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無強敵、內無叛亂,全力發展之下,大唐肯定要進入平穩的發展時期了。中華民族是這個世界上最富有創造力的種族,看似只是簡單的“種點什么”、“養點什么”,但是對這個世界,不,對人類的社會而言,卻是巨大的促進。
皇帝在閉關“天人感應”,大臣勛貴們正在慶祝,世家豪門自知已經徹底沒了跟皇帝叫板的資格,黯淡離場。泰山封禪,讓本來暗潮涌動的大唐,頃刻間安靜了下來。沒人敢跟一個得民心、得臣心的皇帝對著干。
或許皇帝的封禪是倉促的,或許皇帝的封禪是寒酸的,或許皇帝的封禪是不盡善完美的,但是這些都沒用。皇帝要的,就是通過這個儀式宣告天下,自己是這個國家唯一的主宰。
第二天,李承乾并沒有晨練,而是直接去給長孫請安。
自從皇帝抵達登州以后,長孫心里最后一點不開心,也煙消云散,才生完孩子沒多久,整個人的精氣神卻像二十多歲的時候一樣。
小兕子也很健康,哭聲嘹亮,也很能吃,絲毫看不出有什么先天疾病的模樣。
將兕子哄的睡著以后,長孫才欣慰的看向身高已經追上她的大兒子。封禪的事情她已經知道了,卻并不意外皇帝會這么做。種種跡象顯示,太子確實已經成為了一個真正合格的繼承者,甚至不會成為一個單純的守成之君。
母憑子貴,就算皇帝對她癡心一片,但是能看到自己的兒子被皇帝夫君徹底認可,甚至被天下人認可,她還是很開心。
“咱們偷跑出來,到現在已經一年多了,聽說你準備去一趟嶺南,雖然不放心,但是母后已經不能繼續陪你了。咱們不在,后宮一團糟,就是你皇爺爺的幾個兒子,都有不安分的。休息幾天,等祭禮結束,就出發吧,一定要早些回長安。”
李承乾點頭,看了一眼兕子,說:“母后,當初得知您有了身孕后,兒臣就給兕子準備了一些東西,就在東宮。雖說當初雉奴的時候,也有一套,但是這些新的嬰兒床之類,也算是兒臣對妹妹的一片心意。”
“知道了,你去嶺南,也要照看好青雀,鍛煉依然要,但是別太苛刻他了,你也知道,這孩子打小就好吃懶做的.....”
跟長孫聊了好長時間以后,張赟進來稟報說魏征求見太子,李承乾才起身離開。
就在他行禮完畢,直起腰才要轉身,困擾長孫好久的問題,也終于問了出來:“承乾,你告訴母后,兕子會是個公主,真的只是你的猜測?”
李承乾回過頭,目光中一片真誠:“是。”
看了幾眼都沒看出異常,長孫才點點頭,示意他可以走了。
關于這個問題,李承乾早就準備好應對了。只能是猜測,也只能是這個。
回到偏殿,就見魏征一身官服一絲不茍,同行的還有戴胄,一樣是正裝嚴肅的打扮。沒有直接招呼他們進殿,李承乾繞到后門,換上了正裝以后,才正式出迎,邀請他們進門。
落座分茶后,魏征拱手道:“微臣二人,本不該在殿下給皇后娘娘請安的時候打擾,實在是心中焦急。聽聞太子殿下并不會回長安,而是準備南下嶺南?”
李承乾點頭道:“沒錯,嶺南雖然對咱們中原宣告臣服,但是也只是馮盎一家之言罷了。事實上,嶺南雖然是馮家的一言堂,但馮家卻沒辦法代表嶺南。如今外敵夾尾潛伏,正是咱們解決內部問題的時候。”
“嶺南雖大,但是到處都是煙瘴之地,取之無用武之地,卻又棄之可惜。殿下,嶺南可取,但是完全用不著這么著急吧!”
戴胄雖然大小算是個名人,但是一開口,反而讓形象分掉了不少。
李承乾從書桌里拿出簡易的地圖,鋪在桌子上。下一刻,魏征和戴胄都湊了過來,也不顧禮節不禮節的了。
拿出一根炭筆,李承乾在嶺南的沿海畫了一道線說:“且不說嶺南是最適合建設海港的地方,就是這里的土地,也很適合耕種。煙瘴之地的說法確實沒錯,嶺南的確地廣人稀,但是,咱們的祖先,不也是胼手砥足的放火開荒,才有了咱們中原的現狀?
從戰略上來說,咱們的大唐遲早要發展海上力量的,東海、嶺南,都必須設置戰力才行,否則幾萬里的海岸線如何固守?咱們已經刀耕火種了幾千年,這片大地雖然能讓咱們繼續索取下去,但是,人口持續增長之下,遲早有飽和的一天。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咱們大唐有如此長的海岸線,不發展怎么行?
海上的商貿,現在的場景是好多胡商劈風斬浪的來到咱們大唐,對大唐單方面的傾銷,貿易從來都是相對的,咱們不做他們的生意怎么行?從嶺南出發,就算用最笨的法子,沿著海岸航行,也能經商南洋、天竺、波斯甚至是更遠的非洲大陸。哦,就是昆侖奴的祖地。
現在商業發展能給大唐帶來什么,兩位應該很清楚,既然咱們能復蘇陸地上的絲綢之路,又能在海上開辟出一條新的絲綢之路,遺惠后人,為什么不做呢?”
每說一段話,李承乾都要在地圖上畫幾筆,方便兩個人更直觀的了解這些。全部聽完以后,魏征和戴胄都沉默起來,特別是李承乾那句“遺惠后人”,更是說到了他們的癢點上。
沉吟半晌,魏征才說:“殿下說的沒錯,嶺南確實不容有失。不論怎么算,嶺南也算是咱們自己人,能平和的解決問題,不動刀兵是最好的。雖然沒見過,但是微臣也能猜到那里的土家族如何的難對付,恐怕不比五姓豪門好多少。殿下此去,千萬小心啊!”
見魏征已經被牽扯到了嶺南的問題上,戴胄趕緊說:“魏侍中,咱們今天來,可不是為了這個啊!”
有戴胄的提醒,魏征才想起來,連忙拱手道:“殿下,今天我二人來拜訪,卻不是為了嶺南的事情。”
見自己的移花接木之術沒起到作用,李承乾只好苦笑一聲:“您二位今天的來意,孤已經猜到了幾分。新律法的制定,可不是商律的制定這么簡單,不過父皇剛剛封禪,如果您二位趁著這個機會進言,沒準兒父皇會果斷的同意呢!”
魏征嚴肅道:“殿下想的很對,我們確實是這樣的想法,但是您也猜錯了。唐律制定的看似完美,但是在這些年的使用中,還是有頗多的漏洞。我二人要是上奏給陛下,要求重訂唐律,陛下一定會答應的。但是,我們卻想要像殿下在登州時候一般,邀請萬民一同參與制定,殿下以為如何?”
邀請百姓一起參與制定?很好啊!多么社會主義的想法!但是,這也太朝前了吧!
看著認真的魏征和戴胄,李承乾內心里啼笑皆非。這倆人的想法是好的,甚至可以說是對的。但是,卻根本沒辦法實施。要問為什么,就因為如今是貞觀十年,你不是二十一世紀。
商律的制定,能夠讓商人參與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大多數官員,包括皇帝在內,對商業都不那么熟悉。除了原有的幾條,他們想不出新的條款。再加上“契約”的說法,有它的效用,皇帝才會默許的。
同樣的事情,卻根本不可能發生在唐律上。在皇權最鼎盛的時候提民主,不是找收拾是干什么?唐律是統治天下的必需品,皇帝絕對不會把制定唐律的權力,分給百姓的。別看提出這個的是魏征,要是他跟皇帝鬧得兇了,沒準兒腦袋都保不住。
想到這一點,李承乾只能盯著魏征的眼睛說:“雖說子不言父過,但是魏侍中以為,父皇會同意這件事?怎么可能!誰提誰死!就算是孤這個太子,也絕不可能去觸碰父皇的逆鱗。唐律修訂是一定會修訂的,父皇也是同意。但是,邀請萬民一起參與制定的想法,您還是收起來吧。
今天,您二位來孤這里拜訪,是詢問嶺南事宜的,除此之外,什么都沒說過。”
見太子說的嚴肅,魏征也不由得重新審視起自己的想法來。思考一段時間以后,他發現,自己確實是太想當然了一點。太子說的沒錯,這件事上,真的是觸碰了皇帝的逆鱗,誰碰誰死。
見魏征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李承乾就知道他已經從單向通道中解放出來了。人就是這樣,在面對自己渴望的結局時,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幻想一條通向成功的康莊大道,除此以外,什么都會忽視掉。
魏征確實是為萬民考慮,為大唐考慮,站在大義的一方,就連皇帝都時不時的要對他服軟。但是,就算是他,也有不能做的事情。
沒錯,魏征確實可以說是皇帝的克星,是萬民的代言人。但是,這也就是他,但凡換個家族有點規模的人,早就沒腦袋了。
李承乾也是在大唐生活了這么多年,才看明白。魏征不是無敵的,他其實更像是皇帝給自己設置的保險,說的難聽點,其實就是工具人。皇權至高無上的年代,君舟民水的說法,也只是一個漂亮話而已。
“鄭公,我二人確實孟浪了,唐律能夠修訂,已經很不錯了,我等不應該再過多的奢望。”
戴胄也想清楚了,也知道太子那一番話就是準備保下他們兩個的意思。
長嘆一口氣,魏征拱手道:“殿下說的對,微臣孟浪了,這就告辭,出了門,微臣就會忘記說過這件事。”
李承乾點點頭,起身送他們兩個出去。
送走魏征和戴胄,回到座位上,李承乾不由得按壓起太陽穴來。
沒按多久,就有一雙柔荑按住了他的手,幫他按起來。
稍稍往后靠靠腦袋,感受一下柔軟和大小,李承乾才說:“秀秀啊,媛媛她們兩個在干什么?”
“現在蘇姐姐已經徹底接管了東宮的事務,雖然黎掌柜等人已經盡力了,但是需要蘇姐姐決斷的事情還是很多。您要去嶺南,往中原送信更不方便,出發以前,總要調整一下的。”
松一口氣,李承乾閉著眼睛開始享受按摩。
“剛剛那兩個官員跟您說了什么,妾身怎么感覺您心情很不好?”
“嗯,確實心情不好。現在,我總覺得自己這個太子,有些太出挑了。之前諸多表現,確實換來了如今穩固的地位,但也招來了太多的麻煩。本來,調諧百官跟皇帝關系的,應該是宰相的職責,但是我這個太子出現以后,卻變成了一個比宰相更佳的選擇。
在處理一些事情上,比起父皇的執拗,我更喜歡集思廣益。這就導致好多時候,我的看法跟百官是一樣的。這就導致,百官總會不知不覺的將我當成是盟友。再加上我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父皇的想法,好家伙,這些人就像是空手砌墻的時候發現了抹子、赤手搏斗的時候看到了一把長槍。總是想著拿我這個太子來堵窟窿、捅馬蜂窩。
現在,我還沒進入朝堂呢,尚且如此,說實話,等嶺南一行結束,我很擔心自己能不能玩得轉朝堂啊。一群老yb里面鉆進去一個萌新,恐怕走路的時候鼻子都會被他們牽扯斷....”
李承乾說著,秀秀并沒有搭話,而是靜靜的聽著,甚至沒有琢磨意思。她很清楚,太子夫君只是需要一個聽著的人,卻不需要答話。
李承乾自己也很清楚,自己就是發發牢騷。跟大多時候一樣,牢騷發完,該干什么還是得干什么。
老yb又如何?萌新又如何?萌新混的久了,也能成為老狐貍的。遇事多想想,面對誘惑多控制幾次伸出去的手,總能看清楚草地下不可視的深坑的。
至于當槍使....
老子不愿意,你們還能強用不成?
至于能讓你們得償所愿的,只能是老子自己樂意,覺得值得!
想清楚這一點以后,李承乾起身,抱了一下秀秀,就去準備去嶺南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