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后一縷陽光消失在天際邊的時候,坐在門口洗衣服的周秋香開始變得焦慮不安起來。
至于原因,那就是家里面還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快天黑了外出做事的一個人都沒有回來。
劉燁這調皮蛋肯定早就放學了,因為今天是禮拜五的緣故,不用想就是在村路口等姐姐‘劉孜然’一起回來,所以她一點都不擔心,畢竟以往他們兄妹也都是快天黑才回來。
而丈夫劉大釗,這去王大錘家幫忙了,肯定會喝上幾杯,這回指不定就醉了,在桌上跟村民吹牛忘記了回家的時間。
至于劉星跟劉輕眉,也就是瓜子。
想到這,周秋香臉上的愁容更加多了幾分。
其實在中午的時候,她就不應該讓劉星再去市里面賣河螺的,因為做父親的都賣不掉,他們這兩個小孩怎么又能逆轉乾坤,將賣不出去的東西給賣出去。
“等等,他們不是被抓起來了吧?”
“要不然怎么這樣晚都還沒有回來?”
周秋香的心思開始亂了起來,坐立不安的她在擦了擦手后,就起身換了一雙布鞋,準備去王大錘家看看。要是有可能,讓丈夫去市里面轉轉,可不能在這時候讓劉星跟瓜子孤立無援。
然而這鞋子還沒有換好,不遠處的鄉道上卻是傳來了一聲親切的喊聲:“媽!”
緊接著一個萌萌噠的聲音傳來:“外婆,窩來噠。”
這是一個小不點女孩的聲音,她在山道上走路步履蹣跚,慢騰騰的樣子憨態可掬。身后,一個二十出頭的漂亮農家女孩提著編織袋跟在后面,眼眸中有著溺愛。
漂亮農家女孩眉清目秀,跟劉星有七分像。
她就是劉星的大姐‘劉冬菊’。
而走在前面的是她的女兒‘趙婷婷’,也是劉星的外甥女,今年剛滿兩歲。
因為個頭嬌小的緣故,被人送外號‘小不點’。
周秋香一聽到喊聲連回頭看去,當看到是自己的大閨女跟外孫女來了,一愣之下開心的連忙迎了上去。片刻之后,就在曬谷場上匯合了,母女倆說長道短在閑聊了一會后,突然間都安靜了起來。
坐在一旁地上玩耍的小不點看到這一幕,那是歪著小腦袋有些不知所措。
劉冬菊率先打破了沉默:“媽,你最近好像又老了,是不是劉燁這伢子又惹事了?”
在未出嫁之前,家里面最懂事的是排行老二的劉孜然,再就是老三劉星。
而老四劉燁則是調皮搗蛋的令人頭疼,要是三天不打他,那皮就會癢。
至于老五瓜子,因為年紀小倒是看不出來性格。
但有一點她很清楚,那就是瓜子最聽劉星的話。
在家里面是劉星的跟屁蟲。
“沒有,劉燁他聽話的很。”周秋香笑呵呵的回道:“倒是你,這一路走過來腳疼不疼,你看褲子上都是泥巴,背后的衣服上也有。”
“趕緊去家里面洗洗,不然晚了就不會干了。”說完這話,周秋香抱起了小不點,帶頭朝山腳下的土磚房走去。
劉冬菊跟在了后面,從手上的編織袋中拿出了一顆熟透的四月琵琶,在剝好皮后,就送進了周秋香的嘴里:“媽,你嘗嘗,這是我家樹上的,可甜了。”
“是滴,可甜了。”小不點跟著說了一句。
“是很甜,但丫頭你現在嫁人了,可不能老從家里面拿東西過來給我。”周秋香在嘗到四月琵琶的味道后笑著提醒了一句。
這要是被外人看到了,傳到親家的耳中,那麻煩可不小。
畢竟她多少也打聽過,大閨女的公公婆婆可是有些不好相處,尤其是婆婆,那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
“媽,就幾顆琵琶,沒您說的那樣嚴重。”劉冬梅看了一眼周圍:“咦,家里面怎么一個人都沒有?”
“都還沒有回來呢!”周秋香回道。
“舅舅在那里。”小不點揮舞著小手指了指遠處的鄉道。
鄉道上,劉燁跟一個高個女孩結伴而行,有說有笑的樣子令人羨慕。
這高個女孩就是‘劉孜然’,一個文文靜靜的女孩,身上散發著書卷氣。
在他們姐弟的身后,還有硝石村其他讀書回來的孩子,有十幾個之多。
因為天快黑的緣故,在田地里勞作的村民也陸陸續續的出現在鄉道上,楊大軍挑著一擔洗干凈的河螺也在其中,一時間整個鄉道上熱鬧的很。
“哎呀!老二跟老四還真回來了,那今天家里面要熱鬧了。”周秋香放下了手中的小不點:“冬菊,你先看一下婷婷,我去做飯,要不然等下要摸黑炒菜了。”
廚房中沒燈,所以她才這樣說。
“我也去幫忙,婷婷讓她在廚房門口玩就是。”劉冬菊說出了心中的想法。
“好!好!”周秋香本來想先去拿幾顆大白兔奶糖給小不點解解饞的,但突然間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眼眸中還有著焦急之色:“冬菊啊!要不你先去廚房幫忙做飯,我去王大錘家找你爸去。”
“找爸干嘛?我來了不用這樣隆重的。”劉冬菊笑道。
“不是為了你,而是劉星跟瓜子騎著黑犢子去市里面賣河螺去了,到現在都還沒有回來呢!我擔心他們出事,所以必須找你爸去市里面看看。”周秋香道處了原因。
“什么?劉星跟瓜子的膽子這樣大了?”
“他們居然敢騎著黑犢子去市里?”
“還賣河螺?”
“河螺在市里面根本就賣不掉的好不好?”
劉冬菊一連四問,眼眸中有些驚訝。
周秋香知道不能在跟劉冬菊廢話,在嘆了一口氣后就往王大錘家走。
可沒走出十幾米遠,就被鄉道楊大軍跟一個十六七歲的瘦高個男孩給攔住了。
瘦高個男孩是劉星的同學‘馬磊’,跟劉星玩的很不錯,目前在外跟村里面的泥水匠當學徒。
他見周秋香一臉的焦急,連問道:“嬸,你咋了?”
“沒咋了,我去王大錘家找劉星他爸去。”周秋香隨口敷衍道。
“那劉星人呢,我有事問問他。”馬磊訕笑了一聲。
一旁的楊大軍也笑了,放下了肩膀上挑河螺的膽子。
“劉星去市里面賣河螺都還沒有回來呢,你等他回來再說。”周秋香不想跟馬磊廢話,拉開他就朝王大錘家走去。
只是眨眼間,就消失在東面的鄉道上不見。
“嬸這是怎么了?”馬磊疑惑的抓了抓頭。
要是換做以往,那對他可是客客氣氣的。
楊大軍冷笑一聲:“沒聽周秋香說劉星賣河螺還沒有回來嗎?中午才去的下午能回來那是見鬼了差不多。”
不知道為什么,他一聽到劉星的河螺賣不出去,心里面就特別的高興,就像仇人被他抽了一個耳光一樣。
“你嘴巴給我放干凈點,周秋香是你叫的嗎,要叫嬸,懂不懂?”馬磊瞪了楊大軍一眼,本想給楊大軍一拳的,當最后卻是沒有付諸于實踐,因為他的母親就在一旁看著。
他們之所以繞路故意從劉星家門口路過,其目的就是想問問河螺在市里面到底好不好賣,要是好賣的話,他明天騎著自行車馱著母親摸到的河螺去市里面看看。
要是不好賣,那就一鍋煮了挑肉吃。
總之一句話,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是不會去市里面冒險的。
畢竟前幾年村里面好幾個去市里面賣小菜的村民,可是被定性為投機倒把,那可是把他給嚇壞了。
眼見劉星真的沒在家,得不到心中的答案。
馬磊無奈之余只得帶著身后的母親往家的方向走。
但很快他就停下了腳步。
至于原因,那是因為在曬谷場上玩耍的小不點。
此時竟然撲騰的邁著小短腿,朝鄉道上跑去,嘴里面還喊著“舅舅,舅舅回來了。”
馬磊回頭看去,在看到真的是劉星,騎著黑犢子帶著瓜子一路慢悠悠的回來了,一愣之下連忙迎了上去。
楊大軍也跟在了后面,但很快他就不好意思跟著了,因為他看到了馬磊對他兇狠的目光。
換在以往,他可以無視的。
因為馬磊還是個孩子,而他已經是一個成年人了。
現在之所以有些發憷,那是之前真的不該稱呼劉星母親為周秋香。
畢竟周秋香比他大,規矩擺在那里。
誰要是逾越,那可是會被唾棄的。
而坐在黑犢子背上的劉星見自家門口的鄉道上這樣熱鬧,一時間不由愣住了。
但很快他就回過神來,抱著瓜子下了牛背,牽著牛繩來到了馬磊的面前:“老同學,你不是去學泥水匠了嗎?今天怎么這樣有空來看我啊!”
“嗨!這不都是被錢鬧的嗎?”馬磊將右手臂搭在了劉星的肩膀上,臉上有著淡淡的笑意:“聽我媽說你這兩天在河里面摸河螺賣了不少錢,是不是真的?”
“嗯。”劉星點頭。
對于馬磊這個老同學兼死黨,他沒有必要隱瞞。
“那今天的河螺賣完了嗎?”馬磊見不遠處的楊大軍豎起耳朵聽著,連忙將說話的聲音壓低了。
“竹簍都空了,你說賣完了沒有?”劉星笑呵呵的回道。
楊大軍聽到了這話,那是瞪大了眼睛。
對于他來說真是見鬼了,因為劉大釗都不能賣掉的河螺,在劉星手里竟然都賣掉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這小子,難道有什么訣竅不成。
想問,卻是沒有這個膽量。
只得心癢癢的繼續聽著。
馬磊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他激動的連問劉星:“那河螺能賣多少錢一斤?”
真要是這樣好賣,他還去學個屁的泥水匠啊!
去河里面摸河螺一天的收入,只怕就能抵他一個月的工錢。
劉星本想第一時間回答馬磊這個毫無營養的問題的,但看到楊大軍不要臉的湊了過來,當下只得改口:“我就在東河菜市場那一塊賣的,價格也不高,就五毛錢一斤。”
“五毛錢一斤還不高啊!”馬磊歡呼了起來,拉著母親就往家的方向跑。
楊大軍將劉星的話牢記在的心中,挑著一擔子河螺也連忙走了。
“你等等,馬磊!”劉星朝跑遠的馬磊喊道。
“干嘛?”馬磊回頭停下了腳步。
“這都到我家門口了,要不進去坐坐,順便吃一下飯?”劉星將瓜子跟牛繩遞給了走來的大姐劉冬菊,然后朝馬磊的位置走去。
“咱們倆不用這樣客氣,吃飯改天。”馬磊開心的笑了笑。
劉星見周圍沒有其他人,天黑夜也逐漸黑了,當下在馬磊耳邊小聲說道:“剛才說河螺五毛錢一斤是騙你的呢!”
“啊?”馬磊不解。
“這不是為了敷衍楊大軍嘛!”劉星解釋道。
“哈哈……你小子夠賊。”馬磊忍不住笑了。
在硝石村,誰都對楊大軍不待見。
因為這人特討嫌。
這能夠被劉星整蠱,說實話他很開心。
“不這樣他還以為我家好欺負。”劉星跟著笑了笑:“我的河螺是三毛錢一斤賣的,在東河菜市場那一塊有些地方能賣到四毛錢一斤,不過我建議你價格低點,這樣買的人就多。”
“嗯,知道,兄弟!”馬磊伸手拍了拍劉星的肩膀。
這可是掏心掏肺的話,一般要不是自己人,根本就不會說出口的。
而劉星說出來了,證明根本就沒有把他當外人。
除了感動,他真的都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那我就不留你吃飯了,等有時間咱們在聚聚,記得河螺去人多的地方賣。”劉星見家門口母親在喊他,連忙轉身告辭了。
馬磊目送劉星走遠,在笑了笑后帶著母親也消失在夜幕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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