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魂魄把李聞送入了趙夫人的內心世界。
然后他死死的盯著趙夫人,想要試探她有沒有察覺到。
沒有,趙夫人一點都沒有察覺到。
因為她正處在無比巨大的震驚之中,根本沒有注意到剛剛進去的李聞。
趙夫人對魂魄說:“你在騙我,我不可能是趙公子。”
魂魄幽幽的說:“這些年,你有沒有做過夢?”
趙夫人沉默了一會之后,低低的嗯了一聲。
魂魄笑了笑:“只是一段記憶而已,也會做夢嗎?你不覺得這很荒唐嗎?”
趙夫人沒有說話。
魂魄接著說:“那不是夢,那是一些散亂的記憶。與你現在的認知相沖突,所以你把它當成了夢境。”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這些夢,都是關于佛堂的吧?是不是在一個小廟里面敲木魚念經?”
趙夫人的袍子劇烈顫抖。
魂魄向前走了一步,做出一副步步緊逼的樣子來:“那些記憶片段,才是真正屬于趙公子的。”
“趙公子,自小便被我們吸納進了門派。雖然他沒有出家,但是對佛法研究很深。你的記憶片段中,留下這些部分,并不奇怪。”
趙夫人終于有回音了:“我是趙公子?”
魂魄點了點頭:“你確實是趙公子。”
趙夫人說:“你有證據嗎?”
魂魄信手一招,拿出來了一具棺材。
這棺材是憑空出現的,也不知道魂魄之前將它藏到了什么地方。
魂魄打開棺材,里面躺著一個男子的尸體。
不知道已經多少年過去了,這尸體保存的完好如初。他仿佛不是死了,而是沉睡過去了。
魂魄笑了笑,問趙夫人:“你還認得他嗎?”
趙夫人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是趙公子。”
魂魄搖了搖頭:“不,他是你。這是你自己的肉身。可惜,這肉身被刺破了,看起來保存的完好如初,但是沒有辦法再盛放魂魄了,就好像是杯子底有了一個大洞,裝進去多少水,就會漏下去多少水。”
魂魄對趙夫人說:“你可以來試試。雖然你只是一段記憶,但是對自己的肉身,應該有所感應。”
趙夫人下意識的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又退了回去,然后很警惕地說:“我與趙公子有夫妻之實,就算這肉身不是我的,我也有感應。”
魂魄無奈的笑了笑。
忽然,趙夫人使勁搖了搖頭:“我不信你,你們一直都在騙人。你們這些僧人,口口聲聲說不打誑語,其實沒有幾句實話。”
趙夫人越說越生氣,忽然指揮著菩提樹,要毀掉趙如意的魂魄。
古老的魂魄連忙安撫她:“你不要著急,你冷靜的想一想。”
“如果你是趙夫人,你毀掉趙如意的魂魄之后,你還這么聚魂?怎么重生?你不重生,怎么幫助趙公子聚魂?”
“如果你是趙公子,你現在毀了趙如意的魂魄,就等于毀了趙夫人的魂魄。等將來有一天,你的自我意識恢復了,你發現自己真的是趙公子,而你親手斷絕了趙夫人活過來的希望,那不痛苦嗎?”
“所以,無論你是趙公子,還是趙夫人,你都必須活著。”
趙夫人沒有說話,估計已經有點懵了。
而魂魄盯著趙夫人的鐵箍,心里有點著急:李聞這小子,在搞什么?還沒有把事情辦完嗎?
趙夫人的內心世界,李聞也在罵娘:這特么的,真難啊。
趙夫人的內心世界,確實很特別。
特別的地方就是,直到現在李聞也沒有見到趙夫人,反而無關的阿貓阿狗見到了一大堆。
這個世界很小,也就一個小區那么大。
小區里面有很多人,男女老幼,古今中外都有。
李聞懷疑,這些人都是被趙夫人抓來的,然后竊取了記憶。
因為所有的頭箍都是趙夫人的鐵箍幻化出來的,所以這些記憶,實際上全部進了趙夫人的內心世界。
換而言之,如果李聞耐心找找的話,能在這里找到小喬、找到晴兒,找到趙如意……
不過李聞也知道自己時間比較緊張,所以沒做這種無用功。
只要搞定了趙夫人,所有的記憶都會被放出來。
趙夫人不在小區里面。那就只有可能是在上面了。
在小區的正中央,有一座高山,十分陡峭的高山,高聳入云,不知道有幾萬丈高。
而高山前面還立著一塊石碑,上面寫著兩個字:靈山。
李聞有點無語,這山上有佛祖不成?
有不少人正在爬這座山。不過這山太高了,也太陡峭了,時不時就有人掉下來。
也幸好這些人都是記憶體,也幸好這里是在趙夫人的內心世界中。所以掉下來也沒什么,這些人總是從地上爬起來,拍拍土接著向上爬。
李聞隨口問旁邊一個人:“為什么要爬這座山?”
那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爬上去就可以成佛了啊。”
李聞苦笑著說:“成佛如果這么容易那就好了。”
那人說:“這還算容易?已經很難了好嗎?”
然后他也不想和李聞廢話了,繼續孜孜不倦的向上爬。
李聞想了想,也跟著他們向上爬。
開始的時候還好,不算十分陡峭,只要手腳并用,速度還是挺快的。
李聞甚至有時間問旁邊的人:“山頂上有佛祖嗎?”
那人說:“當然有了。”
李聞又問:“你確定?”
那人說:“當然確定了。”
李聞問:“你見過?”
那人翻了翻白眼:“我如果見過,還用得著在這里爬山?我早就成佛了好嗎?”
如果有人爬到山頂,發現上面什么都沒有,會不會哭?
半小時后,山越來越陡了。
李聞向下看了看,自己已經爬了很高了。
雖然知道掉下去不會死,但是這么高的高度向下望,依然會心驚膽戰。
李聞嘆了口氣,繼續向上爬。
按道理說,李聞現在是魂魄,就算是飄也能飄上去。
但是令李聞不解的是,這里好像真的有重力似的。越爬越累,手腳都開始發酸了。
忽然,李聞聽到一聲尖叫。
他憑著感覺伏低了身子。
緊接著,一只巨大的猛禽飛過來,直接吞掉了三四個人,然后飛走了。
李聞目瞪口呆:“什么玩意?”
旁邊的人小聲說:“想要見到佛祖,當然要經歷磨難。這些妖魔鬼怪,到處都是。如果那么容易見到真佛,誰還會珍惜佛經。”
旁邊那人又熱心的提醒李聞:“你小心一點,不要被這些怪物吃了。如果掉到地下,還有可能爬起來繼續登靈山,如果被吃了,就徹底消失了。”
李聞有點納悶:這些記憶還會消失嗎?
時間不久,忽然有巨大的石頭從頭頂上落下來。
頓時有人噼里啪啦的向下落。
后來李聞發現,那些人是自己放棄了。故意掉到地上去的。
否則的話,一旦被石頭碾到,就會化作一灘血肉模糊的東西,再也活不過來了。
后來李聞有點明白了,不論是被怪物吞掉,還是被石頭碾壓,其實都只是表象而已。
真相是,這些記憶離開肉身太久了,他們自己消散了。
他們的頭箍畢竟都是鐵箍幻化出來的,鐵箍的存在,只是為了保證趙夫人的存在,至于其他的記憶,時間太長,又不怎么用的話,就自動舍棄了。
這大概和手機清理垃圾差不多。
“臥槽,糟了。”李聞想到這里,忽然有點恐慌:“我怎么出去?”
這次進入趙夫人的內心世界,是李聞被古老送進來的,可不是用天賦主動進來的啊。
李聞閉上眼睛,試著退出去,但是失敗了。
李聞頓時在心里把那道魂魄罵了幾萬遍。
這種情況下想要出去,恐怕只能打破趙夫人的內心世界了。
但是這內心世界,是千年前的高人做出來的啊。
區區四級的實力,打得破?
李聞想了想,把板磚拿出來,用力的在靈山上面砸了一下。
靈山頓時震動起來,發出渾厚的聲音,有點像是寺廟中的銅鐘。
緊接著,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不少記憶體抓不穩,一邊問候李聞的祖先,一邊掉下去了。
李聞很抱歉的向下看了看,心想:過一會再出不去的話,我還要拿出怨氣來呢,這才哪到哪?
無論如何,先到山頂上再說吧,也許那上面有出口也說不定。
李聞又爬了一個小時,周圍的人已經很少了。
再往上,山體變得極為光滑,根本沒有辦法攀登。
但是在這山體上面,又開鑿了一段臺階,通過這一段窄窄的臺階,可以繼續向上走。
臺階只容一個人通過,所以只要大家排好隊,自然是可以過去的。
然而……不少人堆在臺階跟前,誰也沒有登上去。
李聞好奇的問:“這臺階上面有機關嗎?”
眾人搖了搖頭。
李聞說:“那我先上去了。”
李聞抬腳就要向上走,但是被人拽住了。
有人對他說:“這臺階的盡頭,有一只猛虎。現在猛虎睡著了,但是有人通過的話,猛虎就會醒過來。”
李聞好奇的問:“會把經過的人吞掉嗎?”
如果被老虎吃掉,從此記憶消失,那后果挺嚴重的,這臺階確實不能上了。
但是其他人搖頭說:“猛虎醒了之后,你只要念一段佛經就行。猛虎聽了佛經,受到感化,就會把你放走了。”
李聞笑著說:“這不是挺好的嗎?”
那人又說:“但是后面的人再過去,可就難了。猛虎聽到第二個人念佛經的時候,會覺得不新鮮了,一口把人吞掉。”
李聞大吃了一驚:“這么說,只有一個人能上山了?”
其他人說:“那也不是。這猛虎醒過來之后,只要沒有人打擾,再有一億四千萬年,就會繼續睡過去了。到那時候,咱們就可以繼續上山了。”
那跟不能上山有區別嗎?
這些人七嘴八舌的說:“人的壽命,大概是沒有一億四千萬年的。所以我們等不得。這座山到底誰能上。誰不能上,我們得商量出一個計劃來。推選出一個最合適的人。畢竟一億四千萬年,才能上去一個人。”
李聞很感慨的說:“這可是成佛啊,比中了一個億的彩票還重要的機會。諸位居然沒有打起來,在這心平氣和的商量?真是令人敬佩啊。”
“如果世人都像你們一樣,那世界早就和平了。”
這些記憶體都很開心,笑著說:“那是當然了。佛家最忌貪嗔癡。咱們能來到這個神奇的地方,能爬這座靈山,顯然心境都是過關了的。”
李聞微笑不語,也沒有戳破他們的謊言。
這些人開始討論。
起初的時候用選舉的辦法,但是失敗了,因為人人都投了自己一票。沒有優勝者。
后來又比賽背佛經。但是依然失敗了。
背得少的人,說背得多的人理解不夠透徹。背的多的人,說背得少的人純粹是在鉆牛角尖。
后來有聰明人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咱們比賽一些體力吧。比如賽跑,誰跑得最快誰就過去。”
這人很快就被噴了:“這地方這么陡峭,這么跑?”
“為什么不比腕力?欺負我長得胖嗎?”
“腕力有個屁用?學佛是要靠腦袋的,我們比誰的腦袋大好不好?”
“腦袋大和學佛有關系嗎?”
“那腕力也和學佛沒有關系啊。”
李聞聽得頭疼,他問那些人:“你們在這商量多久了?”
那些人說:“不長,也就兩三年,怎么了?”
忽然,有人坐在地上,哭哭啼啼的說:“其實我是孤兒。從小沒有見過父母,吃百家飯長大的。但是我從來沒有怨恨過命運,我一心向善,吃齋念佛,我覺得這個成佛的機會是屬于我的。”
立刻有人學他,嚎啕大哭:“我也是孤兒啊,其實小時候我見過父母,但是我父母被人殺了。深仇大恨啊,我咬牙堅持,長了這么大,日行一善,沒有被仇恨蒙蔽雙眼。我覺得這個機會應當屬于我。”
又有人捶胸頓足:“其實我也是孤兒啊……”
他搖了搖頭,趁著眾人抹眼淚的工夫,登上臺階,腳步輕快的向山上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