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提到弘昇,五阿哥臉上總算有所觸動,神色也慢慢冷靜了下來。
瓜爾佳氏跪在地上,只覺得滿頭滿背都是冷汗——知道五阿哥對錢佳氏是盛寵。
但盛寵也沒有這樣昏了頭的。
在府外,對著皇阿瑪和外人,五阿哥是溫文持重的恒親王。
可是關上門來,這樣的五阿哥,陌生的簡直讓她們絕望。
若是照著這般對錢佳氏下去,這是要出大亂子的!
瓜爾佳氏覺得錢佳氏并不只是“狐媚”這么簡單。
她忽然就想到了前年時候,三阿哥也曾揭發過直郡王行厭勝之術,使太子神魂顛倒,神智不可控,做出許多悖逆之事。
最后才讓萬歲痛定思痛,下決心廢太子。
而如今,這樣的五阿哥,簡直讓瓜爾佳氏懷疑……會不會是錢佳氏對著五阿哥下了什么蠱!
這事兒查了一陣子,劉佳氏那邊只是咬死了矢口否認。
又說她有兒子弘昇,五阿哥可以不相信她,但卻不能不相信一位母親對孩子的維護之心。
說的直接一些:錢佳氏這一胎便是男孩又如何?
宮中夭折的孩子那么多,這孩子能不能順利養大還是未知呢。
弘昇都這么大了,更何況母子分別多年,她劉佳氏值得用這樣葬送兒子前途的代價來對付錢佳氏嗎?
錢佳氏也配么?
花木作的奴才,在被一番嚴刑拷打之后,卻只咬死了說劉佳側福晉喜歡園中的牡丹,叫花木作的奴才過去,也只是想問問,能不能多移植一些品種放在自己園中。
因為與禮制規矩未必符合,所以劉佳側福晉沒敢光明正大的問,只是偷偷的把人叫來說了說。
這就是所謂的“鬼鬼祟祟說了好一會兒話”
五阿哥查到最后,一來始終沒有確切的證據,二來投鼠忌器——總是不能不顧著弘昇。
煩躁之中,他心情越發郁結,每次到了錢佳氏那里,錢佳氏因著失子之痛,整日哭哭啼啼,哭得五阿哥只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都沒法面對錢佳氏了。
最后五阿哥反而往善解人意的瓜爾佳氏那里去了。
瓜爾佳氏帶著四格格,軟語溫言,母女兩個人一齊使出了渾身解數,總算是緩解了五阿哥的愁容滿面。
“孩子還會有的。”瓜爾佳氏這樣安慰五阿哥。
是的,還會有的。
不光是錢佳氏能生。
她瓜爾佳氏也能生。
瓜爾佳氏唇邊噙著一絲淡淡的冷笑。
劉佳氏怎么就想不明白呢——錢佳格格還年輕,便是掉落了這個胎兒,后面她也會再懷上第二個,第三個、乃至第四個孩子的。
哪怕她生不了了,五阿哥是恒親王,往后的秀女大選,也還會有很多年輕的女子進府來。
能攔得住么?
與其攔著不讓別人的兒子出生,倒不如讓自己的兒子爭氣起來,成為五阿哥無可替代的偏愛。
劉佳氏從此算是徹底失寵了,加上整日擔驚受怕,總怕五阿哥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興師問罪。
沒過幾天,劉佳氏就病了。
一病便是很嚴重——五阿哥那一腳,正好踹在了她肋骨上,內臟有損。
劉佳氏開始小口小口地吐起血來。
因為怕弘昇知道,于父子關系不利,劉佳氏硬撐著沒讓奴才們告訴弘昇。
再說了,弘昇越不往后面來,才越顯得懵然不知情,壓根兒和這事沒關系。
倒是五福晉,日日過來看她,把奴才們都遣出去了,就坐在床前。
兩個人相對抹淚。
“你怎么能做這種蠢事!”五福晉一邊拿帕子擦著眼淚,一邊哆嗦著嘴唇道。
劉佳氏不能說話,口腔里一股濃濃的血腥氣,濃的讓她害怕。
大夫也不是沒來開過藥方,沒來看過,但也只是閃爍其詞,又說她是癆病。
癆病才吐血。
劉佳氏只能苦笑:她身體康健了這么多年,養尊處優,忽然就得了癆病?
這道理換哪兒也說不通。
但是她又能做什么呢?
畢竟這么嚴重的病情是沒有辦法徹底瞞得住的。
世上沒有不漏風的墻,弘昇很快就知道了。
知道了之后,他急得不行,立即就過來看母親了。
“額娘!”弘昇跪在外面,奴才們攔著不讓進,只說側福晉如今是癆病,王爺說了——這病會染人,得當心些。
弘昇急的哭了起來,也不像平日里那副萬事不掛于心的懶散模樣了。
他一伸手,推開攔著他的奴才就沖了進來。
劉佳氏聽見外面動靜的時候,就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還匆匆忙忙地涂了些脂粉,努力讓自己的面容看起來不是那么的蒼白憔悴。
弘昇沖進來的時候,就看見額娘坐在床邊,看著倒還好。
他略略放下心來,跪在地上就道:“兒子不孝!額娘病得如此嚴重,兒子居然才知道!”
劉佳氏沖著他微笑:“你在前面用心念書,這是好事兒。”
她不敢再說下去了,口腔里覺得有血要冒出來。
劉佳氏拼命的往回咽。
正好外面奴才過來通傳,說是雍親王福的寧側福晉過來看主子,馬車就停在府外,這時候人已經過去見福晉了。
劉佳氏以此為借口,好不容易將兒子趕走。
寧櫻匆匆地到了側福晉院子里,進屋看見劉佳氏第一眼,心里就是一沉。
她沒想到劉佳氏已經病到了這種境地。
簡直是奄奄一息,隨時就要撒手人寰的模樣。
阿哥皇子們的后院,便和后宮們一樣,都是妻妾爭寵,不擇手段之地。
就中是非,對著一個將死之人,寧櫻并不覺得此刻再來談論這些,還有什么意義。
與劉佳氏畢竟相識一場,寧櫻看著她這模樣,鼻子一酸,趕緊讓人把帶來的補品送上來了。
都是好東西。
劉佳氏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著寧櫻:“拜托弘暉阿哥,多看著點弘昇。這孩子在外面零落了七年,小時候又是一身桀驁性子,我閉了眼也難放心!”
寧櫻剛要說話,劉佳氏眉頭一皺,轉過臉去對著床外。
伺候她的奴才知道側福晉這是又要吐血了,趕緊含淚就將銅盆捧了過去。
不一會兒,五福晉也過來了。
她是日日都要來看劉佳氏的。
“姐姐,弘昇將來……我托付給姐姐了。”劉佳氏躺在枕頭上,伸手拼命地握緊了五福晉的手,眼淚直流。
五福晉轉臉過去,聲音發顫:“你這個人,一時糊涂,一時清醒!這么多年了,還是這副德性!你自己的兒子,自己管著,我可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