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泰哭喪臉的樣子,李承乾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無奈道:“青雀啊,你以為你還是小時候那副肉球球的可愛樣子?你得給父皇講明道理再要錢啊,現在能憑賣萌,就能蹭錢的,不是你我,是還在吃奶的那幾個小家伙了。”
李泰無語道:“說了啊,講了啊。可是,父皇說現在造出來也用不上,直接就拒絕了。我本想跟他說,火車這玩意兒又不像輪船那么簡單,肯定費時費力了,可是話沒說出口,就被趕過來了。”
李承乾無奈的笑了笑,這就是看待事情的方式,導致的分歧了。皇帝他們都喜歡當下,展望也只是展望,讓他們為之鋪墊,還是比較困難的。這方面,或許還真就契合了道門的“順其自然”。
大堆的炭火燒了起來,阿史那雪換了一身勁裝,彪呼呼的一個人就抬著羊過來了。
長孫無忌的加入,讓李承乾不得不讓廚房再殺一只羊,順便多準備兩條腿。本來打算留一條羊腿送進宮里,給長孫的,但是這混蛋妹口奪食,把另外一條羊腿給預訂了。
既然這樣,還不如一次烤個夠。
當點燃篝火的換成了張赟和李澗以后,李承乾和李泰也要來一個小桌子,順便拿來紙筆,開始研究火車。
李泰蒸汽機的成功,也是付出了很多代價的,因為冶煉技術的差勁,管道粗細不均不說,還很難保持直線。而榫卯的工藝用在管道的連接上,盡管工匠已經很努力了,但是依舊達不到現代工藝那樣連接起來渾然一體的樣子,單單密封就是一個大問題。種種因素疊加起來,才導致現在的蒸汽機,效率轉換非常之差勁。短時間用于軍備,還可以財大氣粗的用,但是長久使用,肯定是不行的。特別是火車,如果火車的運行成本高,那就失去了制造它的本意。
不用急著用鋼鐵制作,李承乾覺得,現階段的李泰,先禍害木頭是個很好的方法。先讓木質的火車跑起來,再研究別的。
李治今天也放假,本想著到東宮拜會一下皇兄,當看到在炭火上翻滾的羊肉,就沒了打個轉兒就走的想法。當皇后也抱著兕子過來以后,本來就是玩樂一下,結果變成了一場家庭聚會。
現在休閑些,也好,等到了冬日,特別是年前,鬼知道會忙成什么樣子。薛延陀的草原,大唐這一次依舊是采用跟吐谷渾一般的羈縻政策,沒有急著派遣官吏管理。吏部在頭痛之余,驚訝的發現原來被入侵的久了,反入侵是這么爽的事情。
玄奘不過休養了二十多天,就重新回到了慈恩寺。因為他對于佛門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所以在慧明親自請求皇帝以后,慈恩寺里,有大量的武僧入駐,將大雁塔周圍包圍的水泄不通。
同時,慈恩寺開始了大規模的擴建,主殿直接就給推倒,至少在入冬以前,新的佛像就能建造成功了。
跟佛門一樣的是,道門也忙碌起來,道門斥巨資在敦義坊也盤了一大塊地,準備在這里再起一座老君觀。
敦義坊和晉昌坊,于長安城的中心線遙遙相對,就算再蠢的人,也能在道門的選址上,體味出一些什么了。
對于道門和佛門的各種申請,令外人意外的是,朝廷答應的格外痛快,但是只有袁天罡和慧明慧覺等人,知道自己究竟付出了多少的代價。
宗教界的兩巨頭行動起來以后,景教等也蠢蠢欲動起來。只是不同于道門佛門,他們甚至連禮部都拜訪不到,就更別說直面天顏了。于是,實在沒辦法的他們,想到了別的套路....
李澗急匆匆的跑到東宮的時候,李承乾正在給兒子換尿布。
小孩子就是這樣,需要父母的照料,這個時候還天真無邪的他們,還不知道自己的一些行動,會帶給父母怎樣的困擾。煩躁歸煩躁,但是,還是不得不承受這份煩躁,每次怒火起來,都得壓下去,順便轉換成喜悅。這不是什么激素就能影響到的,而是為人父母的責任。
看到太子側妃和乳娘都在一邊,給孩子換尿布的是太子的時候,李澗明顯被嚇到了。
雖說皇帝免了太子的差事,準許他專心操控全局,但是,也不至于閑到給孩子換尿布吧。
尿布換好,接下來的工作交給秀秀,李承乾走向了李澗道:“看你慌慌張張的跑過來,可是因為襖教他們建造寺廟的事情?”
李澗雖然驚訝,但并沒有表現出來,拿出奏折道:“這是萬年縣縣令上的奏折,陛下要奴婢拿來給您看看,交給您決斷。”
拿起奏折看了看,發現跟暗衛的情報沒什么出入,李承乾才笑了笑說:“這些家伙也真夠大膽的,怎么,覺得自己不是大宗教,就用不著跟佛門道門似的,先獲得資格,再建造寺廟了?什么道理!”
李澗道:“這些宗教的長老之流,本就是胡人,或許,他們是覺得大唐的律法用不到他們身上吧。”
合上奏折,李承乾冷笑道:“如果是之前,或許還有點這個意思。但是,新唐律的修訂,關于這個問題,孤和魏征他們還是探討了一番的。這些胡人沒有關注新唐律的修訂,絕對是個錯誤。”
拿著奏折走到一邊的桌子上,李承乾提筆就開始給萬年縣縣令批復。
令李澗意外的是,太子的印鑒,并沒有蓋在奏折上,而是單獨找了一張白紙,印上了印鑒。
將白紙夾在奏折里,隨手遞給李澗,李承乾道:“去門下省尚書省走一趟,告訴魏征杜如晦他們,孤這封奏折,不用他們審核了。然后,把這封信,速度送到萬年縣縣令那里。”
李澗拱手領命,轉身就速度的跑走了。
萬年縣縣衙
周記之當萬年縣縣衙也有十二年的時間了,當初何壽被提拔為丹州刺史以后,就是他接替了萬年縣縣令的位子。在一個縣令的位置上做了十多年沒能升遷,周記之卻始終沒有怨言。
伴隨著長安這些年的發展,不僅僅長安城富裕了,連帶著萬年縣、藍田縣等臨近的縣,也跟著富裕起來。特別是萬年縣,一些舍不得錢在長安購置房產的商人,都會到萬年縣來定居。以前還是黃土街道半邊房子的萬年縣,得益于此,如今繁華程度已經不亞于長安城外城了。
襖教等教派,想要在萬年縣立廟,如果事先知道的話,他是肯定不會允許的。但是,令人氣憤的是,這些教徒用的是胡商的名義,用大價錢拿下了一塊地,而且一租就是二百年。
二百年的租金啊!萬年縣這些年來對稅收的貢獻都沒有這么多!為利益所驅,他才鬼使神差的答應了下來。可是,契約簽訂了,地方劃出去了,才發現這些胡人是教徒,買地是要用來建造寺廟的。他上門去理論,結果被對方以“我們是胡人,我們的建筑不歸大唐管”為由,被推脫了。
思前想后,他還是決定上報朝廷,拼著頭頂的烏紗帽不要,他也要阻止這些胡人。
早上遞交的奏折,沒想到傍晚就得到了回復。
千恩萬謝的送走天使后,回到臥室,打開奏折,看了一遍,看了兩遍,看了第三遍。
第三遍看完,周記之熱淚盈眶,趴在桌案上,久久不能平復心情。
周記之的妻子周王氏甚至婦人不能摻和政事,可是,夫君如此痛哭,尚是至交好友病故的那一次,聯想到胡人的事情,她懷疑,可能是夫君的官位要保不住了。
匆匆的從屏風后面走出,坐在周記之的身邊,一邊幫著拍背,周王氏開口道:“夫君,你我草芥出身,您為官多年,愛民如子,祖宗親戚已經夠榮耀的了。就算這一次馬失前蹄,也不過是重歸田舍翁而已,您為何痛哭至此?”
周記之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拿起奏折和李承乾夾在其中的白紙,隨手丟進了火盆,點著了。
看著跳動的火焰,周記之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是因為烏紗帽丟了哭泣,而是為十幾年的辛苦有人看在眼中而哭泣。你去后宅,叫孩子們都收拾收拾,明天開始,搬到由忠兄的家里借住,他們好不容易靠上了學堂,先生說他們完全能考入學院,咱倆離開長安,不能把孩子給耽誤了。”
聽到這話,周王氏也不由得淚流滿面,看樣子,夫君這官位是真的保不住了。
目送著妻子離開,看著火盆里跳動的火焰,周記之反而笑了出來。跟李承乾的吩咐不同,在他評語的后面,魏征和杜如晦還是固執的在奏折上寫了評語,并在白紙加上了門下省和尚書省的印鑒。雖然缺失吏部的引信,但是周記之覺得,這三個印鑒和評語已經夠了。
萬年縣縣令,不干就不干了!
見奏折和承載著三份印鑒的白紙,已經被燒成灰燼,周記之走出了書房。
縣衙內,捕快們早就等的不耐煩了。不只是他們,就連萬年縣的百姓都覺得,胡人的廟開在萬年縣,這是讓祖宗都蒙羞的事情,必須阻止才行。
見縣老爺走了出來,捕快們都抄起了手里的木棍,靜靜的等候命令。
看著已經不耐煩的捕快們,周記之笑道:“胡子的廟,朝廷不承認!那么,他們就開不下去!不過,如果只是讓他們開不下去,本官難解心頭被騙之恨啊!這個縣令,本官不做了!回去叫上你們家里的青壯,拿上棍子,咱們去把那些廟,給砸了!”
“砸了?”
“啊?”
疑惑只是持續了一瞬間,下一刻,捕快們紛紛拱手行禮道:
“縣尊不可啊,還是我們來,您不能把官位也丟了啊!”
“您走了,我們上哪兒找您這樣的父母官去?”
“不行,您不能下這個令!”
就在捕快衙役們嘰嘰喳喳的時候,縣丞張柬之走了過來,看著周記之認真道:“還是我來吧,我畢業于學院,實話跟你說,我這個縣丞就算不做了,也能去學院的學堂教書。如果能升入學院,還是能繼續做官的。”
看著這個新縣丞真誠的樣子,周記之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笑道:“你還年輕,我滾蛋了,上面多半會讓你繼承縣令的職位。這段時間從你的表現來看,你會成為一個好官的。別爭了。”
看著縣衙衙役捕快,都熱淚盈眶的看著自己的樣子,周記之第一次覺得自己當縣令居然有這么成功。
可是,想起太子的告誡,他也只能把真相隱瞞下去。
清清嗓子,周記之大喝道:“還不快去!”
眼見衙役捕快們都離開了,周記之才松了一口氣,可是看到自己面前的這個年輕縣丞,頓時又頭疼起來。
這孩子,性子根本就是一頭倔驢,看樣子,不會輕易妥協的。
周記之才要再說點什么,張柬之卻開口了:“周縣令,下官跟您相處雖然沒多長時間,但是對您還是比較了解的。說實話,以您的性子,可不會因為被胡人欺騙了,就掀桌子。所以,您上奏以后,收到的回復,絕對不是單純的禁止胡人立廟吧!
而且,您這樣的所為,怎么都讓我有一種熟悉感。朝堂中的那些老古董,才不會玩這一手。所以,下官推斷,您的奏折,多半是太子殿下回復的,并且準備讓你假罪貶官,實則另調吧!”
聽著張柬之語氣平淡的把自己的老底揭了出來,周記之驚恐無比。
這小子,竟然這么聰明?
見周記之點頭了,張柬之頓時笑了:“縣尊放心,下官沒有揭露您的想法,或者說,太子殿下想要達成的目標,咱們得好好的完成才是。只是,下官剛剛步入官場,得到您的不少教誨,您調官他處,總要告知下官吧,免得下官記念的時候,書信都不知道往哪兒送。”
周記之伸手拍在張柬之的身上,無奈道:“真難想象,你這么聰明的人,為何只是萬年縣的一個縣丞。也罷,太子殿下準備派本官去溫州,升官為溫州刺史,放心吧,本官今年不過三十有九,有生之年,沒準兒還能混回長安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