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正是正直仲夏,卻是越走越冷了。
這大半月一路北上,往下看去,森林中的葉子也是越來越窄。
等到了滿眼盡是綠油油的針葉樹時,蘇越知道,離寧陽大約不遠了。
牙鳶穿過厚厚的云層,豁然開朗,迎面而來的,是深藍微波的海面。
“前面便是浮松港了,”蘇越在白梨耳邊說著,“等會兒一定要收好妖氣,寧陽中人對妖的敵意極大。”
白梨聽出蘇越話語中的鄭重,趕緊應道:“放心,這個是我強項。”
牙鳶緩緩降落于密林之中,三人都是簡潔樸素的裝扮,徒步往寧陽城走去。
原以為只是云際寒冷了些,沒想到已然仲夏的寧陽城,還是春寒料峭。
如今已是日落時分,白梨東張西望了一陣,這兒的主街顯然沒有南邊城市之中的熱鬧,人們的表情都與這天氣一般,灰蒙蒙的。
這時,牙鳶湊到白梨和蘇越中間來,小聲嘀咕道:“鬼虛并未說起那個少年是何人,但為他造船的確實是浮松港的高人。想要探究船的下落,只怕還是要去浮松港打聽。”
白梨很是贊同:“我看這城里的人一個個都死氣沉沉的,估計八成也問不出東西來,還容易漏了蹤跡。”
蘇越點頭,面色沉凝:“寧陽城的人雖降妖器做的不好,但到底都是仇視妖物之人,你們行事一定要萬般小心。”
“蘇將軍不必擔心我。”牙鳶很是自豪地挺起胸脯。
“我沒擔心你。”
蘇越四下簡單打聽了一番,便得知了浮松港的方向。
只是夜幕漸臨,行事需加快腳步了,若不然夜長夢多,寧陽這種地方,能少呆便少呆。
夜風習習,到浮松港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
從遠處拂來的海風中夾雜著些時隱時現的大笑,想來是收漁的船夫正在飲酒作樂。
向前走著,迎面來了個背著魚簍的人。
蘇越上前一步,客氣道:“這位先生,可否叨擾幾句。”
那人抬起疲累的眉眼,看著有些年紀了,臉上滿是風吹日曬的痕跡。
“何事?”
蘇越作了一揖:“我是外鄉人,聽說浮松港有造船的高人,特地來訪,不知先生是否能指個明路。”
“去那兒問問,”那人往身后一指,“那是雪元寺在浮松港的分亭,寧陽這邊是雪元寺主浮松港造船諸事,他們知道得多。”
“多謝。”蘇越又行了一禮,遞上了個銀塊。
那人一愣,烏黑的眼珠望了一眼蘇越和氣的臉,默默伸手接過:“貪財了……”
蘇越點頭示意,不再說話。
那人卻是猶豫了一會兒,又道:“雪元寺對外鄉之人較為排斥,不過貪財,閣下若是門路不通,大方點就順了。”
“多謝。”蘇越很是謙卑。
那人點了點頭,便也走了。
待他走遠,白梨這才撇了撇嘴:“說人家貪財,我看寧陽城都貪財。”
“伸手不打笑臉人,”蘇越自言自語,“若是我再三對冷臉放低身段,是個人都不忍心欺瞞太甚。”
白梨眨巴著眼睛看著蘇越,琢磨著他話里的意思。
倒是旁邊的牙鳶開口道:“學著點兒,你蘇將軍那套為人處世可不是一兩天的功夫。”
這話捧里帶著些酸,蘇越盯了她一眼。
牙鳶不過逞口舌之快,打了個哈哈也就過去了。
港邊棧道上各十步就掛著個燈籠,兩頭用線撐著,海風雖大,倒也不晃。
一路過去,一盞熄滅的都沒有。
到了分亭門口,蘇越上去叩門。
“誰啊?”門吱呀一聲開了,探出一個不耐煩的腦袋,“大晚上的。”
蘇越笑著遞上一枚銀塊:“叨擾了,在下是外鄉慕名而來的,想找個造船的高人。”
那人看著蘇越手里的銀塊,眉頭依舊皺著,一邊拿過銀塊,一邊言語倒是緩和了幾分:“今日已經息船,有什么明日來吧。至午都是我在這兒看著。”
說完,也不由蘇越,直接就啪地關上了門。
“嘿!”白梨這個暴脾氣,正想上去捶門,被蘇越拉住了胳膊。
“算了,明日來吧。”
白梨一臉不爽:“他這不是欺負人嗎?錢倒是拿得順溜。”
“剛和你說了低調行事,”蘇越低聲道,“你跟他爭這一時長短有什么用。好歹知曉了何時來,找個地方歇一晚吧。”
白梨噘了噘嘴,也沒再頂撞。
蘇越說得有理,她也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找了個客棧,牙鳶說自己不習慣住客棧,只說明日日出便會在外頭等他們匯合,轉身估計睡林子里去了。
今夜左右無事,倒是可以踏踏實實睡個好覺。
白梨與蘇越待久了,連覺都被慢慢糾正到了晚上。
等蘇越洗漱完回房,那只毛絨絨的白狐貍早就在床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眼睛瞇成一條線,尖尖的嘴還不時打個大大的呵欠。
“困了?”蘇越吹熄屋里的燈,翻身上床。
原本仲夏之夜與這么一團毛絨絨的玩意兒一起睡還挺熱的。
不過寧陽在挺北邊,到了晚上還是有點寒意。
蘇越伸過手去,揉了揉白梨的肚子。
白梨迷迷糊糊的,只覺得有個溫熱的大手滑進腰里,指尖輕輕摩挲,還怪舒服的。
她一個轉身,就把肚子翻了過來,下巴高高昂著,瞇著眼睛等摸摸。
蘇越失笑,攤平了手掌,輕輕地撫著。
聽到蘇越的輕笑,白梨頓時醒過神來,一個激靈就翻身站穩了,圓滾滾的眼睛盯著蘇越,一臉防備。
蘇越笑意更深,撐起腦袋看著炸毛的白梨:“怎么了?”
白梨咽了咽唾沫,也說不上有哪兒不對。
自己化身狐貍和蘇越睡覺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如何入睡不說,醒來的時候,那必然是團在蘇越懷里的。
更有幾次,都不知怎么鉆進他睡袍里去了。
今天突然就崩了。
怎么,剛才是和蘇越撒嬌了嗎?
尷尬。
蘇越拍了拍床:“行了,過來吧。”
白梨吸了吸鼻子,輕手輕腳地走了回來。
幽暗的屋子里,四周的空氣中,都是白梨熟悉的氣味。
蘇越自然地將她摟進懷里。
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