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的笑聲又輕松又開心,已經晚上這個時間了,卻精神氣兒十足的一點都不比年輕人差,抱著綿綿又是解釋太奶奶的意思,又是拉著綿綿去正廳里的凳子上坐下:“太奶奶這里平時沒有小孩子過來,所以沒有準備糖果,但是有水果,你吃香蕉嗎?太奶奶給你剝一個吃呀?”
時蘇沒有開口打擾,全因看那景老太太哄綿綿哄的開心,這會兒眼里也只有綿綿,始終笑的合不攏嘴。
綿綿乖乖又懂禮貌的說:“謝謝太奶奶,雖然我很想吃,但是媽咪說晚上不可能吃太多東西,我可以留到明天早上再吃嗎?”
“哎喲,看看我,高興的都忘記時間了,確實這么晚吃東西胃里會不舒服,那明天早上太奶奶再給你剝。”景老太太笑瞇瞇坐在凳子上,就勢抱著綿綿讓她坐在她腿上,笑吟吟的說:“這么好的孩子,那個老不死的糟老頭子怎么忍心不接回景家里去?在外邊耽擱了這么多年?可真是個蠢老東西!”
說著,更是一臉憐愛的摸了摸綿綿的小臉,又是喜歡又是心疼,那眼里又有笑又有淚。
大概聽出了景老太太是在罵誰,時蘇這本來就波瀾起伏的心底更是接近于海嘯了。
景繼寒究竟是跟景老太太說過了什么?景老太太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從剛才第一眼見到,再到現在,她竟對綿綿的出現一點都不意外?
景繼寒本就站在她身邊,時蘇還是更近的湊到他身側,湊在他挺括的肩背后小聲問:“你是用什么辦法給景奶奶洗腦的?就算你真的打算要認綿綿做女兒,也不至于這樣……”
萬一被老人家知道綿綿不是親生的,那得多傷心啊?
景繼寒這種從來都不糊涂的人怎么會忽然這么糊涂?這老人家明顯是當成他親女兒了!
男人微不可見的勾唇,將她本就在他掌心中的手握的更緊,俯首看看她那一臉緊張又心虛卻又不忍心讓綿綿離開這種溫情的糾結復雜的情緒,用著與她一樣很輕的聲音意味深長的說了句:“你是怎么做到的,竟然讓我始終認為你很聰明?”
時蘇:“?”
景繼寒這是在毫不掩飾的對她展開嘲諷技能?
“綿綿困不困呀?要不要太奶奶哄你睡覺去?”景老太太笑著問綿綿:“也不知道你認不認床,晚上睡醒時會不會怕生?”
綿綿搖搖小腦袋:“不困。”
說著,綿綿又眨巴著眼睛道:“太奶奶,綿綿是不是好胖?媽咪說綿綿是個小胖子,會不會把太奶奶的腿壓痛了呀?”
“哪里胖?這不是正正好好的?你媽媽是在逗你!”老太太笑著又看向時蘇:“綿綿如果睡醒時不會因為認生而哭著找媽媽的話,今晚就讓她跟我一起住吧,你和繼寒早點休息,把孩子交給我。”
時蘇立刻說:“綿綿倒不認生,但是她晚上會起床去洗手間,起夜的話可能會吵到您,影響您休息。”
“哎喲,孩子都已經六歲了,最多是叫我起床幫她去開燈,又不會像小嬰兒那樣哭,再說了,就算真的是會夜啼的小嬰兒,我這個做太奶奶的不是也應該幫忙照顧?你一個人帶孩子這么多年,已經夠辛苦了,偶爾也該撒開手,讓自己有點自由的時間。”
景老太太邊說邊叫了傭人過來,讓傭人帶路送他們去已經收拾好的客房早點休息。
見綿綿確實沒有困意,景老太太也精神奕奕的不舍得早點去睡,還想陪綿綿多坐兒一會兒,時蘇還想交代綿綿要乖乖的不許淘氣,話還沒說出來就被景繼寒從善如流的帶上了樓,進了臥房。
景老太太這里應該是她一個人獨居的環境,莊園優雅清凈但不是很大,也只有這么一棟小白樓,樓上的主臥和客房并不多,而且看得出來應該是剛回國置辦的住處,很多房間里都還空著,不知道究竟是想在這里久住還是暫住。
時蘇進了臥房后,視線迅速從身旁的男人下頜線上移開,轉眼匆匆的掃了眼這個房間,不管怎么樣,有浴室間也有床就夠了。
但臥室只有一張床,景老太太也不可能叫人準備出兩個房間來讓他們住,何況景老太太顯然是把時蘇和景繼寒看成那種已經結婚很久的老夫老妻了,完全沒考慮過更多。
房門被傭人在外邊關上,時蘇迅速又倉促的轉身趕緊走到窗前打開窗子,外邊的冷風吹進來,把有點混亂不穩的心情吹的冷靜了那么一點點,但也只有一點點而己。
剛才在景老太太面前,時蘇心下一直提著,思緒理不清,這會兒勉強靜了下來,卻發現有些疑慮糾纏起來之后,更亂了。
尤其她聽見男人脫下外套的聲音,想起他風衣上的那對袖扣,當即便更是心底熱了又熱。
景繼寒這個男人……難道是她曾經自以為很了解,卻又實際真的并沒有完全了解?
還有關于綿綿像他的這個說法,時蘇腦海里反反復復回映著她整整七年都不愿意再去回想的那一晚的記憶,那夜所發生的種種一切都是她一生最黑暗的噩夢,只愿此生不再想起,恨不得選擇性失憶,任何一個細節也不愿重提。
可現在卻控制不住的去回想。
腦子里有一團特別凌亂的東西好像在努力理清那些復雜的線,好像有一根清晰的脈絡在帶動一切。
窗外冷風吹進來,尤其已經這么晚,實在是有些涼,時蘇徑自在窗前站著,有一會兒的注意力沒在房間里,直到背后有暖意傳來,她才猛地回過神,剛要從窗前退開,卻忽地看見身后男人伸來的手臂,將她面前的窗子關了一半,她眼神一轉,另一半窗子也被關了上,同時男人的手臂就這樣輕輕松松搭在她眼前的理石窗臺,在她的背后,并未刻意的擁抱卻偏偏將她抵在了他身體與窗臺之間。
剛才的冷風和此刻背后的溫暖成了讓人無法讓人忽視的對比,本來景繼寒的存在感始終都是那樣強烈,他只要靠近,就不可能會被忽視。
景繼寒摸了摸她也放在窗臺上的手,已經被窗外近乎零下幾度的風吹的冰涼。
他將她手握住,幫她暖回來。
時蘇被困在他懷里,憋在喉間的那絲疑惑終于被她說出了口:“為什么景奶奶說綿綿很像你?”
身后男人鼻腔中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笑,就這樣向前將她徹底抵在窗前,毫不掩飾眼中那意味深深的笑意:“是很像。”
時蘇快被心頭那快跳出來的某種不可思議也不敢去妄想的情緒擠到思維爆炸了:“???哪里像?為什么像?怎么可能像?!”
景繼寒將人擁在懷里,終于沒再逗她,溫聲淡淡:“是啊,怎么可能?大概是七年前我連續熬夜加班導致胃炎發作,卻忙于跨國合作方的緊急應酬,飲酒過量導致高燒,半路司機停車下去跑了幾家藥店也沒找到適合我的藥,卻被某個慌慌張張的鉆進車里的女人霸王硬上弓……”
時蘇耳膜巨震,赫然在他懷里直接轉過身面朝向他,滿眼驚愕。
男人的聲音慢慢地壓下來:“七年前,五十十一號,濱海路,黑色賓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