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時間,不長也不短。
常子真在練劍臺,等了孔征足足三天。
每天都是度日如年。
自從他修習了這個無名劍法后,耗費了很多功績,卻沒有練成,為此受到同門的恥笑。
他心中其實不在乎。
因為他覺得,這劍法,將來一定會讓自己大放異彩。
可惜,這一練,足足八年。
八年的時間,他一心撲在此劍法上,修為沒上去,劍法也是半通不通,那種煎熬,那種空耗,讓常子真心中有苦,無處訴說。
直到前段時間,聽聞孔征要指點他們,常子真才抱有一絲希望。
常子真觀察過,這位孔師弟見識非凡,一定懂些方法的,所以他等著孔征關注到自己。
終于,自己的期望沒有落空,孔征卻說讓他先研習三天。
一大早,常子真第一個來到練劍臺,心中卻打起鼓來。
他不在乎孔征有沒有見識過他練習的劍法,他卻在乎孔征能不能指點自己。曾經他托關系向天錄寶殿首座陳遠齋打聽這招劍法,都被告知這是殘篇,無法融會貫通。孔征……會帶來奇跡嗎?
早課開始沒多久,天空中,一道流光飛來。
“咦,孔師弟來了!”
“快看,是孔師弟,前幾天他說要指點一下常師弟的。”
“什么?常師弟?他那套殘招也能指點?”
“誰知道呢。據說天錄寶殿的陳首座,都不敢妄言一二,說那是殘篇。”
“嘖嘖嘖,我倒要看看,孔師弟今日如何收場。”
孔征一落下,便來到常子真身邊,此刻身旁已經聚集起一大批弟子。
王吞、陳之信綁著繃帶,孔天奇站在人群之中,竇良童、聞不二、顏飛駐足觀望,教習王盤站在最明顯的位置,袁蓉等被孔征‘指點’過的師兄師姐,則都圍了過去,準備看看孔征到底要怎么指點對方。
常子真的大名,他們是聽過的。
八年前那一批弟子中,常子真是率先進入內門的七個人之一。
當時同批人有賀寧、丁玉秋、竇良童、楚楓、柳南、袁蓉。
自此以后,常子真一心撲在此劍法上,修為再無進境,從常大哥、常師兄,變成了常師弟,甚至談起他時,都會偷笑兩聲。
常子真背負大劍,期望地看著孔征:“師弟,今日可是要指點我?”
“嗯。”
孔征不咸不淡地答著,卻發現周圍聚了不少人。
“你們不練劍嗎?”孔征問道。
周圍內門師兄聞言說道:“孔師弟,麻煩讓我等開開眼界。”
“對啊孔師弟,常師弟這種劍招殘篇也能指點,愚兄一定要看看的。”
“哈哈哈哈,師弟不要含糊過去啊!”
起哄聲不刺耳,這群人沒有惡意,卻也不信孔征的本事。
孔征輕笑一聲,再不言語。
王吞、孔天奇、陳之信三人低聲道:“孔征這次不會退縮吧?那升龍榜上的威望可就全毀了。”
升龍榜就是讓人信服的榜單,陳之信還準備將其發展下去,若是因為孔征而讓這份信任毀了,那他之前的心血可就付之一炬了。
人群中,一個老頭也杵在其中。
他表情訝異。
這個家伙就是孔征???
老頭一身黑衣,躲在人群中,他正是玄霜劍靈,實在沒想到,昨日那個古怪的少年,竟然就是陸無彩的傳人。
這群人又是做什么?好像準備看孔征的笑話?
如果他是陸無彩的傳人,自己肯定要出手相助的,但看情況,孔征似乎還能鎮得住場,老頭想罷,覺得先觀望一下。
孔征明白了周圍人的意思,淡漠道:“既然各位師兄師姐準備開開眼,那么,我便讓你們開眼。”
孔征道:“常師兄。”
“在!”
“退后。”
退后?
“我先演示一遍,你能學多少,看你悟性。如果今日過后,你能學得神似,我便教你行功運氣的路線。”
常子真呆滯地點了點頭。
孔征長袍無風自鼓,忽然,一陣劍氣激蕩,周遭安靜下來。
他緩緩拔出法劍,二指撫在劍身。
此劍,乃劍窟試煉后,在劍冢找到的,乃一脈法劍。當初之所以選擇了它,是因為此劍鑄造材料非常堅韌,孔征原想將來得到些材料后將其重鑄,誰知道今日派上了用場。
抬頭,幾位巡山師兄似乎也在關注這里,孔征朗聲道:“鹿師兄,可愿下來試招?”
呼聲直沖天空而去,一位俊美的白衣劍修,和一位粗獷的短髯劍修,同時落了下來。
“師弟,叫我?”
周圍弟子驚呼,鹿見深!
百年內,如果沒有丁玉秋的出現,鹿見深絕對是修為速度最快的劍修。九年的時間,從神谷境成功筑基,風頭無兩!
就在去年,丁玉秋從遺天絕地中筑基成功,用了八年零兩個月,才打破了鹿見深的記錄,可這并不能搶去鹿見深的風頭。
鹿見深清冷地站在原地,已經是一副美景了,周圍幾位女修士臉頰不由得一紅,似乎看一眼對方,都覺得大賺。
孔征笑道:“有一劍招,威力不同凡響,沒法用神谷修士試招,委屈師兄當一下靶子。”
靶子?
好挑釁!
“孔征!你怎么能和鹿師兄這么說話?”
幾位女劍修大叫起來,恨不得擋在鹿見深身前,孔征皺眉望了過去,幾位女劍修忽然閉口。
一同而來的短髯劍修嘿嘿笑著,他喜歡看戲。
“孔師弟,鹿師兄謙謙君子,卓爾不凡,你怎么能這么對他!不如拿狄騰師兄試招吧。”
又有幾位女劍修提議道,她們聽說過孔征喜歡辣手摧花,不想得罪這位師弟,于是將禍水東引。
看好戲的短髯劍修笑容一僵:剛剛說話的人是誰?!憑什么拿我試招?
鹿見深溫和地看向狄騰:“狄師兄,你的呼聲很高啊。”
人群中,女劍修高呼起來:“狄騰!狄騰!狄師兄,加油!”
短髯劍修七竅生煙,目光掃過這群可惡的女修士,不就是長得不如鹿見深俊美嗎,用得著這般對我?
短髯劍修深吸一口氣,走上前來:“孔師弟,許久不見。今日我來陪你試招如何。”
孔征轉頭,一臉同情地看著對方:“委屈師兄了。”
一句委屈,戳開了短髯劍修脆弱的心房,心中千言萬語,想要把酒訴衷腸。
“人在宗門,身不由己啊。”
唏噓說罷,短髯劍修擺出架勢:“劍玄山飛鷹闕,狄騰!請師弟賜教。”
聲威浩蕩,震得周遭修士耳膜生疼,孔征聞言,提醒了一聲:“師兄切記,拿出全部劍氣防御,否則會出丑。”
出丑?!
狄騰不服,他堂堂筑基修士,高出孔征一個境界,怎么會出丑?!
“師弟,放馬過來吧。”
孔征掃向周圍:“都站遠點,別被誤傷。”
沒人動彈,一來,沒人相信孔征能用出威力那么大的劍招,二來,女修士恨不得再靠近鹿見深一些,和鹿師兄并肩而立這種機會,不能錯過。
孔征發現,除了竇良童、王吞一眾,乖乖站遠,其他人都沒任何反應,也罷,隨你們。
雙手握劍,劍氣灌注。
周圍旋風出現,忽然沖向天空。
以劍引風?
這種起手式,讓鹿見深眼中一驚,好久沒見過這種劍招了,這是在……蓄氣嗎?
狄騰身處其中,也不得不謹慎起來,似乎孔征的劍招,與自己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人群中,一個黑衣老頭眼睛圓睜,死死盯著孔征的握劍姿勢。
雙手握劍?!
劍修的劍,如臂使指,仿若肢體延伸,其中又有氣脈相連,其實斗戰時很難脫手。他竟然雙手握劍,豈不是覺得這劍招用出后,自己都沒把握控制法劍?
練劍臺上,旋風愈發猛烈,天空風起云涌,此刻真氣快速地游走在九十九條經脈之中,孔征似乎難以承受如此痛苦,大叫起來。
如野獸的低吼,讓孔征長發豎起,雙眼血紅。
教習王盤大驚:“孔征,你真氣運轉太快了!氣血難以跟上,一劍用完,輕則脫力,重則暈厥,更可能傷了神魂!”
王盤的提醒,孔征已經聽不到了。
旋風之內,爆喝傳出。
“洪荒……”
洪荒?
“洪荒兇神露鋒芒!”
蒼涼的荒古之氣,撲面而來,那是一種原始的狂躁,再配上顛頂孤獨的劍道氣勢,孔征如一尊兇神,居于旋風之中,再也沒有半點飄逸,只露出兩顆透著血光的雙眼。
“混沌九法殺蒼黃!”
混沌九法,風云雨霧,雷電霜火塵,皆能以大勢主宰蒼黃變化。孔征以劍引風,以風起勢,席卷練劍臺,渾身劍氣已然運轉到極致。
“三千太乙屠無量!”
三千為大千、中千、小千,三千是世界,太乙是道,明大道者,可屠無量變化,這一劍,可斬蒼生因果!這一劍的殺氣,鎖定了周遭所有人!
“喉神虎賁復開疆!”
喉神虎賁是體修神通,喉神震肝裂膽,如虎賁一般,可為修士掃清敵手,主宰疆場。孔征以開口氣劍替以喉神虎賁,狂風之中,孔征身后,眾人看見一尊魔魈虛影,對月咆哮!
這幅熟悉的景象,讓竇良童心神劇變:“再往后退點!”
曾經的鴻麟魔尊先修體修真氣,防御絕佳,才能創出這一招蓄氣已久的劍訣,今日孔征以筑基修士試招,無須防御,劍招既然蓄氣已成,他便毫無保留,一劍揮出!
劍勢裹挾風勢,整個赤星峰上,狂風大作,首座梅異人感應到天地異象,急忙從靜室走出。
“怎么回事!”
“回師尊,是孔師弟在試劍招!”
試劍招?!
梅異人大為驚愕,一個小小神谷修士,哪來威力這么大的劍招?梅異人以為是黑風山打來了,弄了半天,是孔征在試招?
練劍臺,狄騰心神劇震,此刻已經無暇感嘆孔征的劍招威力了,那一劍虛空豎劈,空中的每一道風都化成他的劍刃,無差別地斬下!
“喝!!!”
狄騰運足了真氣抵擋,劍氣與劍氣碰撞之下,狄騰鮮血狂噴,源源不斷的劍氣如無量大海般層疊而來,狄騰為了維護面子,腳下不肯退后一步,但也只能護己身周全。
撕拉——
周圍,那群不肯退去內門弟子遭了秧,那些狂風化成的劍氣,雖然主要朝著狄騰襲去,可一部分仍舊波及了其他人。
如此大勢,已非神谷修士可抵擋,還好這些逸散的狂風威力不強,眾人先后衣衫破碎,被一劈為二。
裂帛聲不絕于耳,整個練劍臺遭了災,巨大的狂風橫掃而過之后,四周碎衣爛裳,一片狼藉。
風漸漸散了,人群中,首當其沖的狄騰仍舊保持著抵擋的姿勢,只是衣衫碎裂,只剩一條幾近垮掉的褻褲。
精赤的狄騰老臉一紅,表情無比復雜,這一劍,為何這么強?!
周圍的內門師兄們更是可憐,前幾排圍觀的,褻褲都已碎裂,怪叫著捂襠逃離,臊的女修士尖叫不絕。
鹿見深也渾身僵硬,這一劍的余波險些讓自己也出丑,還好,自己沒有前去試招。
女修士們因為站在鹿見深身后,保全了體面,此刻練劍臺亂成一團,精赤亂跑的內門師兄嚇得女師姐們花容失色,直罵齷齪下流,有大膽的,還不忘瞟了幾眼。
王吞、孔天奇、竇良童一眾直呼萬幸,要不是自己站的遠,那些光腚的家伙就是自己了。
袁蓉是女修士中唯一一個沒站在鹿見深身后的,還好修為高深,只是此刻衣衫也有些破爛,陳之信就順勢瞟了一眼,臉上立即挨了一巴掌。陳之信心情郁悶。
亂哄哄的劍修,再也沒了練劍的心情,各自奔逃而去。
人數一下走掉九成,場中忽然剩下了幾十人。
幾十人中,一個黑袍老頭意識恍惚,還沒從那一劍中回過神來。此刻不知為何,竟然對孔征剛剛那副霸道的氣勢有些神往。
這……就是陸無彩的傳人?
屁的吧……陸無彩當年,也沒這么霸道啊!
劍氣消退,孔征步伐不穩,揉了揉發痛的額頭。
完了,剛剛殺心一起,沒能收住。不過狄騰是筑基修士,自己較他而言還弱了許多,對方應該不會有性命危險。這一劍對氣血的壓榨也是很大,孔征有些眼花,朦朧中,看見四周白花花的身影四散奔逃,心中納悶:出幻覺了嗎?
“常子真?”
“在……在!”
“看清那一劍了?”
常子真哭笑不得,光顧著驚訝了,什么都沒看清啊。
“看……看清了……”
“那好,先扶我去藥廬。我身體有點不對勁。”
孔征說著,向前栽倒,常子真連忙將孔征托住,背在背上,向著藥廬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