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登船的必然是皇帝,太子號是他這一次的座舟,所有的八牛弩火藥箭矢都裝到了太子號武器艙,而船上的投石機,都被替換成了八牛弩,只要一次齊發,估計太子號這么大的船都要一波跪。
而第二艘船是李泰的魏王號,這家伙拒絕坐自己的船,而是湊到了太子號上。因為魏王號上所有的八牛弩都拆解下來,換成了投石機,讓他覺得自己的船很挫。
李恪的船就沒有火藥武器了,不過登州工匠臨時趕制的普通·1八牛弩箭矢,依舊裝了三四個艙房。就算沒有火藥的助力,普通八牛弩箭矢能發揮出來的威力一樣驚人。
坐在船頭,李泰對李承乾的安排埋怨不已,他也知道不好跟皇帝發牢騷,只好跟李承乾倒苦水。李承乾知道他是指桑罵槐,也就聽之任之。
船出海以后沒有多長時間,就看不到身后的陸地了。四百多艘船,盡管陣容密集,但是身在船上,第一次出海的人還是感覺到了那種孤立無援的可怕。
最緊張的莫過于李世民了,他之前只顧著興奮,卻忘了自己還是第一次出海,如今看到寬闊的水面上空無一物,頓時慌了起來。而這個時候李泰還蹲在一邊碎碎念,直接點燃了他的怒火。
一巴掌抽在李泰的鎧甲上,李世民怒道:“行了,多大點事兒值得你這么嘮叨?魏王號和太子號的安排是朕下的!再敢多說一句,朕讓人把你送回去!”
雖然心里很想回到岸上,感受腳踏實地的感覺,但李泰還是閉上了嘴。
跟惶惶不安的皇帝不同,新任東海道行軍大總管張亮,此時則對著地圖,苦思對策。在他身邊,程咬金、李靖等人都在,不時會有人指點一下,發表自己的見解。
盡管身為大總管,但是張亮并沒有擺出大總管的譜來。朝中軍方數得上的都在這里了,他不是李靖,不夠資格力壓群雄。他很清楚海上的事情還是自己說了算,但是在戰斗的安排上,還是要聽聽老油條的意見。
“衛公,我之所以選擇穿越大海中央,走最短卻最難的路,就是為了打高麗人一個出其不意。如果咱們是從海邊過去,雖然容易,但是一旦走漏風聲,哪怕還在海上,卻依舊會寸步難行。
渾水灣地處半島地形左邊,靠近咱們大唐這個方向。只要咱們速戰速決,來自高麗陸地上的援軍,就不可能在陸地上堵截住我等。只要我們不貪功、不冒進,打完就走、援來就走,高麗人也只能站在岸邊窮跳腳。”
李靖點點頭,伸手在地圖上指了一下說:“渾水灣造船廠這里的地形是最常見的河流入海口地形。只要咱們保證正面猛攻的同時,派遣兩支軍隊從兩側迂回上岸,三面攻擊,高麗人就算能逃脫,估計也要損失一半以上的人。
咱們這一次主要是毀滅造船廠的,意不在人頭,能吃掉一半以上的人,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了。鄖公,有此大功在,你就算擔任吏部尚書,滿大唐也沒人敢說出個不是來!”
李靖說完,程咬金等人都笑了起來。武將現在已經沒有實打實的兵權了,皇帝要集權防止叛變,他們不想造反就只能老實接受。不過,從李道宗、李孝恭、侯君集等人接連擔任文職要職來看,皇帝也沒有把事情做絕,而是準許武將介入文職體系,獲得朝堂中的權力。
兵權這東西拿著燙手,能挖文官的墻角,在他們的地上播種,眾人都樂見其成。如今六部尚書,兵部吏部兩個重要的位置,都是武將所屬任職,說明他們已經在朝堂權力圈子站穩了腳跟。欠缺的,只是往下安插一些家中子弟罷了。
眾將領開會的地方就在皇帝旁邊,這倒不是皇帝要求的了,而是他們主動這么做的。皇帝雖然說過這一次只是督戰,不會插手其中,但是很顯然,哪怕只是在一邊聽聽,都能讓皇帝過過干癮。
果然,張亮才準備給傳令兵下令,船長室外面的皇帝就開口了:
“讓玄甲軍、親率和金吾衛,各自迂回吧,朕的玄甲軍也好久沒有真正上戰場了,這一次朕就將他們交給你指揮。”
張亮頓時大喜過望,他很清楚自己這個東海道行軍大總管有多憋屈,也從來沒有奢望過能夠指揮玄甲軍和親率。如今皇帝開口,他心中的一絲擔憂頓時全部煙消云散。以玄甲軍和親率的戰力,足以勝任兩側的包圍,而且沒準兒,會比正面的進攻還要恐怖。
聽到皇帝的話,眾將領,包括李靖在內,都羨慕的看著張亮。能指揮玄甲軍和親率啊,榮寵什么的都不論,作為統帥能夠指揮無敵的軍隊,本身就是最爽的事情。
船隊在海上航行的速度很慢,畢竟征辟的漁船速度跟三艘戰艦比起來,只夠吃屁的。
不到黃昏,張亮就下令轉向,船隊略微朝東拐了個彎,不到一柱香的時間里,就看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海島,正好夠全軍修整的。
東海海面上的小島,哪怕不在海圖之上,也死死的烙印在張亮的心頭。哪里有多大的海島,他知道的比自己有幾個孩子還清楚。
船一靠岸,海邊就響起此起彼伏的嘔吐聲,迎風的話,就能聞到一股子酸味。
李世民眉頭微皺,快步的走到了還沒搭建完的帳篷里,才好受了一點。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玄甲軍等士兵大多是關中人,別說坐船遠航了,上船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如今陡然遠航,好多人都出現了暈船反應。
不過好在孫思邈在登州,一包不知成分的中成藥灌下去,就算再嚴重的暈船反應,也會立刻緩解,至少吃東西不會輕易吐出來了。
也幸好有孫思邈在,否則三萬多人一路劈風斬浪的過去,結果剛到高麗人的海灘就吐個沒完,豈不是出去丟人現眼了?
第一天是如此,第二天的時候,將士們的反應就好多了。第三天,除了極個別的人以外,剩下的將士只要用了孫思邈的暈船藥,就能抵擋風浪的起伏。
第四天,船隊在半島地形裸眼的極限距離外,囂張的駛過。這里是后世的大連,但是現在卻屬于高麗境內,有卑沙城、得利寺山城和城山山城三座堅固的城池,還有兩萬水軍駐守在這里。毫無疑問,高麗人建造這三座城池,在這里安置水軍,就是為了在海面上盯緊大唐。大唐海上發兵想要繞后攻擊平京,這里首當其沖。
在極限距離繞過半島后,就要恢復向北的航線了,渾水灣,就在當前航線的正北方。也不知道淵蓋蘇文是因為自負還是為了保密,造船廠的選址竟然遠離卑沙城等三座堅城,也遠離水軍的囤積基地,而是選在一個沒有多少人煙的地方。
對于淵蓋蘇文這個決定,張亮很是欣賞。
航行到此時,船隊就算是徹底進入了高麗的海域。可憐現在的大唐,沒有足夠的精力對付高麗,只能靠著張亮的努力,跟高麗對半瓜分渤海。這要是放在真正的盛唐時期,誰敢跟大唐這么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竄天猴的眼睛無疑是最好使的,蹲在桅桿上的他,甚至比哨兵還先一步發現前方海域上的高麗船只。
順著一根攬繩,如同真猴子一樣的蕩下來,人在甲板上翻滾一周,就單膝跪在皇帝等一眾大佬面前:“啟稟陛下、大總管,前方出現不明船只,按照比例推算,很有可能只是高麗的漁民,如何處置,請大總管示下!”
簡單的一句話,無疑就展現了竄天猴極高的情商。既沒有忽略皇帝,又彰顯了張亮這個大總管的權威。
張亮下意識的看向皇帝,等來的卻是李世民看傻子一樣的表情。
“瞅什么瞅?朕是大總管還是你是?”
當然我是大總管啊!但是你丫的不還是皇帝嘛!
在心里咆哮一聲,張亮心里還是很暖和的,毫不猶豫的對竄天猴說:“命附屬搭載士兵的偽裝戰船先一步上前,爭取活捉他們,如遇到抵抗或者事不可為,格殺勿論!”
戰爭正式開始,這個時候誰要是傻呵呵的跟敵人講仁慈,絕對是傻冒。戰爭面前,不分平民不平民的。
一艘打著高麗旗子的戰船脫離大隊伍,偽裝成歸來使節船靠了過去,而剩下的船只全部落錨后退一段距離停船,免得暴露。
半個時辰過后,戰船歸來,卻是拉了幾艘船和一甲板的死尸。船上戰斗的痕跡清晰可辨,很明顯,這些漁民沒有投降的意思,選擇了殊死抵抗。
且不論高麗人本性如何,他們的愛國教育還是很不錯的,都要直追武士道時期的日本了。
一個校尉登上船,稟報道:“回稟大總管,這些漁民拒絕投降,最后剩下的幾個甚至選擇了自殺。”
對于這樣的結果,是張亮意料之中的。在他的命令下,船隊繼續前進。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盡管渾水灣海域,沒有多少漁民,但是還是有不少漁民出現在登州到衡渾水灣的航道上打漁的。對于這些漁民,張亮下的命令就是活捉和殺無赦。當然,在高麗人的烈性子面前,就剩下殺無赦了。
走一路殺一路,在確保沒有暴露自身的存在后,張亮在夜幕降臨前下令船隊在一處隱蔽的島礁暫時休整。不休整也不行,船上的將士好多都是關內人,適應不了行船生活,最常見的反應就是人一下船,雙腿就一下一下的不自覺往上跳。這是不適應航海的結果,像張亮等人,早就適應了海上的顛簸和陸地的沉穩,倒也不會出丑。
沒有火光,今晚包括皇帝在內,所有人吃的都是冷飯。
不過,在保證遮光的情況下,在帳篷里打一盞燈看看地圖還是沒問題的。
“根據探子的情報,造船廠地處河流入海口,河流就是天然的航道,所以造船廠并不是建造在海邊,而是建造在峽谷的里面。地形雖然適合兩側包夾,但是同樣給內部的人提供了足夠的掩體,親率、金吾衛和玄甲軍,就算取得戰果,恐怕也沒法把高麗人逼到絕路。反而,是咱們略有被動啊。因為咱們的船只能靠海岸,如果進入河道的話,無異于自縛拳腳。”
聽完張亮的分析,李承乾無奈道:“可惜沒有皇命雷,要是有三五個這東西,重演吐蕃人舊事,咱們就損失不了多少人。”
帳篷內夠資格參與討論的,都是朝中大將,聽到李承乾的話,卻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親率干掉吐蕃人的舊事,如今依舊被當作火藥武器的無敵事跡傳頌,普通人聽到這個故事,只會覺得熱血沸騰,但是他們不一樣。久經戰場的他們,對人數格外的敏感。六萬多人啊,這是一股足以左右一場滅國戰爭的人數,不是六萬頭豬,在地形武器計謀的結合使用下,就這么沒了。
毫無疑問,高麗造船廠所處的這個地形,沒有一點吸取吐蕃人教訓的意思,如果舊事重演,很有可能會如太子所愿。
“現在不是沒有嘛!別插嘴,好好聽著!”
聽到皇帝的訓斥聲,李承乾只能閉上嘴。
張亮并沒有因為太子的插嘴而不高興,反而若有所思道:“除了海灘邊的建筑,船只需要剿滅外,最重要的就是峽谷內部的造船廠了。殿下,既然所謂的峽谷能夠容納一個造船廠,恐怕皇命雷起到的效果也很有限。既如此,還不如換個方法,八牛弩不是能拆卸下來嗎?甚至弩身本身也能便捷的拆卸、組裝。”
李承乾點頭道:“可行的,八牛弩的改進目標,不僅僅是工藝方面的降低要求,最重要的就是便攜,以往好多將軍都嫌棄八牛弩占輜重而不愿意帶,以后這種情況會大大改善。”
雖然閻立本不在,但李承乾卻是跟他聊過這個話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