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聞曾經來過錢院長的內心世界,那時候錢院長的內心世界極其復雜,像是一個大迷宮。層層疊疊,不知道一共有多少。
那時候李聞甚至有點擔心,會迷失在錢院長的內心世界當中。
但是這次來,李聞發現,這內心世界和以前大不一樣了。
錢院長的內心世界依然很大,但是變得很荒涼。
李聞能感覺到,這里曾經有很多東西,但是這些東西都被搬空了。
就好像這里曾經生長著一棵樹,現在這棵樹已經被人連根拔起,只剩下一個大土坑,以及樹根留下來的一個個孔洞。
李聞發現依然有一個最堅固的樹根留下了下來,沒有被人帶走。
這些樹根,就是錢院長內心深處最深的執念:永遠不服輸,永遠不服老,永遠對生活充滿希望。
錢院長的魂魄變成了空殼,錢院長的內心世界也變成了空殼。
李聞想要找到線索,但是這里實在什么都沒有。
李聞沒有在這里發現任何掙扎的痕跡,看來真的讓女媧說對了,是錢院長主動把魂魄交出去的。
可是……一個對生活永遠充滿熱情的人,怎么會主動把魂魄交出去?
李聞搖了搖頭,退出了錢院長的內心世界。
女媧臉色很平淡的問:“怎么樣?有什么發現沒有?”
李聞說:“沒有。”
女媧笑了:“我猜也沒有。那人既然敢留下一具空殼,就猜到了你找不到線索。”
李聞嘆了口氣,又看向李三。
但愿能在李三的內心世界發現一些什么吧。
李聞其實不太想進入李三的內心世界。
因為李聞曾經進去過,體驗并不好。
李三的內心世界,有很大怨氣。里面全都是種種的不公、冤屈。
用時髦的話說,就是負能量太多。
人間夠累了,李聞不想再收集這么多負能量折磨自己。
哪怕知道那些快樂的事是假的,李聞也想傻樂呵一下。
李聞忽然發現,自己和頹廢版的李三越來越像了。
“不會是那杯酒有問題吧。”李聞有點擔心。
不過他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的身體很正常。
李聞理智的想了想,也就放下心來了。李三雖然挺厲害的,但是還沒有能力做出來威脅李聞的酒。
“唉,拯救人類,真的很累啊。”李聞嘆了口氣。
女媧在旁邊抱著胳膊說:“這不是你自己找的嗎?哪能怪誰?”
李聞伸了伸懶腰,鉆進了李三的內心世界。
李三的世界,和錢院長的內心世界很像,里面很空曠。
李三世界中的老家已經消失了,變成了一片殘垣斷壁。
這里一個人都沒有了,同樣沒有任何痕跡留下,李聞甚至感覺不到李三的怨氣了。
有了錢院長的經驗,李聞感覺在李三這里也得不到什么了。于是他搖了搖頭,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李聞準備離開的時候,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李三的氣息既然已經完全消失了,外面的那具空殼,為什么表現得那么消沉?
一個內心世界完全沉寂的人,也會有自己的意見嗎?不應該像是行尸走肉一樣,什么都沒有嗎?
可是那具空殼不僅有自己的見解,還能釀造怨氣酒,還能和李聞辯論。
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想到這里,李聞覺得應該在這內心世界中好好找找,也許能找到什么東西也說不定。
于是,李聞開始仔細的探查這里。
五分鐘后,他發現了一個人。
這個人并不難發現,之前李聞只是沒有太認真罷了。一旦認真起來,立刻就知道這人的存在了。
李聞走過去,然后驚訝的發現,這人不是李三。這人是黑王。
“黑王,你怎么在這里?”李聞震驚的看著他。
那人扭頭看了李聞一眼,有些懶洋洋的說:“我不是黑王,我是黑驢。”
隨后,黑驢用肩膀頂著一塊幾人高的大石頭,艱難的向山頂上推過去。
李聞有些有疑惑的看著他,有點不太明白這種行為。
在這個世界,石頭似乎有真正的重量,黑驢似乎也感覺到了疲憊。
他大汗淋漓,每一步都走得很艱難,李聞看到他身后出現了一串血腳印。
他的腳已經磨破了,他的肩膀也脫了皮。
終于,石頭被推到了山頂上。
只是石頭很圓潤,山洞很陡峭,石頭根本呆不住。
黑驢用背頂著石頭,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喘氣。
他在休息。
頂著不知道多少萬斤重的石頭休息。
黑驢努力的抬起頭來,欣賞著山下的風景。
一陣風吹來,他露出來了愜意的微笑。
只是這微笑只持續了十來秒鐘。
他累了,他堅持不住了,于是他依依不舍得放開了石頭。
那石頭立刻轟隆隆的滾落下去。
黑驢嘆了口氣,邁著疲憊的步伐去了山腳下,然后繼續推石頭。
李聞納悶的說:“老兄,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黑驢氣喘吁吁的說:“這不是很明顯嗎?我在受罰。”
李聞好奇的說:“你是在受罰嗎?我怎么看你樂在其中呢。”
黑驢呸了一聲:“你特么才樂在其中。”
他深吸了一口氣:“李三那家伙在懲罰我啊。說我不忠誠,讓我在這里推石頭。從山腳腿到山頂,再從山頂走下來,永無止境。”
“累我不怕,疼我也不怕,流血我也不怕。但是我害怕這種看不見希望的日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每天過的都像是昨天,一眼望過去,我剩下的幾萬年都會這么過。”
“這樣的日子有什么意義?你居然我樂在其中?你特么才樂在其中。”
李聞笑著說:“驢兄,看來你怨氣挺大啊。”
黑驢幽幽的說:“我希望你能叫我黑兄。”
李聞說:“我一般叫黑王黑兄,我不想把你們兩個搞混了。”
黑驢說:“我就是黑王的一部分。黑王已經死了,我現在是黑王。”
李聞說:“驢兄,我覺得你應該和黑王區分開,不能總生活在他的陰影中,你得有自己的個性。”
“另外,我現在覺得你像是個哲學家。”
黑驢使勁搖了搖頭,把汗珠甩在地上,又把石頭向上推了兩米:“李聞,我沒心情和你掰扯這個,你想和我聊這些?那你趁早滾蛋。”
李聞嘿嘿笑了一聲:“驢兄,其實我覺得你現在的生活也挺不錯的。人生在世,最怕的其實不是平庸,而是不確定。”
“外面那些凡人,他們想要求安穩,想要很確定的度過一輩子。但是這樣都做不到。他們會有很多風險。有很多坎坷。”
“你看看你現在多好?你知道你明天要推石頭。知道后天要推石頭。這種確定感,讓你心里無比踏實。”
黑驢:“我踏實你大爺。”
李聞嘿嘿的樂,有點幸災樂禍,
他現在大概有點了解了,為什么外面的空殼李三會表現得那么頹廢。
因為那根本不是他的所思所想,而是黑驢的想法。
李三的思維從內心世界中撤出去了,于是……黑驢的想法填充進來了。
黑驢每天在這里推石頭,推的十分絕望,所以他滿腦子都是休息,滿腦子都是花天酒地。他現在只想享樂。
一個無時無刻在推石頭服苦役的人,你跟他談理想,談貢獻,那有點扯淡了。
他只想坐下來吹吹風。
李聞對黑驢說:“驢兄,那些扯淡的話我就不說了。咱們嘮點干的,直接說正題,你覺得怎么樣?”
黑驢嗯了一聲:“我沒有意見。”
李聞說:“我想問問你,你是什么時候被關在這里的?”
黑驢說:“就是上次,在陰間失敗之后,我就被李三關進來了。”
李聞說:“那李三的魂魄被帶走的時候,你全程都看見了?”
黑驢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李聞像是哄孩子的變態,小心翼翼的說:“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帶走了李三?”
黑驢笑瞇瞇的看著李聞:“我為什么要告訴你?”
李聞說:“如果人間毀滅了,李三就會死,如果李三死了,他的內心世界也就不復存在了。到時候,你也是死路一條。”
黑驢已經把石頭推到山頂了。
他用脊背頂著石頭,幽幽的說:“你覺得我現在活著和死了有什么區別嗎?”
李聞有些惋惜的看著黑驢。
既然黑驢不肯說,那就只好對他拷打一番了,但愿黑驢能堅持得住。
然而,沒想到黑驢機警的很,馬上就發現了李聞的打算。
他笑瞇瞇的說:“你盡管拷問我,我絕對會胡說八道,給你一個錯誤的答案,讓你冤枉好人,讓你們人間起內訌。”
李聞說:“沒事,我有的是時間一一驗證。”
黑驢冷笑了一聲:“那就走著瞧。”
李聞開始慢悠悠的準備刑具。
這些刑具都是吳能在李聞的內心世界創造出來的。
李聞看著忙來忙去的吳能,心中感慨萬千,人有個信念真是一件好事啊。
無論在什么時候,都忙忙碌碌的,快快樂樂的,多好?
黑驢看著李聞的刑具,越來越不自然了。
他忽然說:“你的時間應該已經不多了吧?你能在這里拷問我多久?”
李聞幽幽的說:“那要看你能堅持多久了。”
黑驢說:“不如我們做個交易。”
李聞沒說話。
黑驢指了指身上的石頭:“你幫我解脫,我就告訴你是誰帶走了李三。”
李聞盯著黑驢看了一會:“你不推石頭會怎么樣?”
黑驢說:“當時我已經被李三殺了。他把我的記憶體保留下來了,然后他對我進行了種種限制,我自己沒有辦法沖破。”
李聞說:“這個簡單,我幫你看看。”
按道理說,黑驢這家伙野心不小,把他放出去有點危險。
但是世界變成了這個樣子,黑驢就算野心再大,估計也難以有什么作為了。
所以,放走他也無妨。
李聞開始探查黑驢的身體。結果探查了一會之后,李聞就停下來了。
他沉默的看著黑驢。
黑驢問:“怎么樣?我還有救嗎?”
李聞沒有說話。
其實黑驢已經沒救了。
他的記憶體被李三改造的亂七八糟。并且已經與這里化為一體了。
如果他停止推石頭,會當場死去,他不可能獲得解脫了。
黑驢已經感覺到了,他對李聞說:“你也救不了我,是不是?我注定要在這里浪費生命,是嗎?”
李聞說:“其實換個角度想想,你也未必是浪費生命了。剛才你把石頭推到山頂上,不是休息了兩分鐘嗎?一陣風吹過來,你不是也很愜意嗎?”
黑驢說:“我忙了這么久,就為了那兩分鐘嗎?”
李聞拍了拍他的肩膀:“人這一輩子,不就是這樣嗎?惡心自己一輩子,就是為了那幾分鐘。你知足吧。”
黑驢默然。
李聞說:“你還是不肯告訴我嗎?”
黑驢說:“其實你剛才的話有道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是誰帶走了李三。我一直在這里推石頭,什么都不知道。”
“他的內心世界,不是全都對我開放的。”
李聞嘆了口氣:“我也相信你這話,但是吧……畢竟關系到整個人間,所以我還是得驗證一下。”
黑驢緊張的說:“怎么驗證?”
李聞指了指那些刑具。
黑驢:“……”
兩秒鐘后,李三的內心世界中傳來了黑驢的一陣陣慘叫聲。
李聞一邊折磨黑驢,一邊一臉同情的說:“驢兄,我也不是有意要折磨你,這是對事不對人。”
黑驢:“你言而無信,說好了要幫我解脫。”
李聞說:“我也想幫你解脫。但是你這名字不吉利啊。誰讓你叫黑驢呢。”
“驢這東西……蒙著眼睛拉磨,一圈一圈,一圈一圈……和你現在太相似了。可能這就是天意吧。”
黑驢:“……”
又是一陣慘叫聲傳來。
半小時后,李聞停手了,他確定了,黑驢確實不知道是誰帶走了李三。
但是他確定了一件事,那個人沒有收手,還會繼續找其他的人,至于下一個人是誰,李聞現在還不確定。
不過,現在李聞已經有了防備,只要那人動手,李聞就能把他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