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櫻想了想,就讓婷兒把幾件新衣裳捧出來給武格格和耿格格了。
“都是新的,連上面的繡線都還沒解開,我慣來喜歡的顏色就這幾種,兜兜繞繞倒是有些重復,你們若是喜歡就拿去。”她對著武格格和耿格格道。
武格格一下子就眉開眼笑了,先是謝恩,又夸贊這衣裳顏色難得。
說了好一會兒話,她才拉上耿格格走了。
雖然明知道她們說的是奉承話,但是自從三格格嫁了人之后,弘晝又是個小娃娃,屋子里難得這么熱鬧起來。
等人一走,屋子里又冷落下來。
寧櫻眼看著這兩人走遠,想到武格格剛才為了幾件衣服便高興成那樣,可見這后院里不得寵的女子,處境又有多么殘酷。
她忽然就想到了年少時候——那時候武格格也還青春年少,眼波流光,說起話來,滿臉都是不服輸的模樣。
沒想到轉眼這么多年過去了。
忙了一天,收拾行裝——雖然不是自己親力親為,但也得看著指揮著,寧櫻這時候覺得有些累了。
她把視線投向了長條桌案上——西洋鐘還在一下一下的走著。
這這時間倒是尷尬早就已經過了午睡的點;但若是用晚膳,又太早。
婷兒看出來她累了,過來輕手輕腳的就幫著鋪好了床鋪,扶著寧櫻就道“側福晉忙了大半天了,還是歇一會吧。”
寧櫻本來還不打算睡的,但是看見婷兒鋪好的又香又軟的床鋪就忍不住了。
這世上,誰能抵抗住床的誘惑?
她躺下去,心里還念叨著只是瞇一下就起來。
沒想到這一睡,再醒的時候,天都已經漆黑一片。
寧櫻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用手揉了揉眼睛,在開始的一瞬間,還以為是早上天沒亮呢。
然后愣了一下,她才反應過來——這是從下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她剛剛掀開被子,想從床邊爬下去,就聽見床尾一個聲音道“你醒了?”
寧櫻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才看見四阿哥居然坐在那里。
她的眼睛漸漸習慣了屋子里的光線其實屋子里面并不是伸手不見五指。
窗外院子里幽微的燈火還能透進來。
月色也皎潔明亮。
“爺什么時候過來的?坐在這兒嚇我一跳!”寧櫻忍不住小聲道。
四阿哥聲音柔了柔“嚇到你了?”
他過來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從頭到腳裹好,這才喊人進來點燈。
一邊看奴才們進來,四阿哥一邊就伸手輕輕地撩了撩寧櫻額前的碎發“看你睡得香,就沒叫你。”
寧櫻順著他的動作,撒嬌地依偎在了他的懷里,四阿哥也很熟悉地伸手攬住了她的腰,一邊攬著,一邊在她的腰上輕輕拍。
寧櫻腰上是最怕癢的,這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就往四阿哥腰上抓去“癢!”
四阿哥也笑,一邊笑,一邊讓旁邊吃了一嘴狗糧的婷兒把小桌支起來。
“爺聽奴才們說了——知道你這幾日收拾行裝辛苦,要不然也不會睡得這么沉,不要起來了,就在床上用了吧。”
寧櫻本來想說不礙事,但是看著四阿哥滿眼寵溺,想著又何必掃他的興?
其實這么多年來,也無非就這么一個道理他想給她什么,她高高興興地接住了,他以后才會開心地想給她更多。
她聽話地坐在床上,四阿哥怕她后背著涼,又讓婷兒拿了大氅過來,替寧櫻將后背裹著嚴嚴實實。
寧櫻一動不動的任由他親自動手,燈火下,她長長的睫毛落下陰影,投射在白皙的膚色上。
四阿哥修長的手指到了她的脖頸之下,要替她系上大氅的扣子,寧櫻乖巧地仰起下巴。
四阿哥忍不住低頭就輕輕親了親她的頭頂“真乖。”
晚膳是煨得很透的魚湯,其他的小菜也是極盡清淡,四阿哥坐在旁邊,自己卻沒動筷子,只是盯著寧櫻用膳。
蘇培盛在外面屋子等著,聽說四爺吩咐把小膳桌給搬到屋子里去,伺候側福晉用晚膳。
四爺是已經用過了晚膳的——這便是單純的看著側福晉吃了。
蘇培盛心里也不住嘖嘖贊嘆——若是側福晉年輕貌美的時候也就罷了,但是如今都已經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能把四爺的一顆心給抓得牢牢的。
就是用個膳,還要這樣盯著陪著。
放在宗室其他命婦里,只怕能做到的,一個巴掌也數得過來。
屋子里。
不知道為什么,寧櫻一邊喝魚湯,一邊就總覺得四阿哥今天怪怪的。
似乎總有哪兒不對勁。
她垂下眼睫,看著碗里乳玉一般的魚湯——魚湯是已經過濾掉一遍的,口感更加清爽,上面的浮油全部都沒了,里面還撒了去膩的白胡椒粉,越喝越開胃。
半碗魚湯下肚,整個人身上都暖洋洋的,連手心都跟著熱了起來。
另另外還有整整一盤黑玉酥糕,旁邊幾碟蔬菜都用的是涼拌的方式——酸酸辣辣,不見一丁點葷腥。
四阿哥看她吃得香,忍不住也提了筷子,陪寧櫻吃了幾筷子小菜。
等到奴才們都將杯盤碗盞全部撤下去,四阿哥讓人都出去,自己在床沿邊坐了下來,伸手握住寧櫻的手,將她攬進自己懷里。
四阿哥身上還是熟悉的沉水香味,加上體溫,寧櫻漸漸地就有些睜不開眼睛了。
正依偎在他的懷抱里,忽然寧櫻就聽四阿哥一邊撫摸著她的后腦勺,一邊緩緩道“櫻兒,有件事得對你說一說,今日進宮,皇阿瑪有意將年家的女兒……”
寧櫻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不可控制的顫抖起來。
她已經隱約猜到了是什么事。
如今已經是康熙五十五年了,歷史上的那位據說最得雍正寵愛的年妃娘娘……
也該來了。
她之前不是沒有過僥幸心理,想著這位年妃娘娘,或許就不會在這個時空出現。
但是,最終是到了這一天。
四阿哥低頭看寧櫻,就看懷中人的瞳孔極幽黑,先是震驚,恐懼,最后卻露出一抹認命的釋然。
她甚至連眼淚都沒有,只是緊緊的攥住自己的袖子,手指關節掐出了一片慘白,睜大了眼望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