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膜嗡嗡作響，就連眼前的景物，也像是開始失真。
在父親憤怒的吼著叫時，陸辛整個人，都像是被卷入了一片混亂的潮水之中，有種莫名的壓抑感覺，而這種感覺，則讓陸辛每每有種奮力大吼一聲，將所有東西全都打開的沖動。
父親死死的盯著他，仿佛在等他的回答。
但陸辛只是皺起了眉頭，沒有回答，像是什么也聽不到。
“全都死了，誰來給孩子發工資呢？”
媽媽在這時候笑吟吟的開了口，在燈光下，斜腿坐在沙發上的她既迷人又優雅。
她說話的時候，陸辛終于稍稍感覺到了平靜。
而她的聲音，還在慢慢的響起：“所有人都死了，又有誰來維護這座城市的運轉呢？”
“空空蕩蕩的一座城，會很有趣么？”
“……”
父親回答不上這個問題，但喘息聲又明顯的粗重了起來。
媽媽連聲音都顯得那么溫柔而理性，漂亮的眼睛溫柔的看著父親：“其實我們也該講道理才是，既然我們做出了一些別人做不到的事情，那怎么能連人家害怕的權力都剝奪了呢？”
“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不愛出門的，這個世界嘛，還是熱鬧一點好……”
“……”
“咯咯咯……”
父親死死的盯住了媽媽，拳頭捏的咯咯作響，手臂似乎在隱隱變得粗壯。
媽媽則只是笑吟吟的看著他，目光沒有一點閃避，甚至還隱隱帶了點挑釁。
眼看著他們似乎又要打起來，陸辛又有些頭疼。
媽媽其實是打不過父親的，但她每次都要挑釁，而且她有時候，明明可以嚇住父親，但那樣的方法她卻很少用。
甚至仔細想想，似乎也只有在父親盯上了自己時，她才會用。
不過，這一次可能畢竟是在正式討論些什么。
又或許，是因為在陸辛回來之前，她們就已經狠狠打過了一架的緣故。
父親這一次只是發怒，但沒有發怒到要動手的程度。
媽媽也只是挑釁的看了父親一會之后，那一雙溫柔精致的眼睛，便又重新落在了陸辛的身上：“當然了，有一說一，媽媽是很講道理的人，但你也確實表現的軟弱了一點。”
“那些人逃走的時候，你選擇先救人，媽媽能理解，但現在呢？”
“……”
陸辛聽出了媽媽的意思，心里明白了過來。
難怪這一次他們沒有再打起來，原來現在他們的態度，其實是一樣的。
這讓他微微陷入了沉思。
他下意識的看著父親，媽媽，還有縮在自己身邊的妹妹。
他們那么真實，生動，都有著自己的性格，而且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替彼此著想。
……
……
“如果不想被別人害死，那只有在他們害你之前，先向他們下手！”
“你要讓他們明白，不該來招惹你……”
父親微微咬著牙，死死的盯著陸辛，緩緩說著，眼睛血紅。
“已經是工作很多年的大孩子了……”
媽媽這時候也溫柔的向他笑著：“有些時候，太過心軟，可不是個好習慣哦……”
他們的聲音，一個憤怒，一個溫柔。
但似乎都在極力的向陸辛傳達著什么。
這使得他，也下意識的有點出神，心里有種異樣的情緒在滋長。
……
……
“哥哥沒錯……”
在父親的怒氣不減，媽媽也溫柔的指出問題時，妹妹忽然露出了頭，大叫了一聲。
她的聲音非常大，用力向著父親和媽媽叫著。
兩只小手，用力的抱緊了陸辛的胳膊，像是他會忽然跑掉一樣。
“咦？”
媽媽看向了妹妹，像是有點意外，然后便輕輕的掩口笑了起來。
笑聲里，她的目光靜靜從妹妹臉上掃過，顯得有些微妙。
但是妹妹并沒有留意到媽媽的表情，她伸出了大半個身子，向著父親做出兇狠表情。
“死丫頭，蠢丫頭，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迎著妹妹的頂撞，父親忽然暴怒起來。
他兇狠的大叫著，身子一下子站起，身材變得異常高大，在他身后，客廳里惟一的一盞吊燈垂在距離地面兩米左右的位置，被他的身子擋住了光線，投下一片巨大的陰影。
陰影籠罩住了陸辛和妹妹，并隨著燈泡的晃動，陰影也不停的蕩漾著。
“哥哥做的，就是沒錯。”
妹妹有些害怕，縮回了陸辛身后，但還是小聲的嘀咕著。
“閉嘴！”
父親狠狠罵著，怒火像是越來越大。
他一點點的靠近，投來的陰影便越來越大。
背著燈光的他，這時候似乎只能看到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你不要嚇唬妹妹了。”
陸辛抱緊了在自己身邊縮成小團的妹妹，皺著眉頭，向父親說了一句。
扭曲而繃緊的青筋，在父親的皮膚下面滾動，但他聽著陸辛的話，這種幾乎可以明顯感覺到的怒氣，卻沒有發泄出來，他只是順勢看向了坐在沙發上，擋住了妹妹的陸辛。
他聲音兇狠，又憤怒：“就算你要做工作，難道就不管自己了嗎？”
“那些人，只差一點點，便撕碎了你，便用子彈將你打成了肉醬，然后他們一句話也不說，便已經走了，難道你打算像以前那么不在乎，難道你就讓他們這么輕松的走了？”
“……”
房間里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微妙了起來。
媽媽聽到了這件事，便只是靜靜的坐在一起，優雅的笑著。
妹妹像是微有些警惕，歪著腦袋看著陸辛側臉。
媽媽看著妹妹這個樣子，也輕聲微笑著說道：“你哥哥當然沒有錯，他做的很對呢！”
“只是現在要討論的，是后面的事，那些人已經做了壞事，搶走了那幅畫，雖然其他人都覺得，這些城外的人進來，就是為了搶這幅畫，但細細想想，真的會這么簡單嗎？”
“如果他們只是為了搶那幅畫，一開始為什么會有個精神改造人過來找你們，為什么那顆炸彈引爆的地點，偏偏就是在城南呢，如果安排在距離港口較近的地方，不更方便嗎？”
“所以，我們要怎么辦呢？”
“……”
妹妹聽著這些話，也不知懂了沒有懂，只是下意識有些出神。
媽媽微笑著：“而且，城外很好玩哦，我們還沒出過城……”
妹妹的眼睛，也微微變得有些亮了……
……
……
在家人輕松而愉快的討論著這些事情時，陸辛一直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不知想到了什么，古怪的笑容爬到了臉上。
他抬頭，就看到了父親血紅色的雙眼，與媽媽優雅的微笑，妹妹好奇的心動。
“你們都說的有道理啊……”
他輕輕點了一下頭，有些感慨似的道。
“你這次同意了？”
父親沉默了一下，才直視著他的眼睛，低低的問道。
從那張憤怒的臉上，似乎可以察覺到一絲興奮，甚至是期待的神色。
“應該說……”
過了一會，陸辛才輕輕點了下頭，低聲開口。
滋滋……
似乎是因為這棟樓太老了，年久失修，電壓變得不穩定，能夠聽見明顯的電流錯亂聲音。
客廳里懸著的燈泡，也開始時明時暗。
這使得陸辛的臉上，一會是父親投過來的陰影，一會是完全的黑暗。
就連他的表情也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樣子的，似乎在笑，又似乎顯得很平靜。
倒是他的聲音，慢慢的響了起來：“我這次回家之前，就已經決定了。”
“我來找你們，只是為了確認一下，你們會不會支持我……”
“……”
聽著這句話，本來表情有些期待的父親，表情忽然有些怪。
然后他慢慢的盯著陸辛，嘴角開始向著兩邊拉扯，緩緩變成了一個笑容。
這時候，他與陸辛的笑容，顯得非常的像。
……
……
不知過了多久，媽媽輕盈的站了起來，也在這時，屋子里的電壓變得穩定了。
燈光平穩，均勻的灑在這小小的客廳里，明亮，且溫暖。
“你們看，有事好好商量，多好呢……”
媽媽輕盈的起身，開始笑著做會議總結：“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我們……去找他們吧？”
“……”
聽著她的話，父親陰冷的，沉默的，點了一下頭。
妹妹抱著陸辛的胳膊，仿佛只在等他的意見。
陸辛也平靜的點了一下頭，他很喜歡通過這種友好而愉快的方式，交流出共同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