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誠言回到屋子里,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仔細分析今天晚上的搜查行動。
從趙警長和盧明志的話語中,可以猜測出大概的情況,首先,是有人對特高課發起了襲擊,至于是不是趙警長口中所說的重慶特工,許誠言倒是相信確有其事。
因為在這次太原站發起的報復行動中,清除名單里,以特高課的吉岡正雄為首的日本軍官,都名列在前,是太原站準備刺殺的首要目標。
其次,按照楚光濟所說,太原站的行動隊已經到位,正準備執行清除任務,這個時間剛剛好,所以,許誠言判斷,這次應該是行動隊的一次大行動。
只是有些可惜,按照盧明志所說,吉岡正雄顯然還活著,這次的襲擊不能算是成功。
不過以許誠言的判斷,這樣大的行動,行動隊不可能全身而退,多少都是要付出些代價的,只是不知道會不會被日本人咬上,給太原站帶來更大的威脅。
他反復思量,卻苦于沒有多余的情報和線索,總是不得要領,而且他也無從打聽,即便是丁明睿那邊,估計也不會知道的更多。
因為情報站的工作都是各有分工,行動隊的任務不會通知情報處,丁明睿只不過是個情報組長,也接觸不到什么機密。
一夜無話,待第二天一大早,許誠言匯合計云,一起趕往韓志榮的住處,依然是那處茶館,兩個人要了茶和點心,在靠著窗戶的座位旁相對而坐。
計云低聲說道:“昨天晚上真是有些兇險,這次搜查的力度很大,差一點就要把我抓回去,花費了不少,才算是僥幸過關。”
“我也是一樣,還好那些警察認錢,不然搞不好真被卷進去了。”許誠言輕聲說道,他仔細回憶昨天晚上的情景,至今還心有余悸,尤其是后來的盧明志,看向自己的目光,總是有些不妥。
“我聽說是有人對日本特高課進行了襲擊,是我們的人嗎?”
“錯不了,應該是行動隊發起的,但估計沒有成功,吉岡正雄還活著。”
許誠言把自己昨天聽到的情況向計云敘述了一遍。
“盧明志?你見到他了?”計云詫異的問道,這可是此次事變的幾名叛徒之一,原太原情報站行動隊長,把整個行動隊出賣給了日本人,絕對算的上是罪大惡極的叛徒。
“何止見到,這個家伙到底是老特工,感覺很敏銳,還詢問了我幾句,雖然是勉強過關了,可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有些不妥,此人早晚是個隱患。”
許誠言做事謹慎之極,只要是有隱患,就必須要提前清除掉,以他的風格,一向是主動出擊,絕不會等待危險已經降臨在頭上的時候,再做反應,到那時已經是于事無補。
“要不提前干掉他?”
計云眼中殺機一閃,他們這些潛伏人員,之所以能夠和敵人周旋,最大的優勢就是自己的隱藏身份,他們可以隱藏在普通人中間,敵明我暗,掌握主動權,可如果一旦身份被懷疑,那么危險就會接踵而至。
許誠言想了想,點頭說道:“是有這個想法,那個家伙一身警服,那名警長還稱呼他為盧科長,看來他現在在警察總局做事,具體的職務也很好查。
不過,這個人在這個時候被日本人拋出來露面,我怕問題不簡單,別搞不好是個誘餌,我們還是要小心些。”
兩個人都是有些遲疑,過了半晌,許誠言一擺手:“先不要管他,飯總要一口一口的吃,我們計劃不變,先殺韓志榮,再對付吉岡正雄,如果我們能夠全身而退,再打他的主意不遲。”
言下之意,即便是以許誠言的自信,也對刺殺吉岡正雄的行動并不樂觀,他已經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只要能夠刺殺吉岡正雄成功,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不遠處韓志榮家的大門打開,韓志榮帶著妻子和孩子走了出來。
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卻沒有等到蔣三出現,韓志榮抬手看了看時間,顯然有些著急,便緊走了幾步,在路口招手叫了輛人力車,把老婆孩子送上了車,趕去學校上學,自己這才向省公署走去。
許誠言把這些舉動看在眼里,對計云說道:“蔣三沒有出現,我怕這個家伙可能會有所警覺,我們別跟的太緊!”
計云點了點頭,兩個人一起出了茶館,遠遠地跟在韓志榮的身后。
正如許誠言所料,韓志榮果然顯得有些異常,他特意改變了往日的路程,寧肯多繞了兩條街,也選擇了人多熱鬧的道路,不時的觀察周圍的情況。
不過,許誠言和計云都早有防備,把距離放的足夠遠,直到韓志榮進了省公署,也沒有發現問題。
躲在角落里,計云看著省公署的大門,有些無奈的說道:“這家伙真是謹慎,看來除掉蔣三,一定讓他感覺出不對了。”
許誠言卻是頗有信心,早在他除掉蔣三之前,就已經預想到現在的情況,淡淡的說道:“不用擔心,韓志榮就算是知道蔣三死了,也只是心中懷疑,不能確認就和軍統有關,只要他心存僥幸,我們就有機會。”
正如他們猜測的一樣,韓志榮確實感覺有些不對,蔣三在他家幫工多年,雖然有些貪杯,可是從來不誤事,因為蔣三很珍惜這份工作,除非是得病或者發生重大事情,每天早晨都會準時上工,可是今天卻久等不至,這讓本來就心中有鬼的韓志榮,頓時有些忐忑不安。
所以他這一路上就格外小心,留心觀察身邊發生的每一件事,不過幾番驗證,確實沒有發現異常,這才心中稍安,暗道自己實在是精神壓力太大,反應過激,搞的有些疑神疑鬼了。
等到中午時分,他趕回了家,剛走到大門口,就看見妻子和孩子坐著一輛人力車從學校回來,可是人力車夫并不是蔣三,看面目也是相熟,是經常在附近拉活的一個車夫。
待妻子下了車,韓志榮皺眉問道:“怎么,蔣三沒有去接你們,到現在還沒有來上工?”
妻子徐曼珍將孩子牽在手中,臉上盡是哀傷,轉頭示意那個車夫,輕聲回答道:“剛才我聽他們說,今天上午在三河橋那里發現了蔣三和他的車,昨天人還好好的,突然就這么沒了。”
韓志榮聞聽頓時一驚,蔣三死了?他趕緊向那個車夫詢問道:“蔣三真的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車夫連忙回答道:“肯定是昨天晚上失足掉到河里了,三河橋那地方,您也清楚,那座破橋年久失修,橋面又窄又滑,連個圍欄都不全,白天還好說,晚上掉進去就危險了,隔三差五的都有人掉下去丟了命,這不,前天就有一個,昨天晚上蔣三又掉下去了,唉,也沒人管一管,以后過那個鬼地方可要小心了。”
三河橋的情況由來已久,韓志榮自然是清楚的,可是那里并不是蔣三的回家之路。
想到這里,他追問了一句:“蔣三大晚上怎么會跑到三河橋那里?”
“這一定是去拉私活了。”車夫趕緊解釋道。
他還想著接替蔣三,給韓家當包車車夫,要知道能夠被主家包車,收入高還穩定,勞動強度還低,比他們這些人在外面頂風冒雨,到處走街串巷拉散活可強多了。
所以他也不再忌諱,直接把事情說的清楚:“韓先生,其實蔣三這個家伙我們都知道,他在您這里拿著包月錢,還經常抽空出去拉散活,不管是臟的破的,什么樣的人都拉,兩份錢掙著一點都不耽誤。
昨天肯定是跑到宜春門那邊掙外快了,這家伙做事不地道,您要是用我,一準不讓別人碰這車,您看,我這車里子面子都是新的,干凈的很……”
車夫絮絮叨叨的推銷自己,可是韓志榮根本沒有心情談這事,他給了錢打發走了車夫,臉色陰沉的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一進門,將公文包扔在桌上,自己坐在座椅上一言不發,腦子里反復思索著,剛才車夫的一番話,雖然能夠解釋蔣三的死,但是他依然不能確定,這里面到底和他有沒有關系?要知道如果有人在暗中調查他,那么就有可能接觸他身邊的人,蔣三就是一個很好的目標。
作為一個潛伏的情報特工,對身邊發生的任何異常,都要持有懷疑的態度,對于蔣三的死,韓志榮覺得還要再想辦法求證,不然總是不放心。
想到這里,他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準備再次出門,卻被妻子徐曼珍給喊住了。
“這馬上要吃飯了,你又要去哪里?”
韓志榮隨口回答道:“我去三河橋看一看,蔣三在我們家這里幫工這么多年,他孤家寡人一個,只怕連個收尸的人都沒有,現在走了,我總要去看一眼。”
徐曼珍聞聽也是這個道理,便不再多說,可是韓志榮卻停住了腳,再次對徐曼珍囑咐道:“還有,這兩天你和孩子就不要出門了,就在家里待著,哪不要去。”
“什么?”徐曼珍不禁有些詫異,她看著韓志榮,“孩子總要去上學吧,我明天還要去拿訂制的首飾,再有,仕武說這兩天他有事,讓我去幫他看鋪子……”
妻子的話還沒有說完,韓志榮就忍耐不住了,只要一提到他那個混蛋舅子,他就一肚子火,狠聲說道:“好了,又是你那個寶貝弟弟,他一天到晚游手好閑,花了這么多錢,盤了鋪子給他,指望他改邪歸正,好好做個營生,可是他倒好,當個甩手掌柜,連面都難得露幾回,還好意思要你這個姐姐拋頭露面去給他看鋪子,你真是不知利害。”
他正是心情焦慮之時,此時又提起煩心事,忍不住越說越氣,想著之前的種種,更是壓抑不住,訓斥道:“咱們這個家你到底還要不要?什么都是你弟弟,你弟弟!他比天都大!跑到你面前哭兩嗓子,你就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他,之前為了救他,把家底都掏空了,我看在你的面上,也就算了。
可是我一再告誡你,那筆錢不要亂動,可你就是不聽,聽他的蠱惑,大手一揮,就給他盤了那間鋪子,搞的人盡皆知,這些錢是怎么來的,你不知道嗎?你這是要害死我啊!”
看著韓志榮又重提舊事,徐曼珍也是不甘示弱,她最討厭韓志榮針對自己的弟弟,立時反駁道:“正是因為仕武他不成器,我才想著幫襯他一下,我就這一個弟弟,是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為他花點錢怎么了?現在不花,等著我們去了北平,誰來看顧他?”
此言一出,韓志榮氣得渾身發抖,手指著徐曼珍,嘴唇哆哆縮縮,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老話常說,家有賢妻,夫不遭橫禍,我這條命,早晚要死在你手里!”
說罷,不再和徐曼珍糾纏,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