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祝與幾個廟中從屬小心的維持著秩序。
他們原本就是侍神之人,在原來河君在位的時候,就偶爾與神靈意志溝通,在神位符篆交替之后,倒是無縫連接,安安穩穩的侍奉著新神。
待得一番忙碌之后,將不少前來拜神上香的香客安撫、疏散之后,江廟祝與眾人說了兩句,就朝著后殿看去。
在視線的盡頭,依稀能見著一點光輝。
不由得,他的表情越發肅穆、虔誠起來。
陳錯凌空盤坐于廟宇中,四種光芒繞身變化。
身前,一個小葫蘆漂浮不定。
那四種光芒縈繞葫蘆,被一層無形力量阻擋,只有紅色和綠色的光輝能夠進入其中,余下兩種,不得其門而入。
“果然如此。”
眼中閃過了然,陳錯張口一吸,四色光芒都入其中,跟著張口一噴。
九龍神火呼嘯而出,而后纏繞在身,整個人像是化作火人。
但很快,這火焰就自口鼻入內,渾身上下熱息蒸騰,
隨即他落在地上,兩手各捏印訣,就有一道道碧綠光輝從全身顯現,然后灑落下來。
這內堂的地面,本是一塊塊石板鋪成,但在被碧綠光輝照過之后,就紛紛震顫,隨后一根根嫩芽從中生長出來,化作藤蔓,轉眼之間就將陳錯整個人籠罩。
但隨著陳錯猛地一吸!
綠葉嫩芽瞬間枯萎,其中的生息被盡數抽離出來,一樣被陳錯的口鼻吞下!
這一出一回,陳錯整個人的精氣神便攀升到了道基境的巔峰,渾身上下更是生機勃勃,似乎每一塊血肉下面,都蘊含著濃郁的生命氣息!
“這無名吐納法的來歷,越發讓人好奇了,似乎比門中的五行之法還要神秘得多!”
如今的陳錯,已經不是吳下阿蒙,不說他在太華山書洞中遍覽群書,便是在出山之后,與長生、世外交手,乃至進出世外邊角之地,更有諸多感悟,那書上的智慧,本就是總結自世間,他親自體會,自然更加深刻。
正因如此,陳錯才能意識到,自己所得的這無名吐納法,到底是何等層次的功法。
“老乞丐的身份肯定不簡單,他找上我、找上三妹,或許也有圖謀,甚至刻意塑造出轉世仙人的局面,說不定就是意在神藏,所以在踏足神藏之前,必須盡可能的強化自身,為真正踏足長生,做好準備。”
念頭落下,他一伸手,潺潺流水噴涌而出。
三光重水!
“要祭煉本命法寶,第一步還是要先將五行之氣納入自身,化作自身神通的一部分,九龍神火與建木生息,本已經被我煉化,可以隨心所欲的施展,但三光重水與鎮運飛刀,只是被收入了夢澤,還需要提煉、煉化……”
帶著這般念頭,他一張口,以吐納之法將這三光重水的投影,吞入腹中。
“當初凝練木行,就耗費了三年,眼下我根基更加穩固,或許能縮短時間,但考慮到一個水行、一個金行,跨度怕是依舊不少,好在這一次,與之前不同,倒是不必擔心,會一睡幾年,不知旁事了。”
念頭落下,重重水流就將他的身體包裹起來。
隨后,便是日月星辰之景象,從中透射出來。
霎時間,這日光、月光與星辰的光輝,就充斥了整個屋子,跟著光影一變,流水如江河,呼嘯而出,流淌各處,有是層層疊疊的星空從中顯化,鋪展開來,覆蓋了原本的景象。
一瞬間,陳錯像是端坐于星空深處,頭頂烈日、腳踏星辰。
意念慢慢收攏,陳錯的氣息沉浸下去,想是要在星空深處蟄伏。
跟著就是水磨工夫,要靠著不斷的感悟,來慢慢煉化、凝聚重水精華,化如自身,最終衍生出水行之氣。
但在本體沉寂的最后時刻,他忽然一揮袖,有墨鶴從袖中飛出來。
隨即,一道光影閃過,青衫少年的身影借著墨鶴顯化出來。
青蓮化身。
“果然,這神靈之道可供借鑒的法子很多,在煉化期間,我當以神靈之意感悟這片土地,看能否從中得到土行之精要……”
先前他被鎖鏈捆住,因著大陣之故,感受到了大地中的歷史,便想著能否以此為根,凝練出土行之氣。
“不過,至寶終究難得,需要漫長積累,此處大地再是歷史底蘊深厚,到底能否支撐起一道土行之氣還是未知之數,不過總比貿然接受其他門派的饋贈,要讓人放心的多。”
帶著這般念頭,陳錯的意志驟然一分為二。
一部分沉寂,順著三光重水之變化,在其中感悟水行之玄妙;
另外一部分,則順著一道道鎖鏈、順著這片土地的脈絡、順著那大河的波濤,開始慢慢的擴張……
意志的擴張,并非毫無秩序,漸漸形成了以一座座河君廟宇為中心的奇特狀態。
在這股狀態中,陳錯有幾分半夢半醒的感觸。
一道道香火在這片范圍中聚散飄蕩,無數人間悲喜、時間變遷在其中展現。
隨著陳錯的閉關感悟,他的所作所為,亦逐漸傳揚開來。
最開始,是在仙門各宗之中,繼昆侖、崆峒之后,終南山亦得了得了消息。
“好家伙,這扶搖子怕不是仙人轉世吧!不對,他還真是仙人轉世!”
灰鴿子扇動著翅膀,自終南秘境的入口中飛了進來,在驚嘆之余,不由沉思:“不過,就算是仙人,也該有三六九等,這扶搖子的前世,恐怕不是一般人。”
帶著這般念頭,灰鴿子落到了一處山峰之上——
終南山的秘境,與太華、昆侖不同,懸峰不多,多數是落在地上,連著地脈的連綿山脈。
此處山峰,便位于一片廣大湖泊的中央。
山腰上是一層一層的梯田,山頂乃是一片村莊,有秘境民在其中耕作。
村莊中心,佇立著一座閣樓。
灰鴿子落下來的身后,正好看到高白從樓中走出來。
他一抬頭,見著灰鴿子,拱拱手,臉色凝重,連話都說不出一句,就匆匆離開。
“好嘛,這位齊國宗室,肯定也得了消息,卻為何要來這里?”搖搖頭,灰鴿子一個俯沖,入了樓中。
這樓從外面看,至少也是三層,但里面其實就是一個通堂,而且因著窗戶多數都被簾子蓋住,所以很是昏暗。
在樓閣的深處,正有一人盤坐。
終南山,焦同子。
“你來了。”微微抬頭,焦同子看向來者,“可是來告知我河東消息的?這些,我已知曉。”
與先前比起來,焦同子顯得蒼老和憔悴了很多,短短時間,仿佛老了二十歲!
而且,這并非感觸,而是實實在在的相貌變化。
“師兄,你的心境……”有一段時間未見自己師兄的灰鴿子不由吃了一驚,他知道這般變化,顯示的正是心境蒼老、衰敗的征兆,對于道基巔峰的修士而言,是十分不妙的跡象。
“我心境已破,才會選擇此處潛修,感悟人間變化,吸納山川靈氣。”焦同子微微一笑,表情中倒是有幾分灑脫,散落出來的念頭中,居然有幾分雀躍!
感受到這一點,灰鴿子細細打量、感悟,這才注意到師兄衰退的容貌中,似乎泛起了一點生機。
他不由疑惑。
“你發現了?”感受到灰鴿子的心情,焦同子還是笑著,“果然,自從你失了肉身之后,靈識卻越發敏銳了,方才高白過來與我說消息之后,還安慰了我幾句,表達自己要奮起直追的決心,并未注意到,我這身修為,又有了沖破瓶頸的希望。”
“為何?”灰鴿子誠心請教。
“我因在星羅榜中,與扶搖子神念交戰落敗,令心結徹底凝聚,若不能將他擊敗,幾乎就終生被心結約束。”焦同子說著說著,感慨起來,“人的一生多么短暫,不得長生終是虛妄,我被心結鎮住,長生之路從此坎坷,自是氣血衰退了,但……”
說到這,他忽然笑了起來。
“我的心結,是什么?”
灰鴿子一愣。
“扶搖子!”焦同子驟然有幾分神采飛揚,“神念敗于其人,幾乎就在心中刻下了印記!但這也就意味著,我不將他戰勝,在心結的約束下,終究要居于其人之下,甚至時時思量,痛苦之下,還會衍生心魔,乃至萬劫不復,連門中好些人,都將我放棄了,任我在此自生自滅……”
說到這,他忽然失笑道:“高白剛才過來,將河東之事告訴我,看似好心,要同仇敵愾,未嘗沒有要再刺激我一番,從而令他那一脈,能得師尊看重,但他卻不知道,我這些時日以來苦思冥想,已然想通……”
“師兄想通了什么?”灰鴿子的心中,生出了幾分不安。
“我想通了,我有心結,難以越過扶搖子,但只要扶搖子的境界足夠高絕,我不是一樣能不斷提升?”焦同子臉上的頹氣一掃而空,“他如今能敗長生,能奪神位,甚至逼著世外飛升,我不如他,又怎么樣?我在他之下又怎么樣?只要他為萬人之上,我不過在一人之下,又有何坎坷可言?”
說話間,近乎狂熱的念頭從焦同子身上蔓延出來,冥冥寄托出去!
“師兄,你這是……”
灰鴿子聽得目瞪口呆!
感受著自家師兄散發出去的心念,他的腦海中蹦出了一個詞——
“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