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的喧囂逐漸回歸了平靜。
“干凈的血”逃跑的事情并非沒有發生過,而村民們應對起來也十分熟練。整個村子都會互相幫助,以確保不會有任何一個逃出去哪怕死在山外面,對于村民們來講也是一種浪費。
然而,這次的情況略有不同。
“烏鴉”們的突然逃亡比起普通人來說更加像是籌謀已久的集體逃跑,而在各種生死中歷練出來的隱藏本領也讓抓捕他們變得更加困難。
一名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卻顯然是幾個隊伍領袖的男人,敲響了靠近深山一側木屋的門。
“吳族長,這么晚了,有什么事嗎?”
門被打開了,一名穿著一身軍官制服,蓄著短須,面帶微笑的男人出現在了門前。
“有些需要你們幫忙的。”
吳族長的臉上明顯出現了一絲厭惡,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追捕這一方面,對方更加專業。
“那么,老規矩,每個被抓住的人,一份血。”軍官制服的男人將一根手指豎了起來,“而且必須是他們的血。”
“明白了明白了!他們很多都只是進行了一次儀式的!但是這次那么多人都逃跑了,恐怕不是以前那些嚇破膽的人可以相比的!”
“這個不勞費心。能逃跑的人,血的活力可是遠勝普通的血袋呢。”軍官男人揚起一個微笑,扭過頭沖著屋子里喊了起來,“兄弟姐妹們!起來干活了!”
得了男人的保證,吳族長趕緊帶著人離開了。
“族長,這次跑掉的人可不少,他們……能行嗎?”
一個真正的年輕人問。
“他們是獵手,和我們完全不同。盡管他們的貪婪和污濁程度讓我們都感到不適”
吳族長回頭瞥了一眼已經沒有燈光的木屋。
“但他們是最專業的。”
陸凝和寧夜衣兩人越過了一條山脊。
在一番商定之后,四個人終于還是決定暫時分開行動,她們的時間不夠,而且這樣的開場追殺緊張程度和之前的測試場完全不同,團隊行動不僅目標太大,還辦不成多少事。
于是程霧泠和趙晨霜潛回山村去找儀式相關的記錄,而陸凝和寧夜衣則負責翻過山去尋找所謂的山頂城堡和月亮湖。如果出現什么意外情況,那么明天的同一時間再想辦法匯合。
可她們已經翻過一座山了,卻依然沒能看見任何城堡的跡象。
“城堡……應該不小吧?”
陸凝打量著周圍的山,月光明亮,至少山頂周圍還是能看得很清楚的,卻并沒有任何建筑物的痕跡。
“我覺得是我們現在看不見。”寧夜衣爬上了一顆老樹,從最高點往周圍山上看也同樣沒發現。
“看不見?”
“任務里提到理智這個詞了吧?那讓我有一種不太妙的感覺。”寧夜衣從樹枝上一蕩,跳落在草坪上,拍了拍手。
“你不會是指……”
“姑且作為預警吧,陸凝,我至少還能確認現在的自己是正常的,所以我要告訴你一些東西。”
寧夜衣神色十分嚴肅,如同在交待什么一般。
“我最重要的人是我的姑姑,最重要的回憶是和家人前往北方去山頂看雪的旅程。我尊重人們的自我意志,沒有任何信仰,如果能回去,我想我會選擇成為一名警察或者法醫。我喜歡大自然,如果說我有什么愿望的話,就是退休之后找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度過余生。”
陸凝微微點了點頭。
“倘若此后的什么時候我的一切被扭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就殺了我,同樣的,如果我發現你出現了類似的問題,我也會殺了你。”
“好。”
陸凝說完這句話,寧夜衣的神色才微微一松。
“但是保持理智僅僅針對了夢入儀式,我們必須先想辦法弄明白儀式的作用和對應關系。”陸凝回到了分析話題,“另外,假設山頂城堡目前找不到的話,月亮湖這個地方應該是在哪里呢?山區地帶和湖共存的地方應該很難找吧?”
“沙丘地帶就算有水域也很難出現湖的規模,更多會形成溪流和河道”
寧夜衣沉思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但是地下湖是有可能的。”
話音未落,一把飛刀忽然從樹叢當中激射而出,正對著寧夜衣的肩窩部位!
“找到你們了!”
陸凝迅速后退,從兜里掏出一塊石頭反手砸了回去。而寧夜衣則微微側身,在半空中捏住了那把飛刀。
樹叢中猛撲出來一名矮小但精悍的男子,他頭上戴著一頂斗笠,個子比兩個女生都矮,但他手上拿的卻是一把真正的厚背寬刃刀,而不是村民們手里那些農具!
“不要跑!留下你們的血來!”
男子語氣充滿了狂熱和渴望,他撲向寧夜衣的動作極其迅猛,甚至在空氣中留下了一條黑色的印記。
不宜纏斗。
這是四個人分別之前,程霧泠特地叮囑過的話。
寧夜衣一腳踢起地上的石頭,自己則低頭矮身一個翻滾避開了男子起手橫掃的一刀,然后一把泥土甩向他的臉上。
“哈哈!”
泥土落了個空,原本應該在那里的男人已經只是個殘影了,真正的本體已經不知何時繞向了寧夜衣背對的方向。
“他們果然有超能力。”
陸凝擲出兩塊石頭,提醒了寧夜衣男人襲來的方位。看到男人用出來的殘影,她心里反倒是安穩了不少。
如果只是這種程度的能力,還算容易對付。
寧夜衣得到提醒再次躲開了男人的攻擊,飛快地跑向了樹林,而陸凝也望另一個樹叢里一鉆,兩人分開跑路了。這下男人反倒一愣。
“你們一個也跑不了!”
他怒吼著,依然抓著寧夜衣離開的方向快速追趕了過去。
陸凝在飛奔。
對方的搜索效率比預計的稍微要高一點,但是這沒關系。
超能力持有者是有智慧的人類,這也沒什么要緊。
被迫分開行動意料之中。
她滑過一片草叢,從稍顯低洼和泥濘的地方轉過,耳邊聽見了流動的水聲。
在山里,找到流動的水,無論是往源頭方向還是順水而下,總是有了目標方向,不存在迷路的問題。
可陸凝還是不太舒服。
即便身體依然可以正常活動,可作為資深病人,陸凝對自己的身體狀況十分清楚,有一些和原來不同卻依然難以忍受的東西,正在如同跗骨之蛆一樣在體內流淌,奪取生機,啃噬力量。
她能抑制住心理反應造成的生理嘔吐,但是自己騙不了自己她正在陷入恐懼。
升階考驗必然附帶靈魂損傷。
靈魂損傷不會在返回時治愈,需要前往醫院醫治。
萬一治不好呢?
萬一這樣的反應就是靈魂損傷的癥狀呢?
萬一自己要帶著這樣的問題回去……
陸凝順著一個山坡向下滑去,心跳速度越來越快。
眼前就是溪流。
就在她準備沿著水流往源頭走去的時候,不遠處的一棵樹后緩緩走出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穿著風衣的女性,帶著一頂尖頂禮帽,領子拉高遮擋住了面容,腰間交叉綁著兩條腰帶,左右各插著一個槍套,里面放著槍械,褲子則是厚實的馬褲,褲腿扎緊,一雙長靴上沾了些許泥漿。
她的右手上戴著露指手套,握著一把短劍。
“終于有人來了,讓我等了好久。”
女性發出一聲輕笑,緩緩向陸凝走了過來。
陸凝站著沒動。
“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幸虧我的注意力剛才沒放在這邊。”
“哦?那可是更容易死啊。”
風衣女子抬起左手,將風衣的高領向下慢慢拉了一部分,露出了半張臉。
舒星若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和。
“呼……那么……為了確認身份……”陸凝并沒急著上前,而是按照既定流程,提出了問題。
“你最得意的作品叫什么名字?”
“歲月的臺階之下。現在該我來問你了,你在讀書時唯一會接受的飲料是……”
“香草茶,但三分之一要混合牛奶。”
陸凝露出了笑容,如果沒有讀心之類的能力,眼前人的身份應該是確認無疑了。
“真高興能在這里碰見你。”
“我們也是。”
舒星若略微偏過神,樹叢里探出了三個腦袋。
首先要說的是,由于蘇芷蘭的存在,舒星若這一組人醒來的時間要更早一點,葉緹絲和莫憐人同在這一組,她們所在的牢房雖然構造略有不同,大體上的情況還是一樣的。
只不過另外兩個牢房里一個都是游客,而另外一群卻是實打實的場景內人物。十二個人合力將封堵出口的木板給拆了下來,悄悄跑掉,甚至沒驚動那里的住戶。
不過后來因為別處逃跑引來了全村的關注,這些人也跑散了。和陸凝她們發現山里小茅屋不同的是,舒星若這一組在另一邊找到了一間獵人小屋,并且搞到了舒星若身上這一身裝備和一本獵人手記。
“他們是在山上打獵提供村子里的肉食的人,同時也是負責在有人逃跑的時候進行追捕的,因為追捕的是干凈的血,所以自稱為純血獵人。”
舒星若快速向陸凝講述著自己找到的情報。
“不過對于自身的描述并沒有特別多,手記上更多的是關于逃跑者的情況記載,并且對如何在山林中捕獵做了很多記述。這個手記大概是為了作為教材才記錄下來的。”
“你們的武器……”
“唬人的,兩把槍沒有子彈,其實我身上能用的只有這把短劍,莫憐人那里有一桿前裝型的獵槍,一樣沒子彈,也只有她會用。別的能用的武器就是把斧子和一根燒火棍。”舒星若直接解下一個槍套遞給了陸凝。
槍套里是一把雙管短銃,陸凝知道這武器近距離威力其實不小,不過也正如舒星若說的那樣,有槍沒子彈。
“總之能匯合就太好了。”葉緹絲顯得特別高興,“舒星若說她要等在這里,是敵人就嚇唬走,是隊友再匯合,我們還擔心太冒險了呢。”
“不認識的真的會以為是那些獵人的。”
陸凝自己也沒在舒星若開口前認出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