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牢,十幾間牢房狹小低矮,這里蛛網密布,奇怪的味道有些刺鼻。
孔征被押入牢中,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十六年了,和張氏見過的次數屈指可數!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這個世界上,知道自己身份的只有孔鐵栓一人才對,甚至孔鐵栓都瞞著自己。而且她既然知道了,為什么不殺自己?
難道還有一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嗎?
世俗詭譎,紅塵莫測,孔征有些看不透了。好像凡間比修道界更復雜。
“小子,你是為何被關進來的?”
孔征發呆時,被一個突兀的聲音打斷了思路,定睛一看,旁邊的牢里,躺著一個老頭,老頭蓬頭垢面,胡子拉碴,和乞丐無異。
孔征表情有些意外。如果不是對方說話,自己竟然發現不了他。
“閉五氣,鎖神芒,你修煉了化無?”孔征狐疑。
老乞丐瞠目結舌。
剛剛想開口詢問孔征的事,此時此刻聽了孔征的話,腦中如驚雷炸響,他神情激動地撲了過來:“你到底是誰?!為何會知道化無?”
化無是鎖氣身法之一,修煉起來特別費力,而且作用單一,一些不善爭斗的藥修,才會中意這類身法。
孔征坐在稻草上,隨意道:“我?王府的馬僮。”
“我不信!一個馬僮會知道我們‘金針門’的秘術?”
秘術?
這種最沒用的匿氣術也叫秘術的話,那修道者早就死絕了。而且,這化無只是皮毛。真正的藥修將化無煉至大成,待在那里和一株植物沒什么區別。不過孔征的劍氣屬金,自然是這些藥修克星,所以才對這種匿氣術嗤之以鼻。
見孔征閉口不答,老乞丐已經沒了剛剛的淡定,想方設法套孔征的話,孔征就是閉口不答。老乞丐哀嘆一聲,只得向孔征訴苦。
“我是金針門的長老,忝為落云國太醫院首座,孔雄圖攻打落云國將我抓來的,想讓我為其根治頑疾。但我醫術淺薄,無能為力。你……能救我出去嗎?我可以用重金回報你!”
老乞丐毫無醫者風范,像一條乞活的老狗。
孔征自己都是階下囚,對于這個可憐兮兮的老太醫,就算有心相救,也是無可奈何。
“你看我像是能救你出去的人嗎?”孔征問道。
老乞丐眼角一抽。
肯定不像,否則他怎么會被抓進來?
可老乞丐又報了一絲希望,一年的時間,足以讓他的尊嚴、他的風度被折磨殆盡,但是這個普普通通的年輕人都知道化無,說不定大有來頭。
“我看小哥身懷異相,非池中之物,定能脫困升天!”
老乞丐說的篤定,孔征點點頭:“眼力不錯,我前世能移山填海,莫說王府地牢,就算整個東蒼上國,也吃不住我一劍之威。區區藥道小修,有這般眼力,實屬可貴。另外,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老乞丐嘴角抽動,心中熱情頓消,你即便敷衍我,也不能搬弄這套說辭啊,唬鬼呢?
見到老乞丐忽然沒了聲音,孔征也沒興趣繼續搭話,便開始打坐。
沒了修為,盤腿打坐也只是上一世養成的習慣,這一坐,不知道過了多久,感覺到肚皮譏鳴時,孔征覺得,現在應該是傍晚了。
“小兄弟,吃點東西吧?被關進來的第一天是沒飯的。”
昏暗的地牢內,火把搖曳。
許久不開口的老乞丐終究忍不住心軟,主動開口。少年郎愛胡思亂想是常事,自己沒必要跟他計較。
“哦?你可藏有什么吃食?”
只見老乞丐撥開身后稻草,摸出了一串珠子,他發現孔征出神,于是一笑,卸下一粒遞給孔征。
起初他被捉進來時,北狼王以禮相待,老乞丐便留了許多貼身掛飾,待反目的時候,這些掛飾早就被他藏好,也沒被家丁收走。
孔征捻起那粒臟不溜秋的珠子,使勁捏開,泥垢包裹的外殼一分為二,里面是一粒深黃色的藥丸。
“谷栗丸,好久沒見了。”
孔征感慨一聲,將那粒藥丸喂入口中。唾液有一瞬間的干燥,不過馬上涌出,這是生津草的藥效,喉中出現五谷的香氣,繼而感受到一陣飽腹感。
孔征不由得閉上眼睛,品嘗的津津有味。
老乞丐指甲摳入木頭中,望著孔征平淡的模樣:他果然認識……
谷栗丸乃藥修應急之物,進山采藥、踏鄉問診時必備,因為方便攜帶和隱藏,關鍵時候能飽肚應急,這種藥丸只有與藥修大有瓜葛之人才見過,對方不僅叫出了名字,似乎以前也吃過!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吧?”老乞丐沉聲問道。
孔征舔了舔嘴唇,這藥丸為靈谷混合草藥制成,果然比粗糲的凡間食物更合胃口,聽到老乞丐發問,孔征回道:“我?不是說了么,王府的馬僮。”
一模一樣的回答,老乞丐搖頭嘆息,縮到自己的草窩里,再也不發一語。
看著老乞丐頹然的表情,孔征打消了安慰對方的念頭。
他又何嘗不知道老乞丐的想法?
可目前形勢險峻,自保都不易,更別說允諾救對方了。
孔征有些悵然,根據時間來看,那個小丫頭應該從王府離開了,她不是給自己體內打入一道劍印嗎?為什么沒來找自己呢?
……
月色初上,清風微冷。
北狼王府正廳,二夫人張氏不停地撥弄著佛珠,眼底不安。
“孔,征。”
張氏瞇起眼睛,牙縫中一字一字地迸出,周圍的侍女紛紛低下頭,每當張氏這幅表情的時候,她們就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
張氏的心情很煩躁,外面的樹葉沙沙作響,讓她更加煩躁,手中不禁加大了力道。
啪——
佛珠散落一地,旁邊,一位黑衣青年,忍不住上前道:“如若姑母為難,侄兒愿往地牢一趟!除去那個馬僮。”
說話的是張氏的侄兒張武,幾年前醉酒逞兇,殺了兩位爭搶花魁的豪客,被關入大牢,那兩個豪客也有些來頭,張武本來要被正法,是張氏找關系把他弄出來的,從此張武一直待在北狼王府。
今日迎接那位仙子,張武也在場,不得不說,仙子的風姿讓人傾倒,生不起任何褻瀆之心。可是這樣一個壁人,開口閉口都在提那個養馬的,對世子、二公子看都懶得看一眼,莫說二夫人,就連張武的心里都不平衡。
那個孔征何德何能?!居然受仙子如此青睞?
一想起孔征竟然有仙緣在身,張武就吃了蒼蠅一般難受。見到姑母一晚上都在呢喃著那個名字,張武開口,愿為張氏消除后顧之憂。
張氏起伏的胸口漸漸平靜,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下午國師和楚仙子到來后,點名要見孔征,幾番解釋,楚仙子才肯作罷。但她知道,孔征的存在,對于此次劍玄山選拔,始終是個隱患。
她兒子孔天奇,勢必要成為劍玄山弟子的!但仙子手中只有三個名額,而她又看好孔征,如果北狼王府出現兩位人選,那么會招來很大的非議。
這種結果,估計會被一些與王府有仇的人拿來做文章。
孔征入選劍玄山,對王府不利,對局勢不利,對自己更不利!
所以,孔征必須死!
“武兒,不要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萬一被傳出去,仙子和國師怪罪下來,我們可擔待不起。”
張氏重新恢復氣度,語重心長吩咐道,“今晚就麻煩你走一趟。事成之后,姑母送你去南陵府掛職。”
張武心底一喜,在府上避了幾年風頭,幾乎足不出戶,他早就厭煩了,聽到姑母的許諾,張武嘴角揚起,露出一抹陰戾的笑容:“姑母放心,我只身前往便可,一定不會有太多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