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牛興發要見自己,盧明志立時一陣煩亂,他這兩天都躲著這位頂頭上司,因為見著了就是一頓訓斥,搞得灰頭土臉的下不了臺。
可是現在點名要見自己,卻是無法躲避,盧明志只好連聲答應道:“是,局長,我馬上過去。”
“周泰清呢?為什么他不接電話?”牛興發的語氣中明顯帶著不悅。
盧明志聞言一愣,抬頭看了看對面辦公室的方向,看來牛興發并不是特意找自己,還連帶著周泰清,不過他知道周泰清今天并不在警察局,只好解釋道:“您之前不是督促我們盡快的清理舊案嗎?周科長今天是去查之前的槍支走私案,現在辦公室沒人。”
“哼……算了,你趕緊過來!”
“是!我馬上去見您!”
放下了電話,盧明志無聲的嘆了口氣,聽牛興發的口氣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情,如今他在警察局地位尷尬,甚至可以說是度日如年,這種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他起身收拾妥當,來到門口從衣架上摘下了警帽,戴在頭上,微微端正,這才拉開房門,邁步而出,向局長辦公室趕去。
上了一層樓梯,穿過走廊,來到局長辦公室的門口,卻恰好看到治安科科長劉衛林也快步走來。
兩個人一見面,都是有些詫異,不過很快就明白過來了,這是牛興發同時召見治安科和刑偵科的人員,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在警察局的各個部門里,刑偵科和治安科都算是排名最前的重要科室,刑偵科是專門負責偵破各類刑事案件,比如兇殺、詐騙、綁架等犯罪案件,算得上各大科室里的頭把交椅,正是因為如此,刑偵科的科長都有資格向日本特高課直接匯報有關案情,辦案的權限很大。
而治安科主要負責一般的治安案件,比如盜竊,滋事,消防之類,相當于今天的派出所執行的基礎性工作,比之刑偵科雖然低了一個級別,但也是警察局的重要部門之一,權力雖然差一些,可是實力卻猶有過之。
劉衛林抬手示意,請盧明志先行,盧明志只好上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
兩個人推門而入,只見辦公室里端坐著兩個人,除了局長牛興發以外,還有一個身穿西服的中年男子。
此人大概四十多歲,干黃瘦長的一張臉,留著兩撇胡須,其貌不揚,只是一雙小眼睛閃著賊亮的目光,透著一股精明。
牛興發一看到兩個人進來,便揮手示意,轉向中年男子介紹道:“這位是日興會社的石田勝平先生。”
盧明志和劉衛林一聽,都趕緊挺身立正,恭聲問好:“石田先生!”
日興會社在華北地區的名頭太響,不僅控制著整個華北地區的經濟活動,甚至還敢插手軍方事務,就是軍方的實權人物也要顧忌三分,可見其深厚的背景和龐大的實力。
石田勝平是日興會社在太原分社的財務部部長,地位僅在分社社長伊藤拓真之下,手中掌握的實權不小,所以牛興發的態度也是恭敬有加,不敢稍有怠慢。
石田勝平的臉色陰沉,顯然心情不佳,他冷眼看了看眼前的兩個人,沒有理睬,轉身向牛興發說道:“牛局長,你直接安排吧,我不想重復,總之要以最快的速度把公文包追回來,越快越好!”
“明白,明白!”
牛興發連聲答應,這才對兩個人吩咐道:“事情是這樣,今天上午十一點左右,就在晉祠街,日興會社的職員遭到了當街搶劫,一名乞丐模樣的男子搶走了一個公文包逃去無蹤。
這個公文包里有很重要的機密文件,事關重大,為此,石田先生要求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追回公文包,你們兩個科室是專門負責治安的部門,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自然是責無旁貸,我命令……”
說到這里,語氣突然變得嚴厲,盧明志和劉衛林都是不由自主的挺身立正?
“不管你們有什么辦法,都要盡快找回公文包,否則嚴懲不貸!”
此話一出,劉衛林還沒什么異常,倒是盧明志心頭一震。
上午十一點?晉祠街?當街搶劫?這時間、地點、甚至事件都對,這不就是田文蕙所遭遇的那起變故嗎?
自己剛剛還讓鄧輝去打聽事件的真假,萬萬沒想到,竟然還牽扯上了日興會社這個龐然大物,那事件的真假,自然不用再求證了。
隨著牛興發繼續介紹案情,盧明志越發證實了這一點,這種治安案件在太原城天天發生,應該是一起尋常的搶劫案。
此時他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事實證明,田文蕙的存在并沒有暴露,只是她運氣實在不佳,被慌不擇路的劫匪撞了個正著,惹上了這場無妄之災。
此時戒心一去,盧明志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慮,他和田文蕙確實是有真感情的,知道她重傷不起,心中自然是憂心忡忡,關心不已,恨不能馬上前去醫院看望。
這時牛興發已經介紹完了案情,石田勝平在一旁開口說道:“諸位,我強調一點,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們在追查過程中,要低調行事,絕不能搞的滿城風雨,不然,我也要追究責任的。”
石田勝平自然有他的考慮,這一次丟失的文件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如果讓社長知道,必然要大發雷霆,追究下來,自己難逃失職之責。
所以他才特意沒有驚動特高課這樣的強力機關,直接吩咐相熟的太原警察局長牛興發,指望能夠波瀾不驚,不聲不響的解決此事,那當然是再好不過。
而且他也很清楚,特高課雖然權限極大,可所屬人員都是日本特工,如果想要追查這種當街搶劫的案件,還是要靠警察局這些最熟悉太原市井的中國人,才最得力,也最可靠。
牛興發一聽石田勝平發了話,趕緊也隨聲強調道:“對,對,你們按石田先生的吩咐去做,不要動靜太大!”
盧明志和劉衛林相視一眼,丟失的文件不知道具體內容?石田勝平絕口不提,他們也不敢多問。
不過這種搶劫案的破案難度并不大,一般作案人員大多都是本地的市井之徒,慣偷流氓,或者是生活無著的難民所為,只要真的下力氣排查,還是能找出一些線索的,以前這類案件不好查,那是因為警察局這些人尸位素餐,或者是利益勾結,根本不愿意真的追究下去,如果真的有好處,那自然是不一樣。
尤其是劉衛林,他長期擔任治安科科長的職務,對黑白兩道的情況非常熟悉,手下更有暗探和外圍人員,處理這樣的案子,正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此時立刻高聲領命:“請局長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盡快追回公文包。”
盧明志在一旁也是頗為心熱,這倒是一個立功的好機會,如果能夠追回文件,對改善自己的尷尬處境是大有好處,于是也拍著胸脯保證,盡快追回文件。
離開之后,盧明志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鄧輝已經在門口等候了,見到盧明志正要說話,卻被盧明志揮手阻止。
兩個人一前一后進入辦公室,關上房門,盧明志低聲問道:“打聽到什么了嗎?”
鄧輝點頭說道:“是有這么個事,不過事主據說是日本人,所以案子直接交到牛興發那里了,看樣子案子不小。”
盧明志點了點頭,看來鄧輝一時間也沒有打聽出什么內情,他已經心中有數,就不再多問。
他又略微思索了一下,現在是白天,自己的行蹤太過顯眼,不能去醫院看望田文蕙,最好是深夜之后,自己隱匿行蹤,單獨再去醫院看望,這才最穩妥。
于是吩咐道:“我們先去趟城北,去見一見劉猴子!”
傍晚時分,博愛醫院的大門附近的角落,許誠言和剛剛趕來的計云碰了頭。
“怎么去了這么久?有情況?”許誠言低聲問道。
“是有些情況!”計云點頭說道,“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個和盧明志見面的人叫劉猴子,是小北門一帶的幫會頭目,手下有不少地痞流氓,很有些名堂,至于跟蹤你的那個家伙,確實叫陶四寶,就是他手下的混混兒。”
許誠言微微咬了咬嘴唇,良久說道:“那就對上了,盧明志這是真盯上了我了,那個陶四寶現在還守在我的住處?”
“天一黑就不見了,這種貨色可吃不了那個苦,不可能徹夜盯守的,你放心吧!對了,我今天調查劉猴子的時候,又看見了盧明志,兩個人下午在酒樓見了一面,就是不知道說了什么。”
“盧明志?他們又見面了?”許誠言詫異的問道,“你不會冒然動手了吧?”
“哪能呢!盧明志身邊可有鄧輝和嚴高義兩個人,形影不離,我一個人可沒把握,他們分開后,我又跟了盧明志一段,看著他們回了警察局,估計也沒有機會,就過來了。”
許誠言想了想,劉猴子派人調查自己的時間很短,想來也查不到什么,不過夜長夢多,這種不確定的事情,讓他感覺很不好。
微微點頭說道:“這家伙出入這么小心,是有些麻煩,現在只能看田文蕙這里了。”
“對了,田文蕙怎么樣了?”計云這時才想起詢問田文蕙的事情。
許誠言就把今天的行動敘述了一遍,最后說道:“田文蕙傷得很重,肋骨肯定斷了,我怕不保險,干脆又斷了她一條腿,最起碼臥床不起,要住院治療一段時間。”
“好家伙!還說你憐香惜玉,可下手夠狠的!”計云忍不住有些揶揄的笑道。
許誠言卻是臉色嚴肅,沒有心思調侃,他做事一向知道輕重,現在盧明志對他的威脅實在太大,為了能夠盡快清除此賊,生死相搏,用一些特殊手段是在所難免,他并沒有覺得不對。
而且按照軍統的作風,像田文蕙這類的叛徒家屬,最后都是要遭到清算的,自己已經算是有底線了。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現在就看她在盧明志的心中到底有沒有分量了,如果再不上鉤,我們就要另外想辦法了。”
計云點頭說道:“我看問題不大,只要你的行動沒有引起他的懷疑,我就不信盧明志會這么絕情,枕邊人倒在病床上,他連見一面都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