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山君很懷疑的看著周圍的人:“你們確定嗎?鳳凰是這個意思?”
這些人點了點頭:“絕對是這個意思。”
梅山君說:“你們怎么知道是這個意思?”
村民都樂了:“這英雄的疑心還挺重啊。”
有個人說:“幾年前,也是有這么一個人來問吉兇。鳳凰也是這個樣子,抱著那個人不撒手。”
“我們就勸那人,說這是鳳凰看你有災,想要救你一命。你可不能拒絕啊。”
“但是這個人不同意,死活不肯帶鳳凰走。”
梅山君說道:“這不對吧?他一個小孩,能吃多少飯?他為什么不肯帶走呢?畢竟這里面有生命危險啊。”
村民們又開始樂:“看看,看看,咱們的英雄疑心多重?”
他有點無語的看著這些村民。
他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這些村民……好像并不害怕他,反而像是在動物園里面看動物一樣,一直在圍觀他。
有個熱心的村民解釋說:“因為那天晚上是這人的新婚之夜,傾家蕩產,好容易娶了個媳婦,當天晚上就要急吼吼的去洞房了。”
“誰知道鳳凰要跟著他去,帶著一個小孩去了,還怎么辦事?他當然不樂意了。這就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梅山君無奈的說:“原來如此,這樣就合理了。”
梅山君嘴上說著合理,心里卻在想:好一群變態啊。這里的人都有病吧?
村民們說道:“英雄,你今天帶著鳳凰回家吧。能保平安。”
梅山君有點茫然:“回家?回哪?”
他想起荒山來了,但是荒山……還有必要回去嗎?
山上那么多大能被吸走了生機,有時候梅山君都開始覺得,是不是那群荒山的風水有問題。
村民看梅山君一臉猶豫,一副無家可歸的樣子,都熱心的說:“英雄,要不然你在我們這里住上一晚?”
梅山君更奇怪了:“我可是個有災的人,你們不怕牽連到你們嗎?”
這些村民都笑了:“不怕,不怕,這有什么可怕的?有鳳凰保護著我們呢,肯定沒事。”
梅山君嗯了一聲:“那……我就借住一晚?”
村民們連連點頭:“借住一晚,必須借住一晚。”
梅山君忽然說:“我記得你們請我來的時候,好像說的是……要幫你們鏟除為禍一方的禍害。現在怎么也不提這事了?”
村民們說道:“禍害不著急,英雄的性命要緊啊。如果為了幫我們鏟除禍害,就害了英雄的性命,那我們于心何忍啊?”
梅山君哦了一聲。
隨后,村民們幫他安排了一個住處。
當天晚上,村民舉行了一次聚餐,邀請梅山君喝酒。
而這聚餐上面,竟然意外的出現了怨氣酒。
梅山君咦了一聲,十分驚奇的說道:“你們竟然有這種酒?”
村民說道:“英雄還不知道嗎?李三閑來無事,把秘方賣給了研究所。現在是研究所在生產這種酒。”
梅山君更加驚奇了:“好端端的,研究所買這種秘方干什么?他們拯救人類還來不及呢?”
村民們又哄堂大笑起來了:“拯救人類,哈哈哈,有點中二。”
他忽然覺得這些村民有點討厭啊,個個賤兮兮的。
好在村民們笑完了之后都會解釋一下,他們解釋的目的,倒也不是回答梅山君的問題,倒像是在賣弄自己的知識。
村民對梅山君說:“研究所,也不是鐵板一塊。現在研究所分成了三個派別。第一個派別,以古老林老等人為主,目的是拯救人間,讓人間在夾縫中生存下來。”
“他們的最終目的,是維持現狀,再給人間幾萬年的時間,也許幾萬年后,有解決的辦法也說不定。”
梅山君點了點頭:“這想法很好啊。”
老實說,這就是梅山君自己的想法。
村民又說:“不過,還有一些比較激進的,比如馬哲,林嫵,這些年輕人,他們初生牛犢不畏虎,有一腔熱血,想要滅掉那朵云,為人間開萬世太平。”
梅山君搖了搖頭:“太難了,太難了,難于上青天。”
村民又笑了:“英雄也會念詩啊。”
村民笑嘻嘻的說道:“除此之外呢,還有第三種人,第三種人也是修行人,但是他們修行的本事不太行。”
“這些人專注于研究,我們平時看到的研究所種種神奇的發明,都是這些人搞出來的。”
“他們比較專注于研究,是理科生思維,所以也就比較冷靜和理智。這些人研究了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之后,研究了以往的大量案例之后,最后得出來一個結論。想要打敗那片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而想要逃跑,除了少數大能,普通大眾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所以,這是一個很悲劇的結局。”
“這些人同樣對人間有責任感,也是他們聽說李三的怨氣酒之后,就花大價錢買來了。”
“他們買來秘方之后,改進了工藝,研發了新的生產設備,努力的降低了成本。最后,把怨氣酒做到了十分便宜,普通人也能喝得起,也能買得起。”
“這些人的目的,就是把怨氣酒賣給普通人,賣給每一個世間人,甚至于老弱婦孺。”
“他們希望,這些人趁著人間還沒有毀滅,通過怨氣酒可以體驗人生。可以多體驗幾次人生。這樣,當大滅絕到來的時候,每個人都可以不留遺憾,帶著笑意去迎接死亡。”
梅山君感慨了一聲,說道:“這些人,同樣是有大善念的人啊。”
村民們也都點了點頭:“是啊。人間有各種各樣的喜怒哀樂,紅塵之中,也有各種各樣的故事。世上惡人很多啊,有時候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很黑暗,黑的伸手不見五指,黑的令人絕望。”
“可是這世上又總有善良的人。這樣一個善人,一點善念,就像是火把一樣,照亮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讓你覺得。在人間走一遭……不虛此行。人間,值得保留下來。”
梅山君點了點頭。
他忽然發現,自己是第一次認同這個觀念。
人間,是值得保留下來的。
以前的梅山君,覺得世間人都是一群螻蟻,存在于滅亡,沒什么區別。自己在人間,也只是暫時棲身而已。
他就像一個匆匆的過客,在不同的世界當中來回漂泊。
有時候梅山君也會迷茫,不知道自己此生的意義是什么。不過這種迷茫很快就被他忽略了。因為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有根的感覺。
現在,梅山君覺得自己體會到了。
他喜歡人間,最近在不用的村子里面喝酒,也交了一些朋友,他有些舍不得了。
他不想看著這些人死。
前兩天,有個相熟的老頭死了,是壽終正寢,高壽一百多,算是喜喪中的喜喪了。
可是梅山君哭了,哭的很傷心。
他想要把老頭的魂魄找回來,但是老頭只是個普通人,不能修煉的普通人。他的魂魄太弱了。
梅山君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把老頭的魂魄聚攏起來之后,老頭沖他笑了笑:“不用了,人死一次就夠了。我時辰到了,該和這個世界道別了。”
隨后,他在梅山君的手中散掉了。
魂飛魄散,化作一些微薄的能量,回饋給天地。
那一天,梅山君表現的恨不和諧。
其他人都在葬禮上吃飯聊天,述說著老頭年輕時候的故事,有時候甚至會損他幾句。
但是梅山君什么都聽不進去。
他和老頭相識甚短,可是老頭的音容笑貌,一直在他腦海中徘徊。
梅山君一直在抹眼淚。
那種感覺,一直都在,每次梅山君想起來的時候都想哭。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并不是一個鐵石心腸的人。原來獨行了數百萬年的獨行俠,心很軟。
梅山君看著周圍的村民,之前他還覺得這些人很討厭。
但是他一想到,人間毀滅,就要和這些人永別了。
他忽然覺得他們有點可愛,然后又覺得有點傷感。
梅山君的眼圈紅了。
他連忙仰頭看天,假裝在計算時辰。
他不想讓這些村民看到他想哭,不想讓這些村民笑話他。
而村民竟然沒有笑話他。
有個大娘的聲音竟然有些溫柔,她對梅山君說:“其實大家都很傷感,現在的世外桃源,是空中樓閣。大家不過在苦中作樂,想要讓不多的生命活的精彩一點。”
“其實夜深人靜的時候,誰沒有哭過呢?有時候我很希望自己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那樣就不用看著別人走了,那樣我走的時候,也可以了無牽掛。”
梅山君嘆了口氣:“是啊。所以我經常獨來獨往,可是我現在有朋友了,我也有牽掛了。”
想到朋友兩個字,梅山君忽然有點感慨。
梅山君最初的朋友,是那些大能,什么泰山君,什么嵩山君,什么大河姬,大江姬,瀾滄姬……
每次和他們做朋友的時候,李聞都會大戰旗鼓,給他們辦一個朋友禮,然后兩個朋友交換信物,說一些同生共死,拔刀相助的誓言。
不得不說,這儀式感確實很到位。但是梅山君總覺得怪怪的,透著那么一股子假,好好地一個朋友禮,弄得像是鬧劇一樣。
更可怕的是,發展到后來,居然有了鬧朋友的惡俗。
那時候梅山君對朋友已經絕望了。
直到現在,他遇到了這些村民,忽然發現,原來人間是有真朋友的,原來有朋友的感覺這么好。
有人拍了拍梅山君的肩膀:“來,咱們喝酒吧。過了今天晚上,不知道還有沒有明天晚上,一醉方休吧。”
這話說的有點晦氣,但是他并沒有生氣。因為他知道,說話的人沒有惡意。
梅山君飲了一口怨氣酒,然后閉上眼睛。
一瞬間,好幾種人生涌上心頭,在短短的幾分鐘內,梅山君愛了恨了哭了笑了,像是一個瘋子一樣。
當他怨氣酒的勁力消失,他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嘴角帶著笑意,臉上卻帶著兩行清淚。
梅山君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伸手擦掉了。
怨氣酒雖然現在人人都喝得起,但是價格依然很昂貴,所以一人喝了一杯之后就收起來了。
其實怨氣酒價格昂貴,主要貴在了原料上。
收集怨氣很簡單,但是怨氣不好找了。
現在普通人民眾已經接受了,人間快要毀滅了,那些大能雖然在想辦法,但是似乎并沒有什么辦法。
在絕望之下,普通人的怨氣居然越來越少了。
在死亡面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算什么呢?
所以,物以稀為貴,怨氣酒就只能維持高價了。
收起來怨氣酒之后,村民就擺上來了普通的酒。
他們看著梅山君,笑呵呵的說:“這里面加了能量,酒力更猛,醉的更快,后遺癥卻很少,是逃脫現實的妙品。”
“怨氣酒雖然是好東西,但是比較貴,我們有時候也會喝這種酒。”
梅山君點了點頭,喝了一杯,頓時覺得酒氣直沖腦門。
他覺得頭有點暈。
梅山君長舒了一口氣,把酒杯放下了,他看著周圍的村民:“以前,我想在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喝個酩酊大醉。然后把提醒器打開。等那人來害我的時候,任由提醒器通知別人,讓他們來救我。”
“如果他們沒有趕到了,我死了就死了。如果他們趕到了,我活了就活了。但是今天……我不想喝酒了。我想清醒一點,我要抗爭,我要活下來,我要守住我的朋友,我要守住人間。”
“這么美好的東西,那么多美好的世界,那片云憑什么奪走?”
周圍的村民都笑著說:“英雄,你醉了。”
梅山君搖了搖頭:“我沒有醉,我清醒的很。”
村民笑呵呵的說:“心里話都說出來了,還說你沒有醉?”
梅山君愣了一下。
他忽然發現,自己真的把心里話說出來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有那么一瞬間,梅山君也覺得自己醉了。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這不是醉了。
他現在不是那個獨行俠了,他現在有了朋友,他有了傾訴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