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歡呼聲,讓樓上的商人們很是無奈,太子的一番話,可以說是把之前的商稅收入給徹底的揭開,展露了出來。
的確如此,他們這些大商戶,實際上確實少繳了不少的稅。本身職業的高利,再加上稅的稀薄,導致他們的利潤一直以來都非常的豐厚。不然的話,誰要頂著罵名經商?
喝了一口葡萄酒,李承乾繼續說:“至于新式賬簿的制定,就是為了改善商稅當今的局面,或許對你們這些大商人而言,新稅法會導致你們多繳稅,但是,對你們而言,也會有一些好處,是之前奢望不了的。”
“殿下,敢問多繳稅會有什么好處?”
思考了一段時間以后,趙奇明白,新商稅的制定,他們沒有資格反對,他們之前,可以說是占了朝廷,乃至于國家的便宜,朝廷能夠既往不咎已經是仁至義盡了,這個時候他們要掩蓋舊賬,就只有支持新商稅的推出。太子雖然沒提,但是他們都很清楚。
潛在的威脅才是威脅,正大光明的提出來以后,反而沒那么太大的威懾力了。這一點,李承乾自己也清楚,畢竟有種說法叫“法不責眾”,真要追究起來,反而很難。
“首先,就是穿戴,商人不能穿錦緞絲綢,這條規矩的制定,本身就是為了防止商人因為斗富之類的行為,引起彼此的爭相效仿,或者是刺激平民百姓導致太多的人經商。但是新商律制定以后,孤會廢除這個規矩。呵呵,嚴格來講,孤也算是有錢人,自然知道財難外露的感覺。抖落家底就算了,但是衣食住行奢華一點,是你們最基本的需求吧。”
只是能穿錦緞絲綢而已,李承乾的一番話并沒有引起多大的反響。事實上雖然有這樣的規矩,但是大家沒有多少人當回事兒,最多在州府或者長安之類的大地方出行的時候,會換上麻布衣服,其余時候,窩在家里的時候,還是該怎么穿怎么穿。
見沒人為之所動,李承乾微微一笑,繼續說:“第二點,商人子弟不再限制不能當官。”
此言一出,滿場轟動!
趙奇等人膝蓋一軟,不是跪下就是坐倒在地。
“真....真的?”
跟商人們不同的是,魏征和魏延彥則拍案而起,急忙拱手道:“殿下三思!殿下三思啊!經商者及其后裔不得為官,這是祖訓,您怎么可以改啊!現在大唐處置貪官已經很難了,要是廢除這條律法,官商勾結,后果難以想象!”
魏征和魏延彥的講話嚇到了好多人,商人們都不由得閉上嘴,在一州刺史和侍中面前,他們沒有講話的資格。雖然不敢反駁,但焦急的神色和濕潤的眼睛,還是暴露了他們的心情。
經商者及其后代不得為官!只有真正經商以后才知道這個規定有多么的折磨人。不管當初是因為什么原因選擇了經商,身家豐厚以后,吃肉什么的都是小事情了,人一有錢,就有了別的訴求。身份地位,恰好是所有人的追求。人是一種群居生物,在大群體里的地位越高,就越是能提供給人滿足感、興奮感。
當官,是自從人類萌生階級概念以來,所有人都夢寐以求的事情,哪怕是幼稚園,小孩子當上所謂的班長、紀律委員以后,都會感到暢爽無比,就更不要說大人了。有了錢,才敢想以前不敢想象的事情。讀書寫字很簡單,有了錢,教書先生還是一抓一大把的,雖說被大家族控制的精華典籍見不到,但是滿足當官的基礎還是沒問題的。
但問題是,不能當官啊!哪怕你熟讀四書五經,只要本人是商人,或者同宗族中有誰是經商的,都會被拒之門外。自己這輩子當不了官也就罷了,兒子當不了,孫子當不了,子子孫孫都只能被“商人”這塊牛皮糖粘住,衣食住行不愁,但就是被人看不起!一直的看不起!
一邊是焦急的魏征二人,一邊是快要哭出來的商人,被兩個群體注視著,李承乾只能苦笑。
商人們渴望是有理由的,魏征二人警惕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權與錢相生相伴,但不管是權生錢還是錢生權,卻都是壞事。現在的大唐官場雖然算得上是廉潔,但也只是表面現象,實際上各個要職官員,沒有足夠的背景,也不可能坐牢自己的位置。而家族的底蘊,說白了還是錢。
魏征明白這一點,魏延彥也明白,然而,商人勢力跟傳統的家族勢力不同,商人勢力要是導入權力中心,引起的只會是動蕩。
將酒杯放在桌子上,雙手下按,李承乾面對著眾人笑道:“魏侍中,魏刺史,還有商人們,你們都稍安勿躁,孤的話還沒說完呢。沒錯,孤確實想要放開商人家族不得經商的禁令,但是,也要為此而加強官商糾結的處置,原本或許只是罰銅去官,以后可就要坐牢甚至殺頭了啊!”
聽到這個,魏征又重新坐了下去。只要為此而更改律法就好,雖然他很清楚這種事情不可能完全禁絕,但是有處置總比沒處置就好,有高懸的利刃,能夠在很大程度上減少這種事情發生的幾率。
魏延彥還想再說點什么,可是見魏征坐下了,只好閉嘴坐下,魏征都沒說什么,他也沒資格質疑太子的決定。
等魏征和魏延彥都坐下后,李承乾才看向趙奇,笑道:“孤這么做,你們沒有異議吧!”
趙奇直接跪倒在地,大拇指和小手指并起,三指豎起,發誓道:“殿下放心,但凡我等家中有人要做官,必定會被斷絕關系,誰要是官商勾結,全家都不得好死!殿下放心,就算是朝廷不出臺律法,我等也會緊密監視,誰要是做了此等丟人臊性的事情,我們就用口水把他淹死!”
看著趙奇手舞足蹈、口不擇言、口水橫飛的樣子,李承乾又看向周圍的其它商人,只見此時所有人都跪了下來,都在發誓。看樣子,經商家族中人能夠做官,對他們而言不單單是誘惑啊。
至于樓下,已經不用問了,那此起彼伏的發誓聲,甚至把樓上這些人的聲音掩蓋了下去。等了不知道多少年、幾輩子才遇到的機會,商人們為此直接瘋狂了。
“好,既然你們有這樣的覺悟,那孤也盡力為你們爭取一下,你們也清楚,這種事情,不是孤一個人說了算的,長安那邊以后會是什么反應,孤能為你們說多少話,都是未知數。最好的結果,就是嘗試一段時間,當然,如果這個時期有誰壞了規矩,在敏感的時期犯了事兒,會導致什么結果,可就是未知數了啊。”
看太子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趙奇等人也想到了結果,要是真的有人知法犯法,恐怕他們整體人的好事,就要直接黃掉。
“殿下放心,誰要是敢壞了我們所有人的大事,我們會把他撕成碎片,我等必然會傳令到各地的,絕不會發生讓太子殿下被打臉的事情!”
見趙奇信誓旦旦的,李承乾只能點點頭,重新坐了回去。
端起酒杯,李承乾繼續說:“這兩個,就是孤目前想出來的東西,既然孤為了你們商人群體謀福利,甚至不惜對流傳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規矩發起挑戰,你們也要回報孤吧。”
趙奇一字一頓的嚴肅道:“殿下盡管吩咐,我等商賈舍命也要為殿下辦到!”
“舍命倒不至于,說了這么多,就是要你們認可新式賬簿和新的稅率,商家的交易,朝廷必須監視起來,稅率也必須更改為純利潤模式,但是究竟是十取一,還是十一十二,不會固定,而是會隨著時間局勢的變化而變化,但是孤可以跟你們保證,最重的稅率,也不會超過十取二,如何?”
十取二,就是五分之一,雖然十分之二和五分之一是一樣的,但是基數的不同,導致的結果就是明明兩個相等的數字,看起來卻天差地別。
果然,趙奇等人毫不猶豫的就點下了頭:“我等自然會接受。”
終于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李承乾這才端起葡萄酒壺,倒滿了一杯,舉起道:“既如此,且讓我等今日暢飲吧!”
一杯酒下肚,李承乾才要坐下,卻不妨又是一個商人站了出來,三杯酒下肚拱手道:“殿下,草民是登州商人,聽南邊的商人說,殿下準備在嶺南高州開設海港,并開設造船廠,不知道殿下有沒有在登州也開設海港、辦造船廠的想法?不瞞您說,小人是做木材生意的,殿下若有打算,小人這就回去為殿下做準備,能省不少時間,至于花費,小人保證,絕對讓殿下覺得超值!”
像趙奇這樣代表商人群體問話的,李承乾有準備,但是這個為自家爭取訂單的,還是讓他始料未及。
“登州本來就有海軍,是勛國公張亮的東海艦隊,作為國公,他本身就足以主持這些事情,之所以還沒有開始,是因為朝廷還沒有正式的撥款。嶺南那邊的事情你們應該也清楚,為了不引起當地勢力的反彈,建造海港和造船廠的名義,并不是朝廷,而是東宮趙公皇宮魏王吳王五家。不過,難得你有心,孤倒是可以給你開一份薦書,推薦給勛國公。”
“多謝殿下!”
笑瞇瞇的商人才坐下,就又有一個商人站了出來,三碗酒下肚以后,毫不猶豫的就問:“殿下,不知您離開鄭州以后要去哪里?小人并非是要打聽殿下行程,若是殿下要繼續順水前進,會路過菏澤,小人不才,家中也有一處風景秀麗的莊園,殿下若是在菏澤安歇,不妨到小人的莊園去!”
這是要請客?敢于邀請太子進家門的,實在是有勇氣,不答應也不太好,所以李承乾就答應了下來。
“殿下....”
“殿下....”
有了先例,就一發不可收拾了。三杯酒而已,就能跟太子對話,商人們覺得簡直不要太值。難得跟太子同席,不抓住這個機會更待何時?
不只是樓上的,樓下的也按耐不住上來湊熱鬧。
正午開始的酒宴,一直到傍晚才結束。
當神采奕奕的李承乾跟魏征、魏延彥離開酒席后,留下的是整整一棟樓的醉鬼....
出了酒樓,魏征才擔憂的對李承乾說:“殿下,您今日答應這些商人,是不是太草率了?微臣覺得實在是有些不妥啊。”
漫步在夕陽的余暉下,李承乾微微一笑:“所以孤沒有做出任何保證啊,這只是一種可能,成與不成,還是朝廷商量以后,才能真正公布天下的,就算是父皇,恐怕也沒法真的隨心所欲。魏侍中,孤一直堅信農無稅是能夠達到的,全面的商業社會,是發展的必然,與其因為恐懼抵抗,還不如放開心胸,坦誠的迎接它的到來,您覺得如何?”
魏征點點頭,摸摸自己的口罩,幾步就遠離了二人,拱拱手后就離開了。他今天冒著會過繼給人的危險出門,就是要看看酒宴究竟會發生什么事。
而走在李承乾身后的魏延彥,只覺得自己心跳加速的厲害。我聽到了什么?農無稅?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嗎?
再看看面前的太子,他只覺得這位太子簡直像是圣人一般。真的要是達成了農無稅的國家,大唐內部要是再起戰亂,簡直就是笑話!李家也勢必會傳承萬年。
李承乾并沒有注意到魏延彥的表情,因為他看到了城門處進來的軍隊。
伴隨著軍隊進入城門,一股子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也傳了過來。
很顯然,那個土匪寨子完蛋了。
竄天猴也一身是血,湊到太子身邊,拱手稟告道:“殿下,匪寨被攻破,盜匪全滅,無一逃跑,親率受傷三十人,多是輕傷,重傷的五個問題也不大。就是,火藥武器幾乎都用掉了,咱們沒辦法獲得新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