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這事兒,弘歷果然老實了好幾天,四阿哥聽說這事兒,也是嚇了一跳。
他當即就把兒子給叫過來了。
四阿哥捧著弘歷的小臉,在陽光下仔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弘歷都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
弘歷眨了眨眼睛,就想到了平日里額娘經常說的那些話:阿瑪雖然嚴厲了些,但心里是和疼弘暉哥哥一樣,也很疼你的。
弘歷忽然覺得阿瑪的面容看起來也沒那么嚴肅了。
他拿出小娃娃撒嬌的模樣,黏黏糊糊地就往父親懷里鉆。
四阿哥心情也不錯,伸手抱了小兒子在膝蓋上,伸手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臉頰。
天家之中,孩子們雖然是“孩子”,卻也不能盡情做“孩子”。
弘歷……他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剛剛能進上書房讀書的小娃娃。
四阿哥終于意識到:大概是弘暉太過出色,其實,在潛意識里,他對弘歷的期望值,并沒有太高。
很快到了正月十五。
良辰須盡歡,正月十五是上元節,文武百官要穿朝服三天,康熙帝也會舉行盛大的朝會,專門接受百官的慶賀朝拜。
大概是除夕過得沒滋沒味,到了這時候,經過了幾場外番宴,康熙反而漸漸精神振作起來,破例在乾清宮里設宴,款待殿閣大學士、翰林院學士、侍講、日講官,還有編修、檢討、詹事府官員等等。
三阿哥誠親王正在編書的不少手下也在其中。
宴會結束之后,康熙又特賜群臣,于御前觀鰲山燈。
這是無上的殊榮,這些文官們本來平日里就盡染翰墨書香,這時候則更加精神煥發,一個個提筆便書寫詞句起來,一人一句,華麗文章同贊盛世太平。
這一年的上元節賞宴,成了盛事兒。
雍親王府里,從宮里賜宴回來之后第二天,寧櫻帶著三格格、二格格一起做鮮花元宵——牛奶蜂蜜,桂花糖都是原料。
把色彩繽紛的鮮花洗干凈,用熱水燙過,再搗碎之后,再加上蜂蜜和少量的豆沙餡,最后做成的元宵,透著糯米皮都能聞到里面花朵的芬芳。
其實這道甜品——若是說口感,倒也沒有特別出眾之處,就是尋常的甜甜蜜蜜,軟糯可口。
但是女孩子嘛,誰不愛花呀——本身做元宵的過程,就很讓人愉悅了。
紫禁城里,皇帝后妃們用元宵,是在上元節這天的晚餐中。
宮里吃的元宵也不一樣,叫做八寶元宵,內里揣上了各種餡料,因為太復雜,反而就吃不出去什么味兒來了。
這個時候元宵還是很流行的,不光是皇家,百姓們也要在正月十五吃元宵。
三格格和二格格兩個人本來還是在一本正經的搓元宵,結果做著做著,兩個人開始拿面粉捏小動物了。
有捏成蝴蝶的,有捏小鴨子的,三格格還捏了個小餛飩。
寧櫻笑著湊過去看,就看女兒手上捏著的小面狗——耳朵耷拉下來了,尾巴也垂著,趴著手掌上,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你怎么不把小餛飩捏得精神一點呢?”寧櫻看了看,對三格格道。
三格格微微看嘆了一口氣,抬頭仰臉瞧著額娘:“小餛飩就是這樣的,它如今老了,不能再像從前那么活蹦亂跳了。”
趴在桌子角下的小餛飩,聽見小主人說到它的名字,懶洋洋地抬了一下頭,望了一眼小主人,隨后又蔫蔫的把腦袋垂下去,放在前爪子上。
再也不像從前,喜歡扒著桌子邊,直搖尾巴的模樣了。
清揚拿了一塊小小的烤肉片,蹲下來,一直送到了小餛飩的嘴邊。
它這才轉頭,把肉片慢條斯理的給吃了,又輕輕地舔了舔婷兒的手背,表示感謝。
大格格府邸里,也沒一日真正清凈下來,夫婿郎談里里外外跑個不停。
大格格雖然不放心,但也沒有辦法——她雖然是記在福晉玉牒下了,但那也不過就是名義上說出去好聽,到底和人家真正的嫡出女是不能比的。
光是底氣上就差了一大截。
夫婿對她雖然好,但是無論怎樣好,大格格心里卻始終不踏實。
她知道這不是夫婿的問題,而是她自己的問題——是她自己的生長環境,讓她從小就沒有了安全感。
宋氏人微言輕,即使在母親活著的時候,大格格也始終要懂得看人臉色,討人喜歡。
總是很壓抑的。
越是沒有安全感,就越是想要掌控——大格格的控制欲和疑心病,幾乎如墻壁上蔓延著的藤蔓一般,日復一日的滋生蔓延、盛展開去。
比如郎談只要隨意和哪個婢女說了幾句話,甚至只是多看了一眼,臉上有了半分笑容,大格格便擔心夫婿看上了這婢女。
也因為大格格如此,幾乎身邊所有的妙齡婢女們都很識相的分外粗陋起來,生怕一個不小心,礙了主母的眼。
奴婢們本來就是不允許打扮的——涂脂抹粉,穿紅著綠都不可以。
但“不打扮”,并不意味著不把自己收拾得干凈整潔。
但是大格格這里,婢女們幾乎連頭發都不敢梳得稍微油光水滑一些。
整日里都是灰撲撲的面容。
只有瞧著這樣,大格格才覺得心中放心了許多。
但是夫婿身邊的書房里,她卻是手伸的再長,也管不了了。
大格格每當想到書房里的婉兒,心里便不是滋味。
婉兒比夫婿還要大上兩三歲,這樣的年紀若是在外面,早就已經到了該婚配嫁人的年紀。
便是在府里,也不該留住了。
大格格于是旁敲側擊的暗示了夫君好幾次,又說可以替婉兒尋個好人家,或者在莊子里尋個首領管家也可。
這對她來說,都是極好的去處了,絕不至于埋沒了她。
但是郎談也只是笑哈哈的把話題打了岔過去,并不多深究。
婉兒還是日復一日的在書房里進進出出。
大格格心里很酸:她這么前前后后提了婉兒幾次,如今在想做些什么,卻已經不能做了。
太明顯了。
她畢竟是親王格格,若真是端出架子來,硬是說要將婉兒如何嫁到外面去,郎談是不能不從的。
但是大格格并不想如此。
一個大婢女而已,還不值得她如此大動干戈。
不管怎么樣,夫婿現在畢竟還是“愛”著她的。
可若是她真的拿出了格格的架子,一旦夫婿“怕”了自己,也就沒有任何愛意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