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櫻聽著聽著,心頭就是一跳。
歷史上,十四阿哥的結局可算不得如意。
雖然比被賜名賜名阿其那、塞思黑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也好一些,但總體來說,還是慘淡的很——被雍正安排去遵化看守康熙的景陵。
盡管爵位由大將軍王降到了貝子,但他畢竟沒有被革除爵位。
而且景陵地方寬闊,比起被嚴格監視圈禁的生活來,至少多一些空間,多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他畢竟是雍正一母同胞的親弟弟,身上又有軍功,年輕氣盛,正當華年,在新君面前,可謂地位微妙尷尬,心中還有不平之氣。
更何況還有那么多雙眼睛張望著。
寧櫻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十四阿哥最后落到如此地步,必然是回京之后,和雍正之間的關系一度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
想到這兒,她更加擔心起來,于是讓人遞信去了養心殿,只說進宮也好一陣子了,十分牽掛孩子們,想見三阿哥、四阿哥一面。
她是皇上最寵愛的皇貴妃,何況見的又是自己的親生孩子。
這邊消息剛剛遞過去,那邊就一路綠燈了。
大殿之中,西洋鐘擺一下一下地響著。
寧櫻看著弘歷和弘晝在自己面前——一段時間不見,孩子好像又長高了一些。
尤其是弘歷,雖然身上還是有那股懶洋洋的勁,但是那明顯感覺到肩膀也長開了。
還有一貫眼神憂郁的弘晝——如今人更穩重了。
雖說宮里孩子成熟的早,但是像弘晝這樣,也未免有些太過老成。
寧櫻問了一會兒他們在阿哥所的起居生活,讀書情況,然后將奴才差下去,這才將話題漸漸的引入到了正題。
“倘若皇阿瑪對著你們說起十四叔的事,你們打算如何接話?”
一片寂靜。
弘歷被這問題問的有點莫名其妙——十四叔……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了。
十四叔前幾年被封了個威風無比的大將軍王,隨后便是前往西北打仗去,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
額娘忽然提到了十四叔,莫非是十四叔這兩天就已經能回到京城來奔喪了嗎?
弘晝在旁邊,卻忽然心有所感,明白了額娘問這話的意思。
他微微伸手,拉住了哥哥的袖子,抬頭對著寧櫻就平靜地道:“額娘,兒子明白——若是皇阿瑪問起,無論話語里什么風向,兒子們的回答……定然只向著皇阿瑪這邊。”
弘歷在旁邊,一挑眉道:“無論什么風向?”
弘晝抬眼,用一雙干凈而澄澈的眸子深深地望著弘歷:“哥哥,咱們是皇阿瑪的兒子。”
他說完這一句,寧櫻站起身就過去摸了摸弘晝腦袋:“額娘放心了。”
小阿哥們畢竟已經不是小娃娃了,即使是親生母妃召見,也不好待的時間太久。
等到到了點,寧櫻目送著兒子們出去,看著兄弟倆的背影被一大群奴才們簇擁著,漸漸走遠了。
送完了小阿哥們出去,婷兒張羅著膳房把點心準備好,一手扶著托盤進來,小心翼翼的給皇貴妃送了碗燕窩羹,然后又退出去了。
十四阿哥一回來,大行皇帝歸天這事兒頓時就變成了家事。
其實他在回京城的路上,已經寫了信詢問如何向皇上行禮。
這這已經是摸著老虎屁股的挑釁了。
誰也沒想到的是,到了京城,十四阿哥第一件事居然不是進宮去哭喪,也不是參見新君和皇太后,而是先徑直帶著大隊人馬去了禮部。
聲勢十分浩大。
而他去禮部的原因也很簡單——又一遍在眾目睽睽之下,大聲詢問了覲見新皇的禮儀問題。
反復詢問這個問題,無疑是對新君地位的不認可和質疑。
這可謂是給了剛剛即位的雍正一個下馬威。
隨后,在壽皇殿拜謁康熙靈柩時,十四阿哥看見父皇靈柩,痛哭失聲,但是當雍正來臨時,他只是在離雍正很遠的地方,堅持不過來。
不下跪,不行君臣之禮,就是不承認皇上的身份。
雍正身邊的侍衛長拉錫,看這情形實在是不像話,上前來便要將十四阿哥拉到雍正面前。
“皇上已經登基,請大將軍王……”
他手才剛剛伸出去碰到十四阿哥的袖子,十四阿哥當場便將人狠狠一腳踹飛了出去,咆哮著吼道:“我本恭敬盡禮,侍衛將我扯拽!我是皇上親弟,若我有不是處,求皇上將我處分,若我無不是處,求皇上即將侍衛正法,以正國體!”
拉錫鐵青著一張臉。
他倒是無所畏懼這位大將軍王,可是畢竟這是國事,也是家事——更何況大將軍王與天子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拉錫緩緩地在雍正面前跪下來了。
這邊,十四阿哥狂哭大叫,聲音凄厲,場面正是十分難堪的時候,八阿哥從旁邊人群里走了出來。
他一出來,兩旁的眾人便自動的給他分開了道路。
禛冷眼望著他。
八阿哥比從前還要更瘦了,面色也更蒼白了,但掩不住一身君子如玉的氣度。
他目光之中的深沉之意,也更濃重了。
眼看著八阿哥排眾而出,十四阿哥紅著眼圈便過去一把抱住他道:“八哥!”
八阿哥深深地望著十四阿哥,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
但是過了半晌,他只說了一句話:“十四哪……你應該下跪。”
十四阿哥嘴唇微微顫抖,整個人猛的一顫,抬頭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紅著眼望著八哥。
他似乎是想再說些什么,但終究忍住了。
十四阿哥膝蓋一彎,寂然無聲,緩緩地跪在了雍正面前。
自己貴為天子,哪怕是侍衛長出來拉拽要求,都沒有令十四弟的膝蓋稍軟一分。
而八阿哥只是簡簡單單的說了這么一句,十四阿哥便如聽話的孩子一般跪下了。
他跪的哪里是天子,是新君?
分明是他的八哥,他的八賢王!
不遵皇上諭旨,只聽八阿哥一言——結黨背君,公然無忌。
禛眼神中閃過一絲帝王的狠厲和決絕。
雖然面上神情沒什么波動,他袖子里的手指卻微微的攥緊了。
眼見著大將軍王終于對新君行禮,周圍的大臣們心中都不由自主吁出了一口氣。
拎著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