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無盡的壓抑感蔓延了開來。
彎彎的紅月懸在了城市的上空,月光猩紅而清冷,帶著種殘忍的意味。
紅月之下,是那龐大如山,高過了這座城市的血肉怪物,以及站在了這一團血肉怪物上面,冷漠的看著下方這座已經堆成了山,而且被巨大的力量壓實了的建筑廢墟的“神”。
空氣之中,龐大的扭曲力場,使得無論什么人看過來,它的身形都是模糊的。
在這一片動態的世界,它卻有種安靜的感覺。
它仿佛也在疑惑,在這樣一座“山”的下面,一切活物應該都已經死了。它也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下方有什么動靜。。但是在它的感知里,卻發現了一種壓抑感。就好像是,這座山下,有某種情緒,一直在滋長。讓空氣變得濃重,與天上的紅月一樣,讓它本能感受到威脅。
“隊長……隊長怎么這么久沒有出現?”
更遠處,壁虎在滿面期待的等待,但等著等著,他的心也慌了。
即使當初面對海上國的那位s級能力者時,隊長也沒有耽誤這么長的時間啊。
他甚至在那位海上國的能力者造成的污染真正擴散之前,就收拾了他。
而如今,血肉怪物其實已經擴散了。
如果這是一座人口繁多的大城市,那么,已經有三分之二的城市,被徹底的污染。
但是,那只“神”還在那里。
隊長脾氣這么好?
轟隆!
也在這時,在那片山一樣的建筑廢墟下面,忽然傳出了沉悶的撞擊聲。
這種撞擊聲如此劇烈,像是地震。
不僅遠處的聯合小隊能力者們,同時異樣的抬起了頭。
那只紅月下的“神”,六只眼睛飛快的轉動,看向了下面的這座山。
他從這座應該已經沒有人可以存活的“山”下面,感覺到了強烈的精神波動。
轟隆!
再一次有劇烈的震動聲傳了出來。
同時,這座建筑垃圾山,某一個部位,正在快速的坍塌,像是下面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
“嗡……”
這只“神”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扭曲,像沸騰的水。
無數條巨蟒一樣的觸手向外延伸了出去,在周圍空蕩蕩的地面上攀爬著,串豆腐塊一樣,串起了七八座平房,然后高高的舉起,將它們從地基位置撕裂開來,舉到了高空之中。
然后,向著那坍塌之處,狠狠砸落。
轟隆!
巨大的壓力激蕩著空氣,串在了觸手上的建筑積壓碰撞,發出讓人頭皮發麻的聲音。
但也就在這一串建筑快要砸落在垃圾山上時,劇烈的震動再次響起。
在那快速坍塌之處,有濃郁到了極點的黑色影子噴薄而出。
那影子似乎成了實質,不再是那種因為阻擋了光線而出現的陰影,而是一種黑色的,每一個細小的顆粒都在劇烈顫抖的實質,從山下噴薄而出,如黑色火山積蘊許久的爆發。
“唰……”
影子噴薄而出的霎那,迎上了那一串建筑與觸手。
瞬間,所有的建筑一節節爆碎,化作了泥石鋼筋碎片流星雨一樣散落到了四方。
緊接著,那條觸手也節節崩斷,腥臭的鮮血混著流星雨散落在了地面。
“神”的六只眼睛,瞳孔同時縮起,死死的看了下來。
遠處,聯合小隊所有的人,也同時臉色僵硬,呆呆看向了前方。
尤其是夏蟲,已經下意識的墊起了腳尖。
泥石砂土與腥臭血雨灑落下來的驟雨之中,陸辛從那一片垃圾山的下面走了出來。
他懷里抱著一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
臉色還是顯得十分的冷靜,只是似乎隱隱多了一點兒東西。
“咕嚕……”
那只“神”微微低頭,六只眼睛,俯視著陸辛。
同樣也是在這時候,陸辛正慢慢的抬頭,仰望著這只身高超過了整個城市的“神。”
他們的目光碰撞,頓時有劇烈扭曲的空氣波紋向四方蔓延。
于在實驗室的時候相比,這時候,那只“神”的精神沖擊,已經強大了數十倍。
巨大的沖擊涌來的瞬間,陸辛的身體,也微微有些站不穩,向后滑出。
但他只滑了一米左右,便向后踏出,踩住了一塊結實的水泥墻板。
墻板悄無聲息,出現了一個蛛網狀擴散的裂紋。
但陸辛的身體,卻站住了,而且直視著那只“神”,微微瞇起了眼睛。
神似乎受到了挑釁,龐大的血肉身軀,忽然同時劇烈的收縮,而在這收縮之后,便猛得放松了開來,然后一股無法形容的強大精神沖擊,像是空中落下的潮水擠壓過來。
所有的建筑碎片,在這時候同時劇烈下沉,足足下沉了半米左右。
陸辛手上戴著的腕表一樣的精神檢測儀,閃爍起了劇烈的紅光,數字變得紊亂。
這種精神沖擊,已經影響到了它的運作。
只是在這種劇烈的沖擊涌到了陸辛身前時,陸辛的腳下,忽然有大片的影子收縮。
就像是周圍有燈光出現,將影子聚集到了他的身前小小一片。
影子中心處,有一個異樣的黑影在飛快的上浮,像是一只從地獄里鉆出來的惡鬼,一邊上浮,一邊有大片的黑色影子,不停的聚集到了它的身上,使得它身體越來越高大、厚重。
呼喇。
精神沖擊沖到了影子身上,然后分裂,向著兩側涌了出去。
一個“v”字形的痕跡,從陸辛面前的影子開始,在地上刮出了深深的劃痕。
“啪!”
只有一塊被精神沖擊裹挾的小石子,子彈一樣彈射兩下,向陸辛懷里的小女孩飛了過來。
陸辛抬手,便將這顆小石子握在了手里。
“你果然還是不怎么擅長保護啊……”
陸辛捏碎了這顆小石子,然后抬頭,看向了黑色的影子。
“呵呵呵呵……”
黑色的影子發出了空洞且讓人心悸的笑聲,帶了點不屑,也帶了一點興奮,與自由。
“準備好了嗎?”
陸辛臉色認真了起來,看向了黑色的影子。
影子微微沉默,也不再笑,而像是試探一樣的詢問:“你真的愿意相信我?”
陸辛沉默了一下,道:“其實一直以來,都是你不相信我。”
影子頭部位置的兩只血紅色眼睛微縮,似乎有些警惕。
“抱歉!”
陸辛忽然輕輕向影子低頭,語氣誠懇,輕聲道:“之前的我,確實不值得信任。”
“我忘了太多事情,甚至包括我答應過他們的事情。”
“一個連方向感都沒有的人,當然不值得被賦予太多的信任,所以我理解你。”
“但請你相信我,現在我知道該去做什么了。”
影子似乎被他的坦誠嚇到了,居然沉默了好一會沒有說話。
然后,才小聲的,試探道:“你真的都想起來了?”
“不全是……”
陸辛無奈的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空蕩蕩的腦殼,輕聲道:“還有很多記憶,都只是大片的空白,不過,最重要的事情已經想起來了。當初,或許是因為以為這些記憶已經沒有用處了,所以忘掉了吧?但沒想到,還有這么重要的事情等著我去做,還有人在等著我……”
說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這應該就是方向感了,對嗎?”
“呵呵呵呵……”
影子發出了笑聲。
這種笑聲,陰暗無比,似乎要滲進城市的每一個角落之中。
“嗤啦……”
同樣也是在這時候,精神沖擊失敗的“神”,龐大的血肉向潮水一樣向前涌來。
它沒有再像之前一樣選擇錯誤的方法,而是打算直接以血肉淹沒陸辛,畢竟,這種帶有強烈污染性質的血肉,才是它最強大的力量,也是它作為一個“神”,真正可以倚仗的優勢。
無數聲肌肉被撕裂的聲音連成一片,陸辛的眼前出現了一座高達幾十米的血肉之山。
那些血肉里面,隱隱還可以看到神經與血管,像蛇頭一樣攢動。
“你現在這個樣子,順眼多了……”
黑色的影子看著陸辛,頭部出現了一雙眼睛,并且漸漸變得血紅。
他的聲音,也漸漸變得低沉,隱隱有種壓抑的氣息。
陸辛則笑的非常溫和,而且自信:“人總是會成長的,尤其需要家人間的相信理解。”
“是嗎?”
影子低聲說著,血紅色的眼睛里出現了笑意。
這時候,那一片血肉之山,或者說,血肉之海,已經涌到了陸辛的面前。
高大的血浪,連空中的紅月都已遮住,大片的黑暗降臨下來。
陸辛即將像是一顆小石子一樣被淹沒。
但在這一刻,陸辛卻只是輕輕將小十九放在了地上,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聲道:
“轉過去,小孩子不要看。”
當小十九聽話的轉過了身的時候,陸辛也轉頭看向了那個怪物。
然后他的表情忽然變得猙獰,血絲瞬間爬上了眼白。
右腳蹬向地面,身體筆直向前沖了出去。
與此同時,他伸出了手掌。
在他的身邊,早就準備好了的妹妹,已經試探著,將自己的小手遞了過來。
“唰!”
在她握住了陸辛的手掌時,陸辛幾乎把她扯的飛了起來。
妹妹直接被甩到了陸辛的背上,并用兩只小手,摟住了陸辛的脖子。
而隨著兩人牽手,陸辛的速度也一下子提升了好幾倍,并且,四肢與軀干,擁有了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靈動與機敏,緊接著,他的身體再次向前沖去,與身前的影子碰到了一起。
影子瞬間裹住了他的身體,使他的身形,看起來像是膨脹了兩三倍。
但靈活與速度卻不受影響,方向更是直來直去,瞬間就撞到了那一團擠過來的血肉之中。
血肉之中,立刻便有無數的神經脈絡與血絲,向著陸辛身體上鉆來。
但它們甚至還沒有靠近,便已經被陸辛身邊,那些涌動著的黑色物質給切割。
下一刻,血肉之海被撕裂,并且裂痕一路向上擴散。
就像是紅海分開,給摩西讓路。
所不同的是,陸辛是主動的讓這些血肉給自己讓路。
他一路沖向前方,所過之后,血肉都被融出了一個巨大的洞,并且向外蔓延。
他以一種極為恐怖的速度,一路踏著血肉,沖向了這高高的怪物最上方,那只“神”的主要軀干所在得位置,臉上發出了陰沉的笑聲,他的眼睛與影子的眼睛,同時看向前方。
這樣看起來,他仿佛有四只眼睛。
“神?”
陸辛低笑著開口,聲音像是有了回聲,又像是兩個聲音疊加了一起。
空洞,而冷漠:“不,你只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