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晨開車的速度放慢了下來,讓另外一側的蔣白棉和商見曜能夠繼續觀察4號樓的情況。
那里已經完全垮塌,卻又沒有牽扯周圍分毫,連灰塵都未濺起多少。
這就像有無形的手在約束著這一切,制造了違背物理學規律的現象。
“因為我們取走了那個小玉佛,所以4號樓坍塌了?”蔣白棉觀察了一陣,發出了聲音。
“理論上是,總不可能是那兩臺手機的問題吧?”商見曜這次沒將臉貼到車窗上,用左手摩挲著下巴道。
“而且這里是佛門圣地之一。”白晨跟著補了一句。
很顯然,比起其他事物,小玉佛和佛門的關系更密切更直觀。
隨著車輛的轉向,龍悅紅也看到了4號樓的現狀,遲疑著說道:
“但這種垮塌也太詭異了吧?
“失去維持的力量后,不是應該轟然解體,山崩地裂嗎?”
蔣白棉沉吟了一下道:
“也許這才是4號樓原本的狀態,小玉佛讓它違背常規地多維持了六十多年。
“現在它只是回歸,而非坍塌,所以動靜很小……
“這是一種解釋,另一種解釋是,通過小玉佛維持302室特殊的那位依舊在注視著4號樓,為了不讓尸骨受損,不讓現場狼藉,他選擇隔空出力,讓垮塌有序而安靜,就像在修建一座巨大的墳墓。”
啪啪啪,商見曜鼓起了掌。
龍悅紅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覺得后一種情況更能接受。
畢竟什么“過去態”、“當前態”、“回歸”涉及的概念太過高端,哪怕“覺醒者”們的力量都非常特殊,也似乎完成不了。
念頭電轉間,龍悅紅看到商見曜將手探入衣兜,拿出了那個小玉佛。
“等!等一下!”他眼珠圓瞪,差點結巴。
來自詭異地方的詭異物品,還是等離開了鋼鐵廠廢墟再拿出來比較好!
要不然,鬼知道會引發什么意外!
“它沒蘊含任何氣息和力量啊。”商見曜完全沒有在意龍悅紅的恐懼,晃了晃作為墜子的那個湖水綠色小玉佛。
“你拿到的時候,氣息或者力量就消散了?這就導致了4號樓的垮塌?”蔣白棉思索著做出猜測。
“更早。”商見曜回憶起剛才的種種細節,“我碰到的時候,它已經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玉飾。”
龍悅紅左顧右盼,沒發現有什么異常后,稍微松了口氣,加入了討論。
他望著商見曜道:
“應該是你激發‘六識珠’氣息,破除主臥詭異那會,相應力量就開始流失。”
聽到這里,白晨疑惑著提出了一個問題:
“302室的主臥是被幻境覆蓋了嗎?”
“不,不像。”回答白晨的是龍悅紅。
他迅速解釋道:
“我明明看見商見曜碰到了小玉佛,他卻沒有任何感覺,如果是幻覺方面的影響,不至于能抹掉物質的存在吧?”
蔣白棉聞言,搖了搖頭:
“特別厲害的幻境應該可以影響觸覺。”
“這也太恐怖了吧?”龍悅紅略一琢磨,就覺得這樣的事情異常可怕,“你們想想,要是我們看到的、聽到的、嘗到的、聞到的、摸到的,都被幻覺影響了,我們根本沒法分辨什么是現實什么是幻境!”
他話音剛落,商見曜已是張開雙手,微仰身體:
“處處幻夢,何必認真?”
蔣白棉跟著笑道:
“‘碎鏡’領域的各大教派估計都有類似的認知,難以確認什么是真實。
“哎,不討論這個問題了,我們掌握的知識和情報太少,現在去想,只會頭疼,還是認真活著,活在當下比較好。”
結束已經開始偏向哲學的討論,她詢問起商見曜:
“你覺得是幻境嗎?”
商見曜表情一肅,立起左掌,寶相莊嚴地說道:
“應該是傳說中的阿賴耶識?”
“理由?”蔣白棉追問道。
龍悅紅和白晨悄然“豎”起了耳朵。
“沒有。”商見曜理不直氣很壯,“直覺。”
不等蔣白棉等人開口,他又補充道:
“在我看來,302室內部的情況就像兩個重疊的世界,彼此存在一定的關聯,但在沒打開阿賴耶識的人眼中,它們又互不影響。”
“你是不是舊世界娛樂資料看多了?”龍悅紅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商見曜沒有否認,甚至帶上了笑容。
他們說話間,吉普已回到了通往鋼鐵廠廢墟外面的公路上。
蔣白棉沒有插嘴,隔了一會兒才語速緩慢地說道:
“剛才喂描述的那種狀態,讓我聯想到了一件事情。”
“什么?”開車的白晨好奇問道。
和前幾次出任務時不同,她臉上的表情和話語里的情緒明顯多了一點。
蔣白棉沉聲回答道:
“新世界。”
吉普車內,突然一陣沉默。
“組長,你的意思是,新世界其實是和灰土重疊的,存在一定關聯的,只是絕大多數人看不見而已?”龍悅紅知道蔣白棉想說的是什么,但還是下意識尋求起確認。
蔣白棉輕輕頷首:
“或許只有在‘心靈走廊’探索到一定程度的人,才能有所感應,于是,相應的房間內就出現了進入新世界的門。”
“那現實中通往新世界的門又是怎么回事?它存在吧?”白晨提出了新的問題。
“不知道。”蔣白棉搖了搖頭,“至少杜衡老師,還有很多人是相信它存在的。”
在灰土上,幾乎所有人都相信,在某個遺跡的深處有通往新世界的大門,這能讓他們擺脫“無心病”、饑荒、畸變和怪物的威脅。
每一個遺跡獵人在進入廢墟時都抱有類似的期待,而不僅僅為了搜集資源。
“也許那是一個節點?”商見曜發表起自己的看法。
沒人贊同他,也沒人反駁他,因為這暫時無法證明是真的,也無從證實為虛假。
眼見鋼鐵廠廢墟出口已近在咫尺,蔣白棉決定結束這個話題:
“喂,你把小玉佛收起來吧,回頭再仔細研究。
“嗯……用錫紙、塑料、紙張、橡膠袋做四層包裹。”
等到商見曜處理好小玉佛,蔣白棉斟酌了一下道:
“我們現在去紅石集,途中給老格發電報,讓他購買修復壞手機內部數據的工具,去那里和我們會合。
“在進入鐵山市廢墟前,我希望能從那兩臺手機里找到一些有用的情報或者說線索,降低后續行動的風險。”
“好。”龍悅紅和白晨沒有任何異議。
商見曜翻出了小音箱,琢磨接下來聽什么歌。
“舊調小組”離開鋼鐵廠廢墟三天后,一隊舉止怪異的人抵達了這里。
他們有六七個,都穿著灰撲撲的,打滿補丁的衣物,頭發剃得很短,只薄薄一層,遠看近乎沒有。
這幾個人每走七步,就要跪到地上,面朝鋼鐵廠廢墟內的幾個高爐,做一次匍匐式叩拜,表情異常虔誠。
就這樣,他們進了鋼鐵廠廢墟,然后繞著廠區,于外圍行走和叩拜。
過了好一陣,這幾個人來到了家屬二區,抵達4號樓不遠處。
為首那位年紀已是不輕,臉上皺紋不多但明顯,頭頂的薄發根根見白。
他是個紅岸人,表情如同古井,看不到絲毫波瀾。
——紅岸人是灰土人遷徙到紅河流域的一支,膚色更加偏棕,頭發帶著點自然卷。
望著坍塌的4號樓,這幾個人停下了前行的腳步,就那樣怔怔看著,許久沒有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為首的那名老者長長地嘆了口氣:
“預兆已現,大劫將至啊……”
他用的是帶著方言口音的灰土語。
傍晚時分,連綿的大雨依舊沒有停下,天黑的仿佛已經半夜。
“我記得附近有個不大的城市廢墟,可以到那里扎營。”白晨望著來回擺動的雨刷,提出了建議。
“好。”蔣白棉表達了絕對的信任。
然后,她低下腦袋,繼續研究起手中的兩份地圖。
它們分別是紅石集和鐵山市廢墟的地圖,蔣白棉想反復記憶,降低自己行動時迷路的可能性。
吉普又開了一陣,前方終于出現了一棟棟匍匐在雨夜中的黑影。
白晨正要分辨道路,尋找較為堅固的那些建筑避雨,后排的商見曜突然開口道:
“那邊有人。
“接近二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