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是比較早定位到你位置的人。”
恨苦的神態平和,語氣是陸凝不太熟悉的溫和和解脫,死亡能給人帶來這樣的轉變嗎?她的記憶不是那么清晰。
“當我發覺自己進入一個燥熱的世界之后,便第一時間查看了任務記錄……當然,那個時候心里傳來的苦澀和絕望感也讓我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假如不是自殺者的話,現在的我大概也不會如此平和地和你講話。”
陸凝點了點頭。
“首先,我從任務信息里第一時間了解到了自己的身份。和你正樞不同,我被額外附加了三個任務和兩項優勢,任務包括促成陸凝這個整體的復原,尋找當年參與計劃的核心成員以及打通夢鏡通道。而優勢之一是我擁有主動轉移世界的能力‘避難所’,優勢之二是我清楚自己不能進入的世界是疫感。”恨苦拿出手機,讀道。
“別的我差不多清楚,打通夢鏡通道是什么?避難所是個什么樣的能力?”
“夢鏡通道是一個回去的辦法,我已經找到了我那邊世界的‘教授’,他人不錯,樂于幫助我們這樣迷失的人。”
“我們這邊的教授已經被殺了。”
“很正常,當年的核心成員并非同一條心,教授屬于比較少的,但別人可不一定。你也不必擔心,即便是死亡也不是什么壞事,核心成員們和我們有個最大的不同。”
“他們不想回去,因此也沒必要將九個自己恢復原狀,對吧?”
“是的,教授在每個世界的站點都有暗線聯絡,疫感那邊受到襲擊的事情這一側已經知道了,估計其余世界的教授也已經得知了這個消息。不過教授沒有告訴我還有幾個他活著,你可以來我們這邊問一下他。”
“那么夢鏡通道呢?”
“是在進入這邊之后才開始搭建的返回路線。這是個單向通道,旨在溝通九個世界的共振節點并導向原本世界,來實現一個穩定的返回方案。就我所知,并不光是教授在進行這樣的計劃,還有些人也在做這件事,但反過來……也有人在破壞這項計劃。”
“校長。他直接將教授視為敵人,應該就是不想讓他建立通道的人。”
“這我不清楚。反正核心成員之間的對抗肯定是這個場景里的大背景,而我們需要在這樣的環境下完成對自我的回收。”恨苦拿出了一個平板電腦,遞給陸凝,“你已經了解九個人格的形成,那都是過去的陸凝所化,你不過是其中最為接近‘現在’的一個,但也正因為如此,你是最有資格完成收集的那個。這里是針對穿梭世界后分裂人格的分析。博愛、擁眾、厭非屬于正面人格,會放大一些你所擁有的美好性質,間心、攻伐和貪魄屬于負面人格,屬于人心惡的一面會在這些人身上放大。而末念、恨苦、正樞則是中性,末念偏積極,恨苦偏消極,這就是最大的差別。”
恨苦說完,盯著陸凝的雙眼。
“我們擁有相同的記憶,所以我想你在看了這份資料之后,也應該明白這些都是對應何時的自己。”
“但你為什么這樣不遺余力地幫我?”
“我希望完整的我回去。你知道這次的麻煩有多大。裂解,九個性格的我們,假如不回收的話,這份靈魂損傷能讓我們被困在三階很久,甚至拖累我們死亡。可站在別的‘我’的立場上,是絕對不可能這么想的,因為除了我以外,任何一個陸凝此刻的想法肯定都一樣,包括你”
要活下去,直到五階回歸,活得比任何人都幸福。
懷有這樣想法的其余陸凝絕對不可能用死亡換別人的完美。
“我知道了。”
陸凝點了點頭,接過平板電腦,仔細閱讀起相關事項。
“能給我講講避難所嗎?”
“我們可以將任何一個房間變成避難所,它會從世界之間單獨劃分出來,打開門就能接通到另外一個世界。使用起來有不少限制,不過作為一個主動切換技能還算可以。避難所的持續時間是一個小時,或者我們主動解除,假如你想的話,我現在就能將你帶進我所在的暑蠹世界。”
“等我看完,就一起過去吧。”陸凝點了點頭。
那份文件不長,只是針對九種性格做出的解釋,此前蓋士崇的解釋便援引于此。而這個資料的來源則是一本這個世界古時候對人類性格區別劃分的書籍,在業內還算有些名氣,僅此而已。
“但是為什么這樣的劃分恰好也對應了這邊世界的情況?難不成……”
“我們的想法肯定一樣,這方面教授并沒有給詳盡的解釋,我們的想法大概率是對的。”
很久以前的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只是并沒有記錄留下,一些旁敲側擊的殘本留下了一點線索。而既然發生過,后來肯定被解決了,這也就說明整個航電大學這異界化的情況有什么辦法可以解除。
陸凝點點頭,起身跟著恨苦走到了門口。
門外是灼熱的世界。
校園的建筑材料全部被替換成了厚厚的石材,但熱度終究是滲透了進來。盡管外面已經是黑夜,天空卻呈現出怪異的赤紅色,一顆藍色的月亮浮在夜空當中,周圍沒有任何星星存在。
“好熱!”
陸凝確認切換的世界無誤后剛一出門就被這里的高熱震驚到了,之前的疫感世界是悶熱,其實氣溫也就三十七八度的樣子,可是這邊的世界在夜里也依然保持著四十度以上的高溫!
僅僅站立片刻,她就感覺自己汗如雨下。
“你沒有隨身空調?”恨苦看了她一眼,便走近了一些,“我也沒多余的,離我近點好了。”
但這樣的作用也很有限,陸凝跟著她往外走,沒了花粉和濃霧,世界又恢復了熟悉的樣子。熱量讓她疲倦的身體有些困乏,不過她終究是沒有太過相信身邊的這個“陸凝”。
自己非常善于抓敵人放松警惕的剎那下手,而捫心自問,假如她現在面對另一個自己,動手也不會有任何猶豫。
真是諷刺。
“慢,我們得繞開。”
下到一樓,兩人正要拐向建筑正門,恨苦就拉住了她,陸凝一瞥之下便發現正門門口有幾只怪物正在漫無目的地游蕩。
它們很像是一些游戲中的元素化身,大部分身體都是沙土、火焰以及肉眼可見的風暴組成,除了在頸部以下的地方有一顆閃亮的核心存在,構成了所有部分附著的基礎。
“這就是這個世界特色的怪物了。這個世界的支配者焰石侍從是一團巨大的巖漿,常年蹲在體育場那邊,不過那里如今已經是個熔巖池了。”
“這些元素的戰斗力如何?”
“很強,如果說超過三只一組的話,就必須使用大威力遠程武器進行轟殺,晏融那樣的近戰能力也就能和一只打成平手。幸運的是這些東西智力較低,而且環境不利于它們存在的時候戰斗力會大打折扣,可以用計謀取勝。”
說著話,兩人就從一扇被打破的窗戶翻到了外面。
更加強烈的熱感從天空照耀下來,不要說陸凝,有空調的恨苦此時也開始額頭見汗了,那顆藍色的月亮仿佛就是另一個太陽一般,雖然不發出強烈的光,卻把熾烈的熱盡數傾注在地表。
“你們就是在這樣的地方生存?那么任務里那個黎明你們有什么眉目嗎?”
“指的是正常的日出。”恨苦指了指天上,“怎么看都覺得不正常對吧?這里的白天并不會經歷我們所了解意義上的晝夜交替,而是那顆星星的光從藍色轉變為白色……隨后光才會擴散照亮整個天空。而那個星星的位置從來都不會改變,和我們所處的這個‘地球’好像處于某種奇怪的相對靜止狀態。”
這么說來,其余世界的天象似乎也是完全不正常的。
暴雨世界看不見天空,燈火那些被稱為“長明燈”的黑星,寒凍倒是看著還正常,不過說不準也沒有一般意義的日出,疫感那顆長著觸須的綠太陽就更不要說正常了。
“為什么是日出?”
“你覺得呢?也許沒有任何邏輯,如果硬要找個理由的話……我們應該有相同的想法。”
“黎明到來,噩夢驚醒,既然這里是夢鏡,那么黎明時分也就是醒來的時候吧。我們要主動掙脫噩夢,否則黎明永遠不會到來?”
“嗯。”恨苦應了一聲,避開元素游蕩的路線,帶著陸凝來到了一個低矮的棚屋旁邊。
這片地方并不屬于哪棟學校建筑,或者說并不享有編號。它們是學校在一座食堂旁邊特別開設的商鋪位,售賣一些新鮮水果和干貨零食之類的東西,此刻原本棚屋下的小屋都已經空蕩蕩了,但因為建筑都變成石造的緣故,這里倒還是挺結實。
“這里。”
恨苦鉆進左數第三間棚屋,掀開地上的草席,顯出下方的下水道蓋子。她拎著蓋子輕松將它揭了起來,然后指了指讓陸凝爬下去。
“地下?”
“這么熱的天,地上無論如何都不適合人類生存吧?而且密閉環境有利于我們發揮避難所的能力。”
從下水道下去之后,里面的空氣很干燥,相比于地面也涼爽了許多,終究那溫度還不至于曬透厚厚的地表。不過陸凝知道這也就是心理作用,畢竟作為原本的下水道,這里的水都已經蒸發干凈了,溫度也低不到哪里去。
“跟著我走,不要記錯方位。”
地下水道已經被顯而易見的人工痕跡擴展成了一個迷宮,而一路上還有好幾處陷阱,隱秘的偵測設備也不知道有多少,至少從防備角度看來,這個世界的“教授”比之前那個做得好多了。
在又下了一層之后,陸凝已經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對應地上的哪里了,而目的地也才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扇如同金庫大門一般厚重的鐵門,恨苦在門邊上一塊看起來和廢鐵一樣的金屬板上按了一下,門就緩緩移動打開了。冷光自屋內照出,甚至還有令人舒爽的冷氣從里面涌出來。
“陸凝,你回來了……嗯?”
正巧,晏融叼著一塊肉干,端著個杯子從門口路過,瞥見陸凝剛要打招呼,猛地發現有兩個頓時一愣,甚至肉干都從嘴里掉了出來,幸虧她伸手敏捷用杯子接住了。
“我記得你出門的時候穿的是這身。”晏融指著恨苦,然后又指了指陸凝,“等會,你難不成是接你自己去了?”
“是啊。”
“你真想死?”
“我的性格缺陷來自于我自殺的那一刻,這是我無法改變的天性。就像你一樣。”
“哈,至少我人生最灰敗的時候沒想過死。不過,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我也不會對你做出什么評價,既然你帶她過來,至少達成了暫時的盟約吧?”
“你好,晏融,雖然這個感覺有點奇怪……不過我們共同行動過很久,現在我很難有什么生疏感。”
“安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陸凝你和她提過嗎?回收分裂出去的人必須親自動手才行,要是被別人殺了就虧大了。”
恨苦搖搖頭:“還沒,不過她現在知道了。”
晏融馬上表示理解,從杯子里重新將肉撈了出來,向陸凝舉了下杯子:“那祝你,不,是你們一切順利好了,我去沖一杯咖啡。”
等她離開后,陸凝才聳了聳肩,這感覺真的挺奇怪的。
“很不對嗎?”
“怎么說呢?我認識的晏融要更加有活力,永遠充滿一往無前的沖勁,而且關鍵時刻能站出來震懾全場帶領團隊。看到這么一個閑散的……”
“每個人都有人生的低谷,晏融的過去你不是也從未了解過嗎?”恨苦輕輕一笑,“等有幸再見到你認識的那個人,和她好好聊聊吧。”
“為什么你一個低谷期的我能表現得這么超脫啊?”陸凝忍不住道。
“畢竟生死之外,再無大事。”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