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出身如何并不能決定一個人的印象。雖然阿史那雪是突厥的公主,但是李承乾還是不會對她感覺到厭煩之類的。而昨天發生的事情,也讓她得到了長孫的贊許,頓時就消除了她身份帶來的影響。
畢竟,在大唐如日中天、且聯姻本來就是西突厥應付事的前提下,阿史那雪在大唐所處的地位本身就很尷尬。被所有人遺忘,才是她真正的歸宿。
花園小樓的一樓,就是阿史那阿雪和秀秀現在的住所,皇后特許的。
此時不止她們兩個在,蘇媛也在,吊著一只胳膊的阿史那雪苦著臉,正對付一鍋人參雞湯。
自從孫思邈發現人參有很大的藥補作用,而不單單是一種用來泡茶的“保健品”后,人參的價格頓時水漲船高,得益于人參的收益,長白山等地的居民因此大發橫財,好多藥材商人更是讓腰包鼓了起來。
“聽話,還是喝掉吧,皇后賞賜的藥膳,你敢倒掉?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呢!”
見秀秀像哄孩子一樣的哄著阿史那雪,李承乾就坐到蘇媛旁邊,一把攬住蘇媛的肩膀笑道:“你啊,用不著這么勸她,人參雖然是好東西,但是吃太多容易補過頭的。”
阿史那雪連連點頭,快速的把碗里的湯喝掉,就吩咐宮女把剩下的先端走,晚上熱一熱還能接著喝。
秀秀很有眼力,察覺到了太子殿下的目的,就找借口帶著阿史那雪離開,把空間留給兩個人。
等她們兩個走后,李承乾才捏捏蘇媛的肩膀,說:“這是母后安排的,你也知道,母后的安排,我這個當太子的,只有接受的份。”
蘇媛搖了搖頭,往李承乾的懷里扎的深了一點后才說:“自從知道未來的夫君是你以后,我就想過這樣的事情,皇家跟別家差不多,更是猶有過之,妾身倒是不介意您有多少女人,只要您以后不要把妾身丟到一邊就成了。”
李承乾笑了笑,只能把蘇媛樓的更緊了一點。這心態,說不上當婊子立牌坊,作為一個現代男人,雖然向往著三妻四妾,但是真的實現的時候,還是會有一絲罪惡感,哪怕現在的主流就是這樣。
人在花園的房間,都能聽到外面戰馬的嘶鳴聲,看樣子竄天猴他們準備今天就出發。
征討一些土匪而已,用不著過多的關注。就算沒有火藥武器這種攻堅武器,親率出動以后,也不會被一個小小山寨給坑到的。幾次血戰,再加上大非川的苦熬,他們的身上已經出現了軍人的氣質,鐵與血的氣息,可不是爬幾遍繩梯,玩幾天單杠就能磨練出來的。
跟蘇媛一起下五子棋下到巳時,張赟拿著一張拜帖走了進來。
拜帖是商人群體送來的,不同于一般的拜帖,整張拜帖都是朱砂混合著金粉書寫的,華貴到了極點。
雖然在李承乾的眼里他們這樣的安排有點腦殘,但是不得不說明鄭州商人的誠意是有的。
收起拜帖,也用不著回帖,身份的巨大差別造就了禮節的隨意。
別院外面停著大量的馬車,馬車上都是一些奇裝異服的家伙。
看到這些人,張赟躬身小聲說:“殿下,這些人都是游俠,應該是本地商家花了大價錢請來,為您保駕護航的。”
看了看這些窮形怪裝的人,李承乾只覺得自己的武俠幻想被沖擊的粉碎。衣服破舊一些也就罷了,好多人跟乞丐都沒什么區別了。這樣的人,就是號稱俠客的家伙?這分明是一堆爭狠斗勇的二流子嘛,估計也只有李白那樣的有錢人,才能支撐自己的俠義之旅。
擺擺手,李承乾無奈道:“讓這些人都離開,孤有親率的保護就成了,這些新入伍的士兵雖然還挺青澀,但是戰斗力絕對要比他們高。”
張赟領命,立刻開始驅趕那些所謂的“游俠”。
將大街肅清以后,李承乾才上了自己的馬車,朝著商人集體準備的聚會地址趕去。
馬車一直都拉在船上,雖然有親率的保護,但李承乾還是覺得帶著自己的馬車比較好。至于這些游俠的保護,根本沒必要,商人們這些天簡直都要造反了,用不著刺史出手,他們就開始了對州府的大清查,但凡是沒有過所、沒有正經身份。沒有保人的,都被他們清了出去。這樣的鄭州城,堪稱安全到了極點。
不等抵達聚賢閣,在一個路口,本來勻速前進的馬車忽然慢慢的減速了。感覺馬車停了下來,李承乾就掀開門簾,只見前方的路口處,一身常服的魏征就站在路口處,手里拿著自己的官憑證明身份。
張赟自然是認識魏征的,急忙下車把魏征請了上來。
進車廂之前,魏征將自己的口罩戴上,才小心的進入。
看到魏征戴著口罩的樣子,李承乾忽然有了一種很強的既視感。不是,老子不是在唐朝嗎?怎么在魏征的身上見到了口罩這東西?
不過想一想孫思邈的存在,李承乾也就釋然了。當初他不過是有意無意的給孫思邈講了口罩的用途,他就在醫院里徹底制定了衛生條例。雖然只是在醫院范疇內這么做,可是流傳出去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情。
“殿下,微臣失禮了。當初抵達鄭州前夜,在城外淋了雨,誰想到就得了風寒。昨日實在病的嚴重,今日才緩和了一點,才敢出門。”
又看了一眼魏征的口罩,李承乾搖搖頭說:“沒什么,不過是淋雨導致的感....風寒而已,一般不會那么容易傳....過繼給別人的。今日您身體有恙還出來,可是因為商賈聚會的事情?”
魏征點點頭,謝絕了張赟遞來的熱茶,用沙啞的嗓音說:‘確實如此啊,殿下既然已經離開長安,看樣子是得到微臣留下的詔書了?’
點點頭,李承乾毫不猶豫的站起身,朝魏征拱手:“孤這一次可是欠了侍中莫大的人情,侍中今后若有所求,孤也定當全力以赴!”
這句話,李承乾說的斬釘截鐵。
魏征呵呵一笑,并沒有避開太子的禮節,而是說:“其實微臣留下詔書,就是想讓殿下從長安的是非窩子里鉆出來。事實上,打從大唐平定了天下,就注定了會接連引起爭端。如今陛下跟朝臣之間起了爭執,是可以預見的事情,算不得什么。過一段時間,要是勛貴整體之間出現什么爭端,才是真正亂糟糟的局面。
如今殿下離開長安這個是非窩子,參與到商律制定的事情中來,就微臣看來,是好事兒。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微臣發現了商業發展中好多不妥當的地方。殿下既然是商業發展的促進者,又對此間的門道格外清楚,相必對這些問題都有自己的見解和處理方法吧!”
魏征對于長安的形容,很是貼切,不過為那里的事情費心力實在是不值當,反倒是魏征所說的不妥當的地方,引起了李承乾的好奇。
端起一杯茶遞給魏征,李承乾好奇道:“長安的事情暫且不論,魏侍中,您發現了什么不妥當的地方?”
太子遞來的茶水,還不是魏征能夠推辭的。但是因為風寒的原因,魏征只能轉過頭再摘掉口罩。這樣同向坐著的姿勢讓李承乾感到怪異至極,但是魏征堅持,也只好忍著。
喝了一口茶后,魏征才說:“首先就是物價不均勻的問題,自長安而始,一樣的東西,價格都不一樣,但凡是物價比別地高很多的地方,必定是商人的聚集區,比如鄭州,州府所在,哪怕是青菜,價格都比小的縣城高出三四成以上。”
邊聽著,李承乾邊點頭,神情嚴肅,但是肚子里卻笑開了花。這哪里是什么問題,這是必然,別說鄭州了,現在長安城里外的物價都開始出現明顯的差異了。高消費群體聚集起來,必然導致消費的增長,這跟鄉村城市物價不同是一樣的道理。必然發生的事情,歸納到問題里面就有點小題大做了。
“再者就是人心的變化,殿下,自從商業放開限制,再加上好多大商人在江淮洪水中的慷慨解囊,民間對商賈已經不再那么鄙視了,再加上朝廷對于商人群體的重視,好多搖擺不定的人,都放下面皮,加入到了商賈的行列。商人的數量,開始了瘋長,這是不對的啊殿下,好多的農田到現在都沒有足夠的人手去耕種,真要到了全民皆商的時候,恐怕會出大事的!”
說完,魏征戴上口罩轉了過來,因為說話太多的原因,嗓子更加沙啞了。
對于這個問題,李承乾也同樣有一點憂慮,或者說,自從決定催促商業發展的時候,就有了這樣的憂慮。人人都去經商的話,導致的就是糧價的飛速上漲。說到底現在不是后世,一個不以務農為基礎的國家,根本不可能在世界上站穩腳跟。畢竟指望進口糧食來滿足國民所需的事情,只能發生在真正的“核平時代”,唐朝,這么做的國家除了完蛋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小國如此,大國更是如此。
長嘆一口氣,李承乾不知道自己想事情的時候,表情很難看,讓魏征的心都吊了起來。
“鄭公,這個問題的解決方法很簡單,但是某種程度上來講,卻也很難,第一就是限制商業的發展,讓它有限度、健康的發展。扼制商業發展勢必會打壓一部分的商賈,所以勢必會引起一些人的不滿意。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所以我之前才推出了所謂的營業執照制度,只有拿到朝廷營業執照的商人,才可以從事經商。而一個行業競標的商人太多,只好提出苛刻的競爭條件,讓滿足條件的經商。這樣,能夠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住商人的增長速遞。
第二,就是促進糧食的產量。農學院今年推出了一種新的稻種,抗旱不說,產量也比以前的稻米高很多。另外,他們還在研究各種能夠促進農業產出增加的方法,想必會讓糧食的產量上升。而工學院推出的播種機,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畜力不足和人手不足的問題,僅僅長安周邊的糧食產量,就提升了三成左右,全天下推廣開來,三成的產量絕對不是一個小數字!當溫飽的問題解決以后,商業就算發展的迅速一點,也不會再出現什么大問題。”
魏征點點頭,聽得出,太子這番話是經過深思熟慮以后才得到的結果,絕不是剛才短暫的思考臨時拼湊出來的。這樣就好,他生怕太子對于商業沒有合適的應對手段。
“還有一個憂慮,也是自古以來一直都有的憂慮。”
長舒一口氣,魏征才說:“笑貧不笑娼,商人都是舍本逐利的人,雖不得身著華麗、子孫后代不可為官,辱沒祖宗,但是家境殷實,是不爭的事實。以前有全體人的鄙視,還好一點,但是當人們都貪慕虛榮、渴望金錢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放下矜持,放下擔憂,甚至放下良心。一旦出現禮儀崩壞的場景,可就壞了啊。”
聽完魏征這一番話,回想了一下后世的環境,李承乾不得不承認這是真的。
社會發展必定會導致這樣的結果,或者說,事實上現在就有這樣的問題。別看大家都為官位爵位努力這,可若是這兩樣東西不“掙錢”,誰還會舍了命的追求?
想想自己用命拼著賺錢,卻總滿足不了房款那張巨口的場景,一種悲哀的感覺就從心底彌漫而出。大唐不是后世,但是總有一天,大唐也會變成后世的模樣啊。社會的進步,可不是說撥亂反正就能產生效果的。
話雖如此,但是應該不至于鬧到禮儀崩壞的程度吧。
中原人自古以來,都是善惡一體,善心過半的。或許人們會推崇金錢,向往著有錢的生活,但是人心,還是可以稱為“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