不好笑的笑話來破壞氣氛。”
3名友人:“這種會惹艾素瑪討厭的事情不要去做啊!”3
普契納的這3名友人異口同聲地喊道。
但普契納對于自己的這3名友人的吶喊不為所動。
“你們三個留在這等我吧!我盡量快點回來!”
說罷,普契納將打算送給艾素瑪的花揣進懷里,然后轉身、一臉堅定地大步朝緒方他們那兒走去。
“喂!”這時,他的某名朋友說道,“你小心一點啊,據說那個男性和人是個能一個人連砍上百個白皮人的狠人,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瞅見剛走遠沒兩步的普契納來了個180度的轉身,回到了他的這3名友人跟前。
“我們回去吃烤兔肉吧。”
3名友人:“不是說要去聽他們的對話嗎?!”3
普契納的這3名友人再次異口同聲地喊道。
“我忘記了。”普契納一本正經地說道,“忘記那個和人是個不好惹的家伙……我們還是不要去招惹那樣的人比較好。”
剛才看到艾素瑪和其他男人那么開心地聊天,令普契納一時熱血上頭,差點都忘了——那個男性和人(緒方)不是好惹的……
那人的事跡,普契納今天才剛聽聞過——那家伙一個人就連砍上百個白皮人,將數百名裝備精良的白皮人給打得屁滾尿流。因為救了奇拿村全村的緣故,才被奇拿村的村民們這么尊敬。
普契納最害怕這種殺起人來或殺起動物來毫不心慈手軟的人了。
“普契納。”某名友人說,“真的不打算去聽聽看艾素瑪正和那和人聊些什么嗎?”
聽到友人的這話,普契納愣了下。
抿緊嘴唇,臉上滿是糾結。
對那男性和人(緒方)的恐懼,以及對他正與艾素瑪所聊的聊天內容的好奇在他腦海中激烈地打斗著。
最終——還是對艾素瑪的關心勝過了對緒方的畏懼。
“……你們在這等我一下,我盡量快點回來。”
說罷,不斷做著深呼吸的普契納,邁著像是赴刑場一般的步伐,大步朝緒方他們那兒走去。
——那個和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得小心謹慎一點……
——那個和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伙,得小心謹慎一點……
普契納不斷在心中反復念叨著這句話,讓自己打起精神,謹記要注意緒方這個殺人不眨眼的危險之人。
漸漸的,普契納離緒方他們越來越近。
普契納的聽力很好,所以慢慢聽清了緒方他們的談話聲。
普契納也懂日語,能毫無障礙地與和人交流。
首先傳進普契納耳朵里的,是緒方的聲音:
“……然后呀,我就一刀捅進了它的肚子里。”
面對說出如此豪邁之言的緒方,普契納的雙腳直接定在了原地……
——他們到底在聊什么?!
普契納的內心已經放聲尖叫了起來。
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緒方他們到底在聊什么的普契納,將耳朵豎起,繼續努力傾聽著緒方他們的對話。
“在將刀一口氣捅進它的肚子里后,不知是不是我用力過猛,或是捅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血濺得我滿手都是。”
“所以該怎么下刀,也是門學問啊,如果下錯位置了,就總會出現血啊、內臟啊濺得到處都是的情況。”
緒方的話音落下,艾素瑪和奧通普依紛紛點了點頭,露出一副正在回味緒方剛才所說的話的表情。
——那、那家伙是在傳授艾素瑪和奧通普依他斬人的訣竅嗎?!
普契納感覺自己的雙腿開始打擺了。
艾素瑪請教那個和人該怎么有效率地斬人——這種事情,普契納覺得很有可能發生。
因為艾素瑪本就是一個很愛學習的人。
有兩樣東西,讓艾素瑪自小時候起,便成為了他們紅月要塞中的名人。
第一樣東西:她的身份。她是他們赫葉哲的公主,是村長恰努普的女兒。
第二樣東西:艾素瑪那愛學習、愛向人討教的性格。
艾素瑪非常喜歡打獵。
自小時候起,便展現出了杰出的狩獵天賦。
而艾素瑪又是一個十分謙虛、好學的人。
為了讓自己的打獵技術能更加精進,常常能看見艾素瑪屁顛屁顛地去請教赫葉哲的每一位狩獵高手。
向擅長布置陷阱的獵人請教陷阱的布置方法。
向擅長射箭的人請教射箭方法。
向懂得如何鍛煉眼力的人請教練眼的方法
艾素瑪不斷向人請教,如饑似渴地學習著所有有助于她精進狩獵技藝的知識。
而艾素瑪的虛心好學,也讓她的狩獵技藝不斷進步著。
除了討教這些狩獵技藝之外,艾素瑪也常會向其余人討教一些自己感興趣的知識,比如——讓兔子的腦袋變得更好吃的方法。
直至現在,艾素瑪也仍舊會屁顛屁顛地在紅月要塞跑來跑去,向不同的人請教各種各樣的技藝。
普契納熟知艾素瑪的性格,所以很清楚——艾素瑪害真有可能向那個和人請教高效率斬人的方法。
望著那面帶著笑意,說著這么恐怖的事情的緒方,普契納在心中暗道:
——這人不愧是能連斬上百個白皮人的人,講這么血腥的事情,竟然還笑得出來……!
雙腿開始劇烈打擺的普契納,再一次心生回去吃兔肉的想法。
但怯意剛生,對艾素瑪的那難以用詞匯來形容的情意又冒了出來。
——不行!不能就這么退縮!
給自己打了會氣后,普契納勉強恢復了鎮定。
只不過——雖說是勉強恢復了鎮定,但對緒方的懼意更甚了些。
普契納強忍著對緒方的懼意,繼續向緒方他們大步走去……
“原來如此……”奧通普依一邊點頭,一邊用只有自己才能聽清的音量低聲嘟囔道,“原來和人們是這么吃魚的啊……”
緒方剛才正在給奧通普依他們科普和人的飲食文化。
科普到最后,順便提了嘴他有次做魚料理時所發生的糗事——在清理魚的內臟時,不慎捅錯了位置,導致大量的魚血噴到了緒方的手上。
呼——!
這時,一陣風突然吹過。
“唔……”緒方突然低頭,然后抬手捂住自己的雙眼。
“怎么了?”阿町趕忙問。
“沒什么。”緒方用右手搓揉著雙眼,“只是有些臟東西被吹進我眼睛里了而已。”
“啊!”這時,艾素瑪突然露出欣喜的笑容,對著緒方的后方擺著手,“普契納!你怎么來了?(阿伊努語)”
——嗯?有其他人來了嗎?
緒方一邊在心中這般暗道著,一邊放下剛剛正不斷揉眼的手,扭頭向自個的后方望去。
因為雙眼剛才被風進來一些臟東西,再加上緒方剛才正不斷用手用力搓揉著雙眼,所以緒方的雙眼現在不僅有些發紅,而且看東西時會有些許的殘影,令緒方不由得將雙眼瞇細才能看清東西。
緒方的眼神,在戰斗以外的場合,都并不兇惡。
然而……此時此刻因緒方的眼白中有很多的紅血絲,再加上緒方現在瞇著眼睛看人,令緒方現在的眼神稍微有些兇惡……
于是——在普契納的視野中便出現了這樣的一幕:
正自緒方的后方靠近緒方等人的普契納瞧見因發現了他而不斷朝他擺手的艾素瑪。
然后……那個男性和人緩緩扭過頭來……
——為、為什么要用這么兇的眼神看著我?!
普契納再次在心中放聲尖叫,雙足再次定在了雪地中。
“嗯?普契納,你怎么了?(阿伊努語)”艾素瑪一臉疑惑地看著普契納。
“沒沒、沒什么……只是偶然路過這里,看到你和奧通普依在這兒,所以來看看你們在聊些什么而已……(阿伊努語)”普契納用弱弱的語氣說道。
雖然對普契納這副柔柔弱弱的模樣感到很疑惑,但艾素瑪也并沒有太在意。
“我在和弟弟一起聽真島先生他介紹他們和人的生活習俗,順便也聽聽真島先生講述他以前的一些事跡而已。”
——以前的一些事跡……殺人的事跡嗎……
普契納用力咽了一口唾沫。
“那個……我可以待在旁邊旁聽嗎?(阿伊努語)”
既然來都來了,普契納已下定決心要好好聽聽他們到底在聊什么。
“嗯?如果真島先生他不介意的話,你當然可以留在這旁聽了。(阿伊努語)”艾素瑪說。
艾素瑪將普契納打算留在這旁聽的請求,用日語告知給了緒方。
多一個聽客,還是多兩個聽客,緒方都并不在意,因此點了點頭,讓普契納坐在他旁邊。
普契納剛小心翼翼地將身子縮在了緒方的旁邊,便聽見奧通普依一臉興奮地朝緒方問道:
“真島先生,可以和我講講你平常都是怎么鍛煉身體、磨練技藝的嗎?如果可以的話,能跟我們展示一下嗎?”
聽著奧通普依的這個問題,普契納不禁感到心中一沉:
——他們姐弟倆剛才果然是在向這個和人請教如何高效率地斬人……!
臉色變得更加蒼白的普契納將本來就已經縮得很小的身體縮得更小了。
而緒方在聽到奧通普依的這新問題,則是不禁愣了下。
因為這種問題,他根本沒法回答……
——我是靠系統以及和阿町的負距離接觸來鍛煉的……
緒方默默地在心中回答道。
自來到江戶時代至今,緒方基本就沒做過什么身體的鍛煉,也沒怎么做過劍術的修煉……
身體機能的增長也好,劍術的精進也罷,靠的基本全是“系統!給我加點!”……
穿越至今,緒方所做過的能算是鍛煉身體肌肉的事情,大概就只是每天晚上與阿町的柔術切磋了。
與阿町切磋柔術,腰力、臂力、體力、身體的柔韌性,以及舌頭的靈活程度,都能得到極好的鍛煉。
但緒方肯定是不能直截了當地跟奧通普依說他鍛煉身體和劍術全靠與阿町的負距離接觸和系統。
于是緒方笑了笑,說:
“我的劍術修煉方法以及身體鍛煉的方法……都是那種很激烈的方法,不太方便告訴你們,也不方便向你們展示哦。”
艾素瑪和奧通普依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失望。
而先入為主,在不自覺中認定緒方是什么危險人物的普契納先是愣了下,隨后臉色大變。
——激、激烈的方法……?
——不方便告訴我們,同時也不方便向我們展示的方法……該、該不會是殺人吧……?
好多副血腥的畫面在普契納的腦海中閃過:緒方一邊露出獰笑,一邊瘋狂揮刀殺人,靠血腥的殺戮來精進自己的劍術和身體素質……
普契納那好不容易才停止發抖的雙腿,再次打起擺來。
這時,坐在普契納身旁的緒方發現了普契納的一樣。
緒方偏轉過頭,朝普契納說:
“你……”
“呀呀呀呀哎呀——!”
緒方才剛來得及吐出一個音節,普契納便像是聽到有熊在他的耳邊嘶吼一樣發出刺耳的尖叫。
普契納的這尖叫,不僅嚇了緒方他們一跳,也嚇了附近的奇拿村村民們一跳。
“普契納!你叫什么呢!(阿伊努語)”艾素瑪沒好氣地喊道。
“沒、沒什么……”普契納低下頭,弱弱地說道。
就在艾素瑪剛想再接著數落普契納幾句時,她的臉色突然一變,直直地望著緒方的后方。
注意到艾素瑪她那突變的臉色的緒方,扭頭向自己的后方看去——隨后,緒方的臉色也微微一變。
在他的后方,正有十數名阿伊努人大步朝他們這兒走來。
這十數號人無一例外,都是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看著緒方與阿町。
他們從頭到腳都沒有半點友好的氣息。
緒方緩緩站起身,將左手搭在了大釋天的刀柄上。
阿町也隨著緒方站起身,微微抬起右手,做好著隨時能將她的脅差或她的手槍給掏出來的準備。
紅月要塞人物介紹:
恰努普:(村長)
艾素瑪:(恰努普的女兒)
奧通普依:(恰努普的兒子)
雷坦諾埃:(……哼!)
普契納:(雷坦諾埃的兒子。(對緒方)“你不要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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