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的神念,降臨此人之身?”
感受著莫羅身體中,那不同于之前的陌生氣息,陳錯已然看出了虛實。
“此人整個身體,早就被煉化成了鼎爐,不,應該說是廬舍,是專門用來承載神靈念頭降臨后的軀殼!”
念頭電轉,陳錯心中的疑惑已是一掃而空,徹底解開。
“這支兵馬的雄渾氣血,之所以能與佛光、香火結合,根源緣由便在于,這支兵馬從根子上,就與香火神道緊密相關,其中的每一個人,都經歷過祭煉!這可是大手筆!近千武士,哪怕都是肉身凡胎,但只是其中的氣血,依舊有破邪之能,要將千人氣血扭曲、煉化,化作傀儡!”
就在他轉念的同時,“莫羅”的一雙眼睛,已是鎖定在了他的身上。
“瀆神之人,吾名拔赫剌慕,司掌戰爭與征服!奉主神之名,護佑突厥一族!”
“拔赫剌慕?這個名字當真古怪。”對這個名字,陳錯的記憶里并無印象,就連看過的門中的記載中,也沒有相應的內容,“是域外之神?你說要護佑突厥一族?”
“莫羅”卻道:“在吾等眼中,天下本無內外之分,突厥也好,中原的故隋之地也罷,這天下萬物生靈,皆有善惡之念,唯有信仰吾等主神,去惡尊善,開辟當世神國!看你的模樣,該是中土之人,現在皈依吾主,為吾主開門引路,未來可得安寧。”
“當世神國?地上佛國……”陳錯一怔,旋即明白過來,“難怪你們能與佛門走到一起,或者說,是目標相同,不過你們折騰域外之地也就罷了,居然還跑到塞外草原去攪合,甚至都打起了中土的主意,這就不行了,就連我,都不舍得再在中土出手,你們這些域外之神,卻有這般謀劃!聽這意思,還想培養帶路黨?”
“你的心靈,依舊困于肉身,局限于血脈族群之分,可憐,可嘆,可悲。”
“莫羅”看出了陳錯的意志所在,于是他伸出手,朝著陳錯虛抓。
“便讓我來將你從塵世之中解脫出來吧。”
虛空中,一尊神靈的身影打碎阻礙,顯化出來,當空盤踞,猛地張開五指,也朝著陳錯抓來!
霎時間,五掌如山,直接墜下,要將陳錯給壓在其中,那排山倒海一般的壓迫力呼嘯而至,便是陳錯也不由微微停步,抬起手,催動靈光術法!
頓時,五氣屏障顯化于身前。
嘭嘭嘭!
但下一刻,屏障盡數破碎,化作虛無,狂暴的神力,伴隨著似虛似實的大
手已至面前。
而后,大地震顫,層層黑煙自大地裂痕中涌出,像是飄飛的污泥一般,朝陳錯撲來!
霎時間,諸多扭曲之念隨之而來——
黑暗!死亡!破壞!謊言!惡行!恥辱!混亂!
雜念污泥演化成無數細小念頭,要順著七竅,鉆入陳錯的心靈!
轟!轟!轟!
陳錯的心底,意馬狂奔,雷霆閃爍,一下子便將污穢之念破碎。
不過,在旁人看來,卻是陳錯的屏障,被那尊神靈虛影,輕而易舉的擊破!
“厲害!”
原本一路后退的俟利弗設,見到此情此景,心中稍定,終于放緩了腳步,口中贊嘆:“今日,或許能得見一場神跡!”
說著,他竟要往回走去。
好在身邊的世諾和尚眼疾手快,迅速止住其步,低語道:“葉護,局面尚且不明,還請遠離十分,好生探查!”
俟利弗設看了他一眼,笑道:“大宗師,你放心,我不會因此就厚此薄彼,但你也不能見得莫羅大宗師之威,便故意作梗,須知,他現在乃是借真神之力行事,應該相當于你家的佛陀降臨吧?”
世諾和尚,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不過,他多少看出了一點端倪。
同樣看出莫羅虛實的,還有陳錯。
面對巨掌來襲,他眼中精芒閃爍。
“不是神念降臨,而是真身降臨?不對,不該說是真身,因為你本身就是聚集眾生之念、集合了信徒的期待與寄托!是從人的念頭中誕生的,并不存在軀體!你們這些異域之神,所走的性命合一之路,是將自身散入萬千信徒?如今,你是將散落于各處的神靈之念聚集起來,降臨在此人體內,凝聚出神靈本尊,還真是對突厥一族寄予厚望,不洗以身犯險!你就不擔心,遇到難以制衡的對手,雞飛蛋打?”
半空中,那尊神靈的虛影微微一顫。
下方,“莫羅”則是瞇起眼睛,沉聲問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能一眼便看出這些!”
“不應該在動手之前,就問清楚我的身份嗎?現在在問,晚了!”
陳錯搖搖頭,輕輕一點額頭,豎目便順勢張開,緊跟著森羅萬象之景便蜂擁而出!
“既是從眾人之念中誕生出來的神靈,又不凝聚神軀,簡直就是專門被我這一招神通克制,不讓你體驗一下,實在是說不過去。”
狂暴的萬千之念,宛如狂風激流,
先是撕裂了那巨掌,跟著又將四方亂念黑泥擊碎,緊跟著疾掠而過,轉眼間就將“莫羅”籠罩,沖刷著他的身軀與意志。
“狂妄!只要是生靈之念,便存在敬畏之心,其中區別,無非是對神,對事,還是對天地萬物,但……這些是什么念頭!?怎么會有這么多狂妄扭曲的念頭!”
寄宿于其人體內的那尊神靈并未正視這些森羅之念,反而冷笑一聲,但祂的話上位說完,便化作驚呼!
隨即,狂風深入,祂便感到自身念頭將要四分五裂,似乎被無數人拉扯著,要墜入千百萬個不同的人心之中!
偏偏這些人心,并無半點敬畏與靈性,反而有如深淵一樣,仿佛只要自己的神念墜落其中,便會被吃干抹凈,一點不剩!
神靈的預感,往往就意味著氣運的消長,所以名為拔赫剌慕的殺伐之神,在面對這些異樣之念的時候,竟是本能的生出了恐懼!
尋常的信徒,即便是沒有信奉神靈,但也知道舉頭三尺有神明這句話,為人處世之中,就存在著畏懼,有著底線,受著約束,哪怕是再怎么作奸犯科之人,往往也有著限度。
但現在這些念頭不同。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心,為何一個個竟是欲壑難填,還沒有半點敬畏之念,甚至要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據為己有,為自身掌控,而且藐視天地間的一切,似乎這天地萬物、億萬生靈,都只是道具一般,理應被他們予取予求!不行,再這般下去,吾的神念會被徹底撕碎,即便勉強維持完整,也會被這些狂妄扭曲的念頭污染,失去自我,淪為邪魔!”
一念至此,“莫羅”狂吼一聲,而后身上的一枚枚細小符文接連炸裂,化作血字,凌空升騰!
原本寄宿其中的神靈念頭從中升起,化作晶瑩血色,朝著空中聚集!
那懸于半空的神靈虛影慢慢凝實!
與此同時,千人騎兵的隊伍個個慘叫,接連跌下馬來。
他們本就被抽取了全身精氣神,陷入虛弱,這時連最后一點性命根基都被剝奪,化作絲絲縷縷的血氣,朝神靈匯聚!
不光是騎兵,連他們胯下的戰馬都在哀嚎與慘叫中,逐漸干癟,被吸納了一股股血氣!
“何等偉力!這才是神主之力!有如此神靈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面對此情此景,俟利弗設不僅沒有畏懼,更不可惜自家兵馬,反而是看得目眩神迷,滿心的憧憬與狂喜!
與之相對的,卻是原本護在他身邊的僧人,忽然神色凝
重,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陳錯,隨即便見到陳錯的身上,一條長河虛影顯化,十二顆星辰閃爍!
“不好!原來是他!糟了!糟了!糟了!”
這一下,僧人身子就是一抖,臉色已然大變!
“葉護!速速離開!此地不可久留!”
說著,他也不問其他,揮袖之間,便將俟利弗設卷起來,乘風而去!
“世諾大宗師,你這是做什么!?”俟利弗設又驚又怒,“那邊將要取勝,我當上前拜見真神……”
僧人卻嘆息著道:“葉護,你且看清楚,莫羅怎么會有取勝的可能!你可知道他面對的是何人?”
俟利弗設心中驚疑,卻還是朝著那邊看去,隨即便瞪大了眼睛。
在他視線的盡頭,正是那神靈頂天立地,精要舒展四肢筋骨的時候,忽有長河自虛空落下,緊跟著一尊銅人揮舞千百拳頭,直接將那尊神靈轟擊的支離破碎的一幕!
緊跟著,就見一道神靈虛影從中跌落,被一根根漆黑鎖鏈捆綁著,朝那人手中落下!
“這這這……”俟利弗設驚駭至極,腦海中一片空白,隨即聽得僧人的嘆息,腦海中忽然一個激靈,回想起僧人剛才的反應,急切問道:“大宗師,你知道此人。”
“自然是知道的,可惜,為何不早點想到!此人既然出關,門中理應傳信于貧僧啊!”世諾和尚苦笑一聲,見著俟利弗設的表情,就道:“不光貧僧知道,葉護你也知道,此人在中原大大有名,你還曾幾次念叨,只是他的名字,在此處不好提起……不好!”
他正說著,卻見陳錯朝著自己看了過來,于是心中一突,大禍臨頭的感覺在心底爆發開來,這和尚本能的催動著全部靈光,想要施展神通遠離此處!
但就在這時,他見得遠處的陳錯,忽然在指尖轉動著一枚五銖錢。
隨后,天旋地轉,斗轉星移。
四周景象陡然一變,他們竟是落到了陳錯的跟前。
“老老實實的待著,在我面前,還是別想著逃遁之事。”
看著一臉驚懼的僧人,陳錯屈指一彈,將五銖錢化去,而后看了已是驚駭的呆若木雞的俟利弗設一眼。
這位突厥葉護既然為他所擒,生死榮辱便皆在他一念之間,許多運勢之兆便能窺見一二。
片刻之間,許多過往、未來的片段閃過。
“原來如此,未來的突厥可汗!難怪能引得那般異象,不過既然落到了我的手中,這歷史或許就該變一變了
,畢竟這等身系一個貫穿過去未來、東西方歷史的人物,正好能用來試一試興衰解離之法,但畢竟只有一個,為防萬一,還得先在其他人身上練練手,要將理論化作實際,總得有些經驗……”
這么想著,他收回目光,朝自己的左手看去。
在那手中,正有一團虛影在不斷的掙扎,內里仿佛有星光閃爍,有血氣翻涌,更有無數密密麻麻的細小符文流淌。
“一個散念之神,道行堪比修行第五步,所以能察覺到兇險,在最后關頭甚至強行攝取他人氣血,要臨時凝聚真身,以防被森羅之念侵染!能有這等手段、見識、決斷,身份背景定不一般,聽其言語,還頗有來歷,該是涉及域外大教,同樣能用以解離興衰,說不定,還能順勢煉化為寶……”
他這邊念頭剛剛升起。
轟隆!
突然!
一道蘊含著恐怖威壓的目光,破開虛空,直落在陳錯身上!
“陳方慶!放開本尊的臣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