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準點,在奴才們的翹首期盼中,四爺院里的人終于來了。
領頭的是一個面生的小太監,叫小茍子,也是蘇培盛的徒弟,個子高大,看著一副憨厚相,說起話來卻帶一些南方口音。
他一進門,規規矩矩地就給寧櫻袖子請安,然后就恭恭敬敬地側身道:“格格,若是準備妥當了,您就請吧!”
清揚扶著寧櫻就出了門。
天已經黑透了,一彎如鉤的明月在云層后時隱時現。
花園里寂靜無聲,偶有鳥兒擦著翅膀從樹梢飛過的聲音。清揚想到前幾天花園里李側福晉那件事,心里害怕,不由得向寧櫻身邊靠攏了幾分。
抄手游廊上雖然掛著宮燈,可無法面面俱到,總也有暗影模糊處。
小茍子在前面指揮著幾個小太監一路提燈照路,彎彎折折,等過了福晉的正院,向南邊一拐彎,再穿過兩道雕花門,走過一道狹長的窄路,才算到了四阿哥的前院。
一到了前院,頓時眼前就亮堂起來——前院燈火明煌,氣派非凡。
階上站著的奴才見到寧格格過來,一個個紛紛行禮。
一直快走到四爺書房前,小茍子才躬身一板一眼地道:“格格請先在這兒稍等片刻,待奴才進去通報一聲。”
寧櫻點了點頭,停下了腳步。
小茍子進去首領太監值房。
蘇培盛本來是斜斜倚在椅子上的,一個小太監跪在地上給他捏腿。
小潘子坐在另一張椅子上,比手畫腳、眉飛色舞,正在對著蘇培盛匯報著什么。
小茍子悄無聲息地走進來,到了近前,躬身低聲道:“師父,寧格格已經到了。”
蘇培盛聞言,一下子就翻身坐直了,瞪著眼問小茍子:“人呢?”
小茍子指了指外面,小心翼翼地道:“按規矩在階下候著呢!”
蘇培盛倒吸了一口涼氣,恨不得一個巴掌拍在小茍子腦門上。
他到底還是忍住了,狠狠瞪了一眼小茍子,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便向外面迎接去。
規矩,規矩!
在得寵面前,規矩算個屁!
得寵就是規矩,誰被四爺惦念著,誰就是大爺!
小潘子跟在蘇培盛后面,見他衣服后面褶子皺了,一路跟著彎腰,笑嘻嘻地替蘇培盛扯了五六回。
只剩小茍子在原地,和那捏腳的小太監,兩個人面面相覷。
出了屋子來,蘇培盛一抬頭就看見寧格格主仆二人,正站在四阿哥屋子前。
聽見動靜,寧櫻回過頭來。
蘇培盛三步并作兩步趕上前去,人未到,臉上已經笑容滿面:“奴才給格格請安!”
寧櫻趕緊做了個虛扶的手勢,微笑道:“蘇公公不必多禮,快請起,快請起!”
蘇培盛聲音里透著領頭太監的沉著,從從容容地笑著,輕描淡寫地道:“孩子們不懂事,格格請隨奴才來!”
他一邊說,一邊已經命人打開了屋門。
清揚剛要扶著寧櫻進去,蘇培盛微微抬手,攔住清揚,瞧著她,眉毛抖了抖,笑容里透著慈愛:“喲,這孩子……在外面候著吧!”
清揚估計這是侍候的規矩——即使是貼身婢女也不能入內。
她一臉的無奈,只能松了手,看著自家格格走了進去,只聽蘇培盛笑著道:“四爺還在議事,格格且等一等罷,今兒晚上,爺總是要回來的。”
屋子里一片靜謐,倒不似寧櫻以為的奢華,而是處處透著書卷的冷香氣,陳設十分古雅。
寧櫻眼光向屋子深處探了探——一張大床,錦緞床帳如水一樣地傾瀉下來,在燈火下泛出絲緞特有的光芒。
寧櫻不自然地轉開了眼,忽然便聽見旁邊兩個聲音,細聲細氣地道:“奴才們給格格請安!”
寧櫻沒料到屋子里還有人,猛地一顫,一轉身,就見兩個頭面整齊的婢女,手中捧著托盤。
寧櫻:嚇死人!≡ ̄﹏ ̄≡
這兩個都是四爺前院里侍候的奴才——這兒小太監們多,婢女倒是少。
但也不是沒有。
兩個婢女扶著寧櫻坐了下來,先侍候著她洗了手,然后才將小食糕餅端了上來。
折騰了半天,寧櫻確實是肚子有些餓了,這會兒還在咕咕叫呢,看見吃的,頓時眼前一亮。
端上來的糕點一共四樣,燈下看著分外精美。
正中的一碟雪皮餅里透著誘人的胭脂紅色。
寧櫻本來以為是豆沙餡,咬了一小口才知道不是——口感有點像蓮蓉,又有點果子的清香,是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清甜味。
但很好吃。
再加上入口即化的感覺,簡直有點像穿越前,她經常做的紅絲絨蛋糕。
這糕點特別精致,做的只有嬰兒拳頭那么大,一口就吃完了。
寧櫻還想再吃,又忍住了。
可是想到蘇培盛剛才說的話,估計四葫蘆還要好一會兒才能過來。
寧櫻:╯﹏╰肚子好餓啊……
格格,侍妾們在侍候阿哥之前,不可以湯湯水水吃的太飽,免得有刺激明顯的氣味,沖撞了貴人。
最多也只能稍微墊一下幾塊糕點蜜餞什么的。
寧櫻這么想著,又去試了試旁邊另外一碟梅子,
梅子的核都已經去了,吃起來很方便,外面裹著像雪一樣的糖霜,下面鋪著一層玫瑰花瓣,酸的恰到好處——不讓人倒牙,又十分開胃。
她一連吃了三顆,剛剛伸手拿起第四顆,就聽見臺階上傳來一片給四阿哥請安的聲音。
寧櫻猝不及防:不是說在議事嗎?四葫蘆怎么來的這么快!
屋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打開了。
四阿哥腳步輕快地走了進來。
寧櫻又聞到了那股清冷悠遠的沉水香。
胤禛的眼光落在寧櫻臉上——寧氏顯然是沒料到自己這么快就過來了,一臉無措,一張精致的小臉上了淡妝,在燈火下顯得更加明艷了。
她不敢看自己,眼睛垂著,睫毛微微顫動,人是站起來了,可手里還捏著一顆梅子,偷偷地藏在袖子里。
她以為自己沒看見。
傻乎乎的。
胤禛唇角微微翹了翹。
他一笑,對面的寧櫻就不緊張了:看起來,四葫蘆今天心情不錯呢!
她心里暗自嘀咕:對嘛,這么好看一張臉,就是該多笑笑!
少年老成也不能老成成這樣——暮氣沉沉,整天板著臉,嚇不嚇人啊?
寧櫻心里一放松,動作就也跟著麻溜了。
她扶著桌子屈膝給四阿哥行禮:“妾身給四爺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