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商人出現的時機更早，當陸凝來到指示的位置——體育館的時候，已經有兩隊人等在那里了。
一群明顯是學生年齡的青年男女，臉上都是愁容和苦澀，人數有十多個，這些人身上的東西都是破破爛爛的，而且從面色上看明顯屬于日常吃不飽的狀態，不過是勉強活著罷了。
另一個隊伍看上去好了一些，是兩名身強體壯的男人帶隊，跟著七八個青年男女。他們神情嚴肅，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對這次交易看起來挺認真的。當陸凝走進來的時候，甚至齊齊抬起頭盯住了門口。
氣氛沉默。
陸凝走到一個已經倒下的籃球架旁邊坐下，尚文雪單手插兜站在旁邊，不知道什么時候又在手掌柄上點起了一根白蠟燭。周維源則嘴里念叨著什么直接席地而坐。
“我早想問了……你是不是有什么儲存裝備？”陸凝低聲問尚文雪。
“是，兩個立方。”尚文雪沖她擠了擠眼睛，“五個金幣。”
但她沒說究竟是什么，陸凝也就不再追問，這么看來尚文雪顯然是個不缺錢的，在第一個世界大概沒少賺。
等待的時候，陸凝就拿出手機，看了看任務記錄并思考任務里的問題。
令人意外的是，那個前往三個地方之一進行調查的任務并沒有顯示完成。陸凝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任務所指示的是地點，然而她完全被那個交感裝置吸引住了，并沒有對著整個教室詳細調查一番，想必有什么信息依然隱藏了起來。
在思考的時候，又有人進入了圖書館。
孫檳帶著兩個人走了進來，他臉上依然是那副有些懶洋洋的樣子，身上掛著一個顯眼的溫度調節器，兼作照明設備。
理所當然，以孫檳那個德行，看見尚文雪之后馬上往這邊走了過來。畢竟排除性格上的問題，光看外表尚文雪著實很有吸引力。
“這位……美女，以前沒見過你啊，是新來這個世界的人嗎？”孫檳一上來就開始了極為老套的搭訕，而尚文雪則依然掛著一臉微笑，令他愈發自我感覺良好。
周維源嘆了口氣，站起身說道“又見面了。”
“啊？你誰啊？咱們見過嗎？”孫檳斜眼看了周維源一眼，頓時撇了下嘴。
“我覺得你還不至于這么快就忘了，我們見過，也稍微說過幾句話。”周維源說道。
“哦……啊哈哈，抱歉啊，本人記性不是很好，那么這位漂亮的妹子和你是一隊的人啰？”孫檳馬上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周維源的肩膀，斜眼有瞥見陸凝，伸手將他往身邊一攬“艷福不淺啊你小子。”
“只是遇到了而已，她們很厲害。”
“是是是，不厲害也活不到現在。”孫檳給了周維源一個眼神，然后將他一松。
所幸的是這家伙最多就是嘴上花花一下，并不會動手動腳，陸凝也用不著擔心尚文雪哪根筋不對在這里大開殺戒。之后也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人進入了體育館，但比起上一次來說，這次的人數要少得多。
正在專心思考的陸凝忽然感覺周圍一亮。
就和之前那次一樣，體育館頂的大功率氙燈瞬間全部點亮，將整個館內照得燈火通明，門窗也被紫色煙霧鎖死，五個矮子拎著行李箱從更衣室里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走到最中間籃球場的中場線上，坐了下來，說出了和之前一樣的臺詞，唯一的不同便是這次的時間長達三個小時。
有了經驗的陸凝等人已經清楚這就是說三個小時之后便是漸變開始之時。
此時三人已經沒有什么裝備和物資需求了，之前殺死的那些人身上的物資足夠讓他們生存好幾天，因此所有資金這次都用來購買情報。
陸凝已經在手機上打出了問題，等輪到他們的時候，便蹲下身低聲問道“我想購買一些消息，不知道價格是怎樣？”
商人連頭都沒抬“基礎生存資料二百銅幣，統領級以上怪物情報五百一個，特殊情報專門定價，你們可以選擇口述還是我給你們一份資料檔案。”
“那請根據這些問題給我們算一個價格出來。”
陸凝將手機向商人展示了出來。
“一金一銀六百銅，等值的銅幣也可以。”商人只掃了一眼，立刻就報出了價格。
聽到這個價位陸凝頓時眼角一抽，她一路上也稍微收集了點錢，但林林總總加起來也肯定不夠一銀幣，本以為一枚金幣應該足夠買下了，誰知道情報這么貴？
她扭頭看了周維源一眼，又瞅向尚文雪。
“哦。”
不需要什么交流，尚文雪就秒懂，然后伸手在袖子里掏了兩下，將兩枚銀幣扔給了陸凝。
“夠了嗎？”
陸凝點點頭馬上去付賬了，周維源則有點好奇地看著她“你還真是有錢啊……”
“我們最擅長的就是偷東西和耍陰招，搞點錢根本不算什么。”尚文雪擺擺手，滿臉得意卻一點都不掩飾。
陸凝完成情報交易后，周維源上前去用零錢換了幾個多接口充電器和一塊自充電備用電池，買下這些之后他們就讓出了位置，后面正好是孫檳。
“財不露白。”孫檳經過他們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了一聲，“何況還有這么兩個干凈漂亮的姑娘在這，你們趕緊離開吧，躲遠點，這里肯定有人盯上你們。”
“多謝。”周維源拱了下手。
孫檳聳了聳肩膀，走過去蹲下身和商人說起話來。
陸凝三個馬上穿過了紫色煙霧籠罩的大門，來到了室外。冰冷的風此時更加刺骨，但也能依稀聽見另一種聲音徘徊在風中。
“我們身后跟著兩只老鼠，要宰了嗎？”尚文雪低聲問。
“不用管，現在我們去b3。”
“實驗樓？我們不找個安全的地方等漸變？”周維源有點驚訝。
“喏。”
陸凝從商人給自己的那篇情報資料里抽出一張遞給了周維源，這個問題問的是，當年相干現象發生的時候，研究人員將交感裝置運輸到的規定地點分別是哪里。
而商人給出的答案是
“哦？”看到這個回答，周維源馬上同意了陸凝的計劃。
此前衛述所說的三個預定地點，他下意識地就對應到了任務提及的三個地方，卻沒有像陸凝這樣多想了一點。
“現在我們已經知道一臺裝置確實放在了a1，宿舍的位置也一樣，那最后一臺裝置現在應該是在b1還是b3？從我們行動時間有限來考慮，還是先去集散地任務所標明的b3是較優選擇。”
剩下的不用多說，差異存在意味著問題存在，三個人迅速往b3樓的方向跑去，后面追出來的人沒兩分鐘就被甩丟了目標。
b3，這個實驗樓偏居于校園的一隅，和一座多功能教學樓并排建立。從編號可知它的建筑時間也比較早，這里曾經被醫學院用作藥物或者病理學的研究區域，后來醫學院專門建立了新的實驗樓后，這里又轉為心理學和各種勘探類專業課程用來進行專項實驗課的地方。
也正因為如此，走廊里依然掛著當年沒有取走的一些人體經絡圖、解剖圖、醫學案例簡述之類的東西。幽幽月光之下帶著陳年紙頁泛黃的顏色，仿佛隨時會蒙上一層血光。
“從地理位置來看，這里確實很偏，不像是適合裝置放置的地點……”
陸凝在走廊上查看手機里儲存的學校地圖，相比于b3這已經接近學校邊緣的位置，b1確實是個很好的地點，從平面上看a1、b1、c1至少能形成一個標準的等邊三角形，她的物理知識一般，卻也大概知道如果有什么符合自然規律的現象，總會暗暗符合一些標準模型。
“先等等再前進。”尚文雪舉槍對準了幽深的走廊，“我聞到殺戮的氣味了，恐怕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煩需要先行解決。”
說吧，她便直接扣動了扳機，激光束這次只有一條，卻粗大了許多，暗沉的走廊深處中傳來一聲爆炸般的響聲，像是冰層炸裂了一般。
緊接著，令人頭皮發麻的“咔噠咔噠”聲就從走廊深處傳來了。
窗外月光明亮，隱藏的怪物經過窗口時，也終于顯露了面容。
那是由一塊寒冰所構成的圓筒狀身軀，卻凍著一張人的臉龐，從圓筒周圍以完全無序的方式伸出了十來只人類的手臂和腿，就像蜘蛛一樣撐著墻壁和地板快速向前移動著。那些人類部分的皮膚全部呈現凍死的青紫色，死不瞑目的雙眼直愣愣地看著走廊這一端的三人，而類似這樣的怪物居然有六七只！
不過陸凝早就見過更多惡心的怪物了，這種稍微獵奇一點的絲毫動搖不了她。看見怪物們的下一刻，她就舉起了從劫掠者們身上搜過來的微型沖鋒槍，對準怪物們便是一梭子掃射！
冰屑紛飛，堅硬的冰層無法被子彈穿透，但那些人類肢體卻不行，很快便有兩三條被打斷的胳膊和腿飛了起來，卻沒有半點血液濺出。
“呼”
尚文雪此時掏出了一個酒瓶一樣的東西，彈掉瓶蓋，將里面的引信對準手杖上的白蠟燭點燃，然后甩手擲入了走廊中！
爆炸伴隨火光將周圍徹底照亮，灼燒中泛起的惡臭證明這一下成功命中。然而還是有幾只怪物從火焰中沖了出來，盡管肢體燃燒，軀干融化，卻依然兇猛地撲向陸凝三人！
手杖最先將一只怪物的腦袋刺穿，尚文雪臉上的笑意更盛，似乎這樣掙扎的敵人才更加合她的心意。陸凝則拔出匕首迎向了另一只怪物，它身上的火幾乎要被融化出來的水撲滅了，卻被黑曜石匕首輕易地削掉了所有肢體，只能一邊咆哮一邊在地上翻滾。
周維源則是最干脆的，他揚手灑出一把粉塵，怪物觸碰到粉塵的瞬間就炸成了一地碎冰。
“看不出來啊，你居然還藏著一手？”尚文雪扭頭看了周維源一眼，然后將手槍抵近自己面前那只怪物，一發散射激光將它轟成了一個巨型蓮藕。
“雕蟲小技罷了，我從之前你殺掉的怪物身上取得了足夠的材料。”
這大概就是魔法類游客的一個優勢，他們所掌握的力量體系受到嚴格的限制，卻在適應的時候變得足夠便利。
從之前少許交流中，陸凝也得知周維源主修的魔法屬于“熔煉”類別，屬于魔法類型中泛用能力較廣的，在場景里也比較方便好用。當然他不光是涉足了這一項，這就屬于個人秘密不足為外人道了。
周維源能夠發揮一定的戰斗力是好事，陸凝也不會說什么，她蹲下身看了一下被自己切下來的那些肢體，而軀干則被尚文雪一腳踢回了火焰當中。
“如何？有什么發現？”
“凍死的，血液、組織液全部都凍成了冰塊，如果不是這個世界冰都能活動，估計也就是一具凍尸。”陸凝用匕首撥過一條手臂，“拇指、食指和中指有薄繭，長時間寫作留下的痕跡。手腕方向血液沉積，靠近肘部有切割傷……為死后形成。”
“我們還是趕緊去304看看有什么吧。”周維源對著那些尸體撇了撇嘴，他是真提不起那么高的性質去研究這些。
“這條腿應該是女性，常年鍛煉，也經歷過一些戰斗。說起來你們不覺得有點奇怪嗎？”
“是身體去哪了吧？”尚文雪說。
“是，怪物把頭和四肢拼在身上也就是個獵奇行為，但是身體呢？這些人既然是曾經活著而非特意制造成那個樣子，總應該有身體的吧？”
“被吃了？或者扔掉了？反正這種東西不過是怎么惡心人怎么來，深究這個還不如去找更明確的線索。”周維源說。
“你挺排斥這個的嘛。”尚文雪斜了他一眼。
“要是你們經歷過有個瘋子煉金師搞人體煉成的場景，恐怕也會有點心理陰影。恐怖谷效應吧，要不我回避一下？現在看著這些東西就讓我覺得不舒服。”周維源也沒瞞著，直接講了原因。
這個陸凝和尚文雪倒是不會深究了，游客經歷過那么多場景總會有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最好的應對辦法就是隨著時間慢慢沖淡，這是誰都幫不了的。
“那你背過身去吧，稍微等等。”陸凝卻依然堅持要將每一個線索都檢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