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利斯城邦的廣場，此刻被無窮白金光輝覆蓋。
一道道流光，在每一人身上閃爍。
“玉微”崩解，分散為無數光芒，投入千萬城邦人民體內。
若忽略他黃金物質的特性，從第三者的角度來看，這就像“光的神明”，將自己的血肉分化，予以眾生。
神愛世人，所以比起眾生向祂獻上一切，更傾向把自身給予眾生。
隨后，每一個人都陷入頓悟，變得不言不語，彷佛被石化。
本意是招待“英雄”的宴席，如今全城卻同時失去意識。
在場唯一醒著的，竟然剩下來做客的大武小隊。
如果這場英雄之宴有評分，想必會得到最低分吧！
幸好，沒人真的在乎英雄之宴。
大武小隊的眾人環視一圈，盯著所有滿臉恍惚的人群。
看見這一幕，楚悠推了下眼睛，對空氣提問：
“你投入他們軀體的，那是什么？”
空氣中，居然也傳出玉微的回答：
“這是我用以太凝結的“道箓”。”
楚悠眉頭一挑：“道箓？”
玉微的聲音繼續憑空出現：
“是用以太承載的信息凝結體。”
“里面記載了大量信息，有著“點化”、或者說“學習裝置”的功能。”
“它紀錄了超過凡人一輩子的知識，足夠他們從愚昧中醒悟。重新審視當前信仰，接受仙道的三觀。”
“待他們接受完畢，就會擺脫愚昧，然后獲得力量。”
實際上，這就是玉微在武道世界使用過的傳道道箓，只是過去以上清仙光為載體，如今轉用以太黃金物質。
但聽完道箓的功能，楚悠卻皺起了眉頭：
“這是傳道？你所謂的拯救他們就是要傳道？”
他面上露出不贊同，實際上他對一切都是不贊同的樣子。
對于楚悠的不贊同，玉微的回答從天上傳來：
“自然，我所傳之道，會賦予他們智慧，給予他們力量。”
隨著宏亮的回答，天邊光芒一閃，白金機神從天而降。
他仿若白金色的星辰，比地下都市的光源更亮，劃過整個世界。
他飛過時，更有無數光點閃爍，好似拖曳著群星墜落，帶下漫天星空。
但仔細一看，才發現機神身邊圍繞著無數光芒，里面漂浮一名名老人，甚至還有不少黑衣人，皆呈現恍惚的模樣，身上有光芒閃動。
很明顯，他們也接受了道箓，正在吸收玉微贈與的仙道知識。
白金機神把靈魂熔爐處的“祭品”全數打包，用以太包著飛上來。
它漂浮在千“頓悟”的城邦人民人空，掃了一眼自己的成果，不由點了點頭：
“不愧是我，這種傳道手法果然有效率。”
一枚道箓下去，對方只要接受信息，就會認可玉微的三觀和作法，成為仙道的同路人。
這不算強制洗腦，而是對方接受更多更先進知識時，會自發“成長”，變成一位合格的仙道三觀修行者。
要比喻的話，就是一名不知事的頑皮孩子，接受大量知識后，變得成熟、變得符合社會，不再如過去那樣跳脫偏執。
這不會影響本心，所以若對方打從心底偏執，倒也會失效，可對吉利斯城邦這些“純粹化”的信眾，那是一用一個準。
玉微心里預計，大概幾個時辰，這些人就會理解仙道，成為他眼里的好人民。
但玉微挺滿意，下面有人就不滿意了。
楚悠推了下眼睛，對天上的巨神提問：
“你的“傳道”會不會太粗暴了點？”
他質疑道：
“這種行為，不就和那司教一樣，強迫他們接受你的知識與三觀？”
“他們之前接受的是愚昧與犧牲，現在接受的是你所賦予的知識，仍是被強迫的接受，不是依靠自我去選擇與接受。”
楚悠面色認真，飛快的提問：
“即使經過道箓灌輸，也只是變成“你眼中的更好”，你怎么知道那真的對他們更好？”
對于這些提問，白金巨神眨了下眼。
“喔？”
玉微看了楚悠一眼，對他的質疑并不以為意。
他先操縱著以太放下幾十萬老者，讓他們重新站在地上。
安置好所有人，他才對楚悠道：
“我給予他們應有之物，讓他得享仙道的璀璨。”
玉微用著理所當然的語氣說：
“這是傳道，但也是一種教化。”
愚者，自然需要教化。
教化之后，讓他們變成有智慧者，才能變成道友，才有資格成為同道。
玉微的心理，其實非常簡單。
他確實是傲慢的仙人。
相信著仙道代表更高更好，并愿意分享給任何“落后文明”。
他就像來自先進星球的外星人，看到可憐的原始猿人還在使用石器、還在用著部落制度，于是出于憐憫要“拯救”猿人。
這是否是正確？或者只是一個外來文明，強制干涉原先文明？
搞不好就有信仰文明自由發展人士，認為這種填鴨式傳道摧毀了文明多樣性，可能會阻礙原生文明發展，甚至導致離開傳道之人，這個體系就停滯不前。
但他不在乎。
讓一個畸形的犧牲社會，變成仙道社會，玉微甚至覺得自己算正道的光。
因為在仙道眼中，任何史詩、任何感情、任何可能性，都沒有“長生”之后的人生重要。
存在才有繼續下去的可能，任何輝煌的犧牲都只是犧牲，為了不影響“可能性”而做出的讓步都是退步。
對玉微來說，他堅信自己正確。
會死，那就是不足。
在談論其他之前，先補上這個不足，讓他們能活下來，有足夠長遠的時間去思考。
至于在此后，他們想重拾原先的文化、體系，那都隨他們。
長生之后，他們會有無窮的時間去思考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再從仙道中找到自己的脈絡。
而玉微有信心，任何道路最終都會回到同路上。
只要能延續下去，在時間的盡頭，他們終將同行。
所以要提拔這里的“人”。
仙道的準則，就是族入仙則仙之，一切生命、非生命都能成仙，成為道友。
這便是他的“給予”。
把自己最寶貴、最驕傲的“道”，給予眾生。
玉微很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但楚悠卻另有意見。
這一次，他疑惑的反而是玉微“視仙道為更好”的確信。
楚悠搖搖頭，質疑道：
“仙道，真的更優秀嗎？”
這一次，玉微則毫不猶豫的說道：
“那當然！”
“我等仙道，自然是更高更好，至少在無數道路中，走在相對正確的路上。”
這一句話，他說的言之確鑿，充滿自信。
天兵確實很相信仙道的正確。
元神已經摸到永生，神仙已經脫離尋常生死，天仙已然觸碰無限的邊際。
即使他這樣的神仙，還在道路上，也隱約可以看見終點的景象。
即使天庭不知在何處，可諸天仍在，跨越紀元而存，接引天光飛越宇宙，隱隱超越“無限”，這不就說明了他們道路的正確？
而愚昧的吉利斯城邦人，能接受這種知識，不正如落后文明得到“教化”？
玉微認真的點頭：
“我毫不懷疑，這是正確的，他們接受到東西，不算洗腦，更應稱為“點化。”
“把我們的正確道路，慷慨共享給他們，讓他們與我等一同前進。”
楚悠搖搖頭，再次否定：
“那可說不定！”
玉微說的非常認真，他也反駁的非常認真。
他推了下眼睛，一樣嚴肅的說：
“仙道又并非永遠都對。”
玉微閃了眼雙眸，有些微妙的看著楚悠。
對方身為一個仙道修行者，諸天的傳道者，居然在質疑仙道并非全對？
楚悠讀懂了他的目光，嚴肅道：“我只是質疑一切能質疑的，包含且不限于我自己的道路！”
他的話語也飽含力量，顯然不是亂說：
“正因為我們行在這條道上，所以更不能盲從，更不認定他一定是對的、能普及到一切狀況、一切文明中！”
玉微挑眉，點了下腦袋：“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但他指了下方整個城市的民眾，毫不動搖的說：
“但仙道至少相對正確，對于他們已是更進一步，我認為他們會樂意接受這種進步，只有愚者會滿意止步在愚昧。”
楚悠聞言若有所思，但還是反問道：
“那將心比心！”
這一次，他并非在否定，只是發出純粹的疑問：
“如果有一天，你遇見更完善的體系、更高層的力量，也被如此“憐憫”，強迫“灌輸”更優越體系呢？你會樂意接受它而拋棄仙道嗎？”
玉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回答道：
“那是好事，我等仙道追求的是終點，更高層的東西，只會讓我等更上一層樓。”
“而且，若遇見更上層樓的道理，我也相信仙道能將之包容，使自身進步。”
這句話后，玉微還有一句話沒說出口：
“再說，你也太小看仙道了，開創道路的那幾位，已經觸碰到終點，寰宇大劫后，端看如今諸天的狀況、“太上”的存在，便明白祂們或許更進一步了。”
這句話，因為沒有證據，也不屬于“路遙”、“新人傳道者”該說的，所以玉微沒有道出來。
但諸天的存在，就帶給他無窮信心，讓他堅定仙道的正確。
兩人對話了老半天，似乎誰都沒有說服誰。
浮云道人似乎看不下去，搖著頭走上前：
“行了，道都已經傳了，就不用爭了。”
浮云道人看向玉微，對他疲憊一笑：
“不用理楚悠，他只是在跟你杠不著邊際的東西。”
楚悠聞言眉頭一皺，抗議道：“這不是杠，我的話語里面有著邏輯的，是有道理的，不能因為你們不想接受就說我在硬杠！”
“你說我是亂杠，我說我是有備而來、有理有據！”
他本還想繼續，但見玉微沒有再理會他，只好嘆了一聲，一副“沒有人知曉我的正確”的表情轉過身。
浮云道人搖搖頭，仰頭望著高大的機神：
“抱歉，在大武小隊，就要習慣楚悠的思維方式。”
玉微點頭表示理解。
浮云道人笑了一下，這時忽然又道：
“不過，楚悠雖然杠，這次倒也說到一個重點，那即是——仙道并非任何狀況下通行的最優解。”
道人伸出手，指尖有一點純粹的血光閃爍，帶著一股鋒銳。
若在其他宇宙，縱使是無靈氣宇宙，這道小小血光也能深入物質根基，比什么單分子線、粒子切割刀、高能光束劍更加厲害。
但血光在空氣中閃了幾下，居然“滋！”的熄滅了。
以玉微的目光，當然能看出血光是如何熄滅的。
當血光出現的瞬間，周遭如同海洋的魔素馬上一涌而上，直接將血光中的靈氣磨滅。
浮云道人看著這一幕，意味深長道：
“就像現在，我們的力量在這個宇宙受到壓制。”
玉微望向他，認同道：
“確實。在這魔素環境中，沒有仙道靈氣的生存空間。”
巨神伸手，一道上清仙光一樣亮起。
這道仙光在無靈氣宇宙照樣能閃耀，甚至吞噬物質與能量，讓自身不斷增長。
可上清仙光落入空氣中，一樣晃動幾下，緩緩熄滅，僅比血光撐得稍久。
玉微感嘆的說：“確實是一個恐怖的宇宙。”
“任何靈氣、能量都被壓制，甚至轉化出來的靈氣也會被排斥。”
這個宇宙，已被原生的根本力量塞滿，作為基礎構成的魔素十分活性化，還不像無靈氣宇宙的量子層面，任靈氣搓圓捏扁。
上清仙光能在那邊施展強大法術，在此亮起卻只被魔素侵蝕。
這樣的宇宙，絕不正常，就算玉微曾被神仙層次之上的星界鯨吞下，被其體內浩瀚宇宙能量擠壓，也沒有這么壓抑。
所以，別說仙道靈氣，就算無靈氣宇宙的秘藏、電磁力、強弱核力、引力，都受到魔素排斥與支配。
即使物靈兩相修法，也派不上用場。
以他的猜想，會認定這個宇宙是“有主的”。
他們身處此地，就像跑到一個仙人的軀體內，自然受到排斥，無法自如活動。
這相當于在靈氣宇宙，一切靈氣都變成一名仙人的法力神念，其他人自然無從下手。
但這可是一個宇宙的根基！
什么樣的存在，能把一整個宇宙，弄得像自己的體內？
莫非有提坦體系的大能，修行類似物質轉換的修法，然后將整個宇宙一切物質、能量全數轉換？
想到這一點，以玉微的定力都不由吐了口氣，眼中流露忌憚。
可即使如此，也有不少疑點，例如仙人神明對自身力量有絕對掌控，真的統合了一切物質根基，其他人怎么可能還能使用“魔素”、“以太”、“魔力”？
這個世界有不少疑點，玉微明白，浮云道人也明白。
所以他詢問玉微：“既然你知曉，就應當明白，仙道在此難以成功修行，傳授他們仙道只是一條絕路。”
玉微聞言笑了一下：
“所以，我教導給他們的只是“道”，是根本的觀念，衍生出來的“術”則非“功法”，而另一種東西。”
浮云道人疑惑：“另一種東西？”
玉微點頭，目光閃過一點回憶：
“另一種本就該屬于他們的體系。”
在這個宇宙進行傳道，他當然有考量過。
經過魔獸一戰，玉微也算明白這宇宙的狀況，道箓也做了一次改版，可稱“道箓2.0”，支持在魔素環境化轉化這種力量，改變為溫和的以太。
其中更有無數仙道修法，被改成魔素驅動，能讓人修出以太力量，改造自身為黃金物質，一個個化縮小版機神。
而那技術核心，則來自提坦神群的“元素煉金”。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能像先祖一樣，成為黑鐵之人、青銅戰士、白銀超人、黃金英雄，最終點燃自身神火。
將天神贈與的火焰，以靈魂重燃，獲得神力，再也不需要燃燒自己！
但其中道理，就不需要玉微一一解釋了。
浮云道人挑挑眉，也沒有繼續問下去。
因為玉微轉過身，一邊望著天邊，一邊緩緩道：
“好了，傳道只是一步，剩下還有很多步要有走。”
“今天說的夠多了，但改變世界，可不能只用說的。”
白金巨神揮動翅膀，仰首望天：
“如果你們不打算阻止，我要繼續了。”
浮云道人自然沒有要阻止他，他聳肩退后幾步。
他注視著玉微，在對方即將振翅高飛的時候，好奇的問了句：
“你為什么愿意干涉到這種地步？”
白金的巨神沒有回頭，沖天而起。
只有一句話在浮云道人耳邊回響：
“因為我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