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厚厚的一堆進貢品禮單,寧櫻盯著看得有些入神。
宮里沒有皇太后,這些進貢品,除了收進庫以外——公主賞賜一些,妃嬪們賞賜一些;前朝的太妃太嬪們賞賜一些。
再加上宗室的命婦們。
也算是廣施恩澤了。
寧櫻現在越來越感慨,禛是真的為她想的無比周到——外面人說起來都說皇后賢良寬厚,但是實際上……
但凡是需要放出手段,整治人的事兒,禛都早就趕在她之前,出手替她掃除干凈了。
反正后宮之中,人口簡單,皇子阿哥們也都在皇后的膝下。
后宮料理起來也不像先帝在的時候,各種關系利益盤根錯節,麻煩得很。
而每逢過年過節,什么地方來貢,大賞六宮的,類似得人心的好事兒,他從來都塞在她手上。
就差沒手把著手教她了。
為了讓禛能盡快恢復身體,開了胃口,頒金節后,眼看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涼起來,寧櫻換了一身家常衣裳,進了御膳房。
她打算做一道藥膳——黨參蒸雞。
黨參具有很好的補氣健脾的效果,非常適合氣血虧虛,病后無力的人食用。
這道菜老少咸宜,健康又不上火,皮嫩肉滑,口感十分美妙。
打下手的奴才,早就已經在寧櫻動手之前,就把雞的肥膏肥油都祛除了,這樣蒸出來的油脂少,相對于胃口難開的人來說,更加容易吃得下去。
等到雞肉準備好了,再加上玉竹、蜜棗、黃芪,當歸,枸杞,桂圓,黨參,蒜苗……
另外就是寧櫻從廚藝空間里拿出來的蠔油了。
她洗干凈了雙手之后,盡管御膳房的總管帶著幾位留下來的大廚們,誠惶誠恐的在旁邊要替皇后娘娘動手,寧櫻也只是搖了搖頭,讓他們都出去了。
她親手把所有調味料均勻涂勻整只雞,姜片放上,又把泡藥材的溫水給倒進去適量,最后把蒜苗塞進雞肚子里,然后不住的按摩著雞肉。
這樣一邊腌一邊按摩,雞肉才能充分地入味。
最后就是上鍋蒸了。
一直要蒸到用筷子輕輕一撥,骨肉就可以輕松脫離的程度,才算是大功告成。
婷兒幫著主子將黨參蒸雞裝盤,旁邊的花型小碟子里再配上特制的調料——自然,這調料御膳房是拿不出來的。
也是皇后娘娘“秘制”的調料。
寧櫻聞著都覺得香味四溢,但是還不夠——還要加上一點點的香油、辣椒油,花生碎。
她帶著宮女們,將食盒送到勤政親賢殿的書房。
禛下朝沒多久,還在批折子,聽說皇后來了。
結果皇后人還沒進來,風倒是先把黨參蒸雞的香味兒給吹進來了。
香極了!
蘇培盛伺候在皇上身邊,就難得地看見萬歲爺喉頭居然動了一下。
天知道——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胃口了。
端親王弘暉也在暖閣之中,看見額娘過來了,他眼前一亮,過來就給母親請安,寧櫻見了兒子,自然也高興,示意奴才們將食盒打開。
她看禛看著這里,故意先給弘暉盛了一碗:“小心燙。”
弘暉和皇阿瑪稟報了半天,正說的口干舌燥呢,這會兒見額娘送吃得來,他笑著看了一眼父皇,臉上難得流露出了一絲稚氣。
禛笑容里也盡是舐犢之情:“坐下來用吧。”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打算吩咐蘇培盛。
蘇培盛哪里還用得著皇上開口,早在剛才就用眼神示意著小太監出去,抬了小膳桌進來。
等膳桌被幾個小太監抬進來,就聽皇后娘娘開了口:“這么小的膳桌哪里夠用?換成長條,大一些的來。”
太監們趕緊告罪,忙不迭的又吭哧吭哧重新去搬桌子了。
禛在旁邊,一臉了然的微笑——他明白寧櫻的心思:她既然勸說不動他放下折子,那就多往他這里跑一跑。
她每一次送吃食過來,其實是盡可能的想讓他多休息一會兒了。
長條膳桌很快就抬了進來,這桌子看著雖然大,但其實對比起帝王真正用膳的排場,還只是小意思。
明清兩代,皇帝吃飯是極講究的,標準的御膳,其實每頓飯必須得超過一百道菜,要擺滿三張膳桌。此外還有主食、點心、果品等。
禛登基以后,覺得這樣太浪費,于是下令將菜譜大大變少,一百多道菜減少成了幾十道。
圓明園里地方開闊,寧櫻身為皇后,本來在九州清宴的寢宮之中。既然出門走了這么一趟,自然不可能也只送一道黨參蒸雞。
黨參蒸雞剛剛上桌,寧櫻又讓宮女從食盒里,把錫紙包好的一大串烤羊肉串拿了出來。
簡直跟變戲法一樣。
烤熟的肉串呈黃褐色,上面還厚厚的鋪了一層香料,切割仔細的羊肉上滴著搖搖欲墜的羊油,麻辣鮮香、不膩不膻,外酥里嫩。
弘暉在旁邊看著就笑,一邊笑,一邊埋下了頭。
他記得小時候,在潛邸的時候,額娘經常會讓膳房烤羊肉串——她自個兒往上面撒了許多辣椒面,吃得津津有味,卻不讓孩子們多碰。
“這叫燒烤,是不健康食品,小孩兒不能吃。”弘暉還記得額娘那時候一邊用帕子擦嘴,一邊滿臉義正言辭的模樣。
偏偏羊肉串的香味飄滿了整間院子——二格格有一次過來,都快饞哭了。
沉浸在童年的溫馨回憶之中,弘暉一邊忍笑,一邊就覺得心頭一片脈脈溫情。
他雖然如今自己也已經是做父親的人了,但是尚有額娘在身邊——真好。
拉著寧櫻在桌邊坐下,禛伸手從奴才手中接了羊肉串,親手遞給弘暉:“你小時候喜歡這些,阿瑪知道。”
他說的是“阿瑪”,不是“皇阿瑪”。
弘暉剛要謝恩。
禛已經伸手按在他肩膀上,微微用力把弘暉往下壓。:“坐下,坐下。”
寧櫻在旁邊,一邊盛著雞湯,一邊看著他們父慈子孝,自己也忍不住抿嘴微笑了起來。
她倒是不餓,陪著吃了幾口,一邊就聽禛還在對弘暉說著福建錢糧虧空的事情。
禛剛剛登基之時,曾經下了大力氣在全國范圍之內清理地方錢糧虧空。
雖然當時卓有成效,但是過了些年,又有些苗頭慢慢的冒了出來。
畢竟這種事兒,換了哪朝哪代,都是要打持久戰的。
下個月,弘暉便要同廣東巡撫楊文乾一起過去地方徹查。
自康熙六十年平定臺灣朱一貴起義,福建前任總督滿保動支州縣倉谷,州縣從此一片狼藉。
楊文乾是漢軍旗人,熟悉當地的情況,這一次禛讓他陪著端親王過去,也是打算將閩省吏治及虧空的實情查一查。
“要查,但不要心急。”禛一邊夾了一筷子雞肉,親手遞到寧櫻碗里,一邊轉頭望著弘暉叮囑道:“水至清則無魚,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弘暉站起身,收斂了容色,鄭重拱手道:“兒子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