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香是一個陸凝本來以為已經清晰的謎團,然而此刻她意識到這似乎并不在目前的解釋范疇之內。她參與到了島嶼最后的瘋狂并對所有島上的人員進行了最后的屠戮,卻在邏輯上不應該有這件事。
陸凝忽然感覺到一陣尖銳的耳鳴,她后退了一步,而傭人室在她面前出現了大團的雪花塊狀物。麝香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周圍的一切都像是信號不好的老電視一樣,仿佛她本人就是一個干擾源。
“你聽說了嗎,老爺……”
“我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么,我的記憶……”
“三天后,是夫人的葬禮……”
“最近這里的氣氛越來越……”
“霍華德家族!這是個不可多得的……”
紛擾的聲音在耳鳴之后開始回蕩起來,無論是聲音的方向還是音色都不一樣,那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是一個時間傳來的聲音。
八目島上還有秘密?
陸凝感覺自己的身體正在升溫,不過這大概是錯覺,因為如果真的變成這樣滾燙的話她肯定早就死了。只是麝香到底是什么樣的存在?她為什么會再傭人室看到她?
“嘖。”
陸凝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讓自己的思維變清醒了一點。麝香正在向她走來,不過她的動作并沒有很強的壓迫感,陸凝微微往旁邊一閃,麝香便直接與她擦身而過。
廉清宜和心宮坐在大廳當中。兩人均不需要參加家宴,而此時的見面也是已經約定好的事項。
“我沒有感覺到,也沒有看到。”廉清宜說。
“因為這座島現在還處于正常狀態,但我很確定,因為在心宮淺夏和圓谷寺空的第一輪中,就是被麝香的幽靈所殺的。”心宮神態嚴肅,“結合目前已知的情報來看,這似乎是島嶼傾向于魔法后所產生的魔法效應,但是這里面有個問題,那就魔法不應該在這里塑造出一個麝香來。”
“為什么?”
“因為這里的魔法傾斜失控也是雷尼克斯所設計的,他所準備的儀式是需要滿足八這個數字,并不需要第九名傭人。哪怕這屬于霍華德家族傳承了很多年的另一個儀式,但二者之間不能等同而視。”
心宮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通過腦子里那個殘缺的知識對這里的魔力與魔法做了最初的解讀,加上我剛剛看到的一些東西,基本能夠對八目島上準備的各類儀式都有一個大致的推斷。我敢肯定,雷尼克斯的整個儀式如果是多個互相重疊的環,那么它囊括了島上大多數的人,只有少數幾個獨立在外。”
“誰?”
“陸凝,渡邊淵子,余歸亭,這三個我比較確定,此外,這里面肯定不會包含麝香,而且這幾次輪次中麝香也根本沒有出現。”
“但麝香就在島上?”廉清宜摸了摸胡子,“那很奇怪,一個從來沒有出現過的人物,本來應當是已經定性的。臉莉絲塔都沒有提過這個問題。”
“我們都知道莉絲塔是從歷史中摘下了這一段,她所做的是復制,但復制不代表她能夠完全明白其中的一切設定。”心宮說,“我找你尋求幫助,是因為我覺得這個世界還不賴。我不想最終我們努力的成果只是一場悲劇,最后什么都沒做到。”
“你想活下來?”廉清宜瞥了心宮一眼,不過他戴著一副墨鏡,看不清眼神。
“當然了,這很正常吧。難道滅罪騎士認為這也是罪惡的一種?”
“不,我們所針對的目標范圍很窄,甚至可以說只有游客。”廉清宜勾了勾嘴角,“無論場景里面的人做了什么,我也無法如同對游客那樣作出準確判斷,而你……不算是游客。”
“好吧,那還不錯。”心宮向后一仰,靠在了沙發上,“廉先生,咱們合作吧?我已經把最后一個秘密都告訴你了,不過是為了爭取一個機會而已。”
“我——”
廉清宜尚未作出回應,卻霍然起身,他盯著傭人室那條走廊通往大廳的出口,神情嚴肅。
“怎么了?”
“你有沒有感覺到一些異常?”廉清宜雙手合攏,手指輕輕叩擊,一股奇妙的律動隨著他的叩擊而開始擴散開來,空氣中開始出現一些雪花團塊。
心宮也站了起來,她看到雪花的瞬間就嘗試用溯源知識對其進行分析,可這一次卻失敗了。
她只能看出這是一種魔力現象,卻無法從中分析出整體的構成形式及根源形態,在此前使用溯源理論的時候,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廉先生,情況似乎不太對。”
走廊那里終于出現了一個人,兩個人都已經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戒。而在斑斕的雪花和失真的環境中出現的人則是……陸凝。
她帶著嚴肅的表情,森冷的目光落在了兩個人身上。廉清宜和心宮同時感覺到了一陣心悸,明明那里是陸凝,可兩人卻并不覺得是陸凝在看著自己。
有什么東西透過了她的眼睛在看著這個世界。
“審判標識。”廉清宜低聲念了一句,接著他手邊的椅子扶手便快速扭曲變成了一把刺劍,落在了他的手中。
這時,陸凝開口了,從她的口中發出了一段混著大量雜音的聲音,兩個人根本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你繼續計算,我來試試。”廉清宜兩步越過了沙發的阻攔,一挺手中的刺劍便刺向了只有他能夠看到的標識。陸凝微微偏了一下頭,一段蒼白的團塊從她的瞳孔中閃過。廉清宜赫然發現自己打上的標識居然被抹去了,他按照印象中的方位刺出,卻刺了個空。
心宮分明看到,那一劍刺中陸凝的一瞬間,陸凝的身體上出現了大片的雪花,雪花消散之后她便已經偏移到了側方位,然后舉起了胳膊。
“小心!”
廉清宜并沒有看到心宮看到的東西,但是他毫不猶豫地進行了躲閃,在他的眼中陸凝是站在原地沒有動的,只有空氣中忽然布滿了大量的雪花。
無法理解的攻擊。
所幸游客們見識過太多各種無法理解的攻擊了,廉清宜哪怕無法分辨出來,也知道應該遠離。陸凝……或者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這個人顯然有一定的敵意,他并不想試試被擊中了會怎么樣。
與此同時,陸凝將目光望向了心宮。
這個人……
“她不是陸凝!”心宮感到了一絲緊張,溯源理論基本能夠推斷出眼前的人只是一種怪異的魔法現象,但她對這個現象的計算總是不對。問題依然出在知識的缺漏上,溯源理論簡單比喻的話就是一個較為復雜的通項公式,她只要將觀測結果代入進去就可以去求解,然而她并不知道這個公式是怎么推導出來的,因而無法對這個公式進行適應性修改。
正常的世界幾乎都在公式的囊括之下,然而眼前這個“陸凝”不是。
下一秒,心宮就看到“陸凝”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幾乎就在臉貼臉的位置,大量失真的條形光斑組合成了眼前的臉,卻只能給人帶來恐怖谷效應。心宮幾乎是下意識地向后避開,卻直接栽進了背后的一團雪花團塊當中。
一陣劇烈的耳鳴。
“呃!”
眼前的眩暈之后,心宮忽然發現自己周圍所有的東西都已經陷入了一種老照片般的狀態,無論是那個“陸凝”還是廉清宜都已經消失了,她依然還在主館之中,卻感覺周圍的環境搖搖欲墜。
“第二個倒霉的是你啊。”
這時候,背后傳來了聲音。心宮轉過身,差點一拳打出去,因為陸凝就在她后面不遠處,坐在一把扶手椅上。
“看來你也受到了不少驚嚇?坐下吧,這里雖然看著不太穩定,不過一時半會也不會出什么問題。”陸凝的神態倒是輕松。心宮略有些驚疑不定地坐了下來,問道:“怎么回事?”
“顯然,我們漏了一個謎團沒有去揭開,現在出問題了。”陸凝微笑了一下,“麝香。我們一直認為雷尼克斯的計劃囊括了島上的一切問題,也認為我們了解了雷尼克斯、莉絲塔這些人的計劃之后就基本上破解了這座島上的所有謎題,至少認為它們都有了合理的解釋。我們漏了一個可能的情況。”
“我可想不到,我只會利用現有的。”心宮攤了攤手,“溯源理論無法解析,還是廉清宜先發現了異常。”
“他的警戒心確實比較強,不過也沒什么用,因為現象已經被我引發了。”
“你引發的?”
“是我的疏忽,不過我之前也不知道還有這種問題。”陸凝雖然這么說,卻也一點都不著急,“我剛剛已經搞明白了大概的情況,這算是一種……自然現象。”
“自然現象?”心宮意外地說,“這也能是自然現象?”
“魔力環境下會形成的一種自洽現象。想一想,在這次會議之前,雷尼克斯其實一直都留著每年召集九個傭人的傳統,并且通過這些仆人在這里構造具備意義的儀式,形成獨有的魔法……這一切都是為了他的計劃。在已知的各個魔法起源下屬的魔力系統中,這種行為當然是沒什么問題的,但這里的魔力環境包含了雷尼克斯試圖越過魔法起源直接采集的魔力,無主的魔力具有的性質可不是用一個人一輩子就能研究出來的。”
“所以呢?”
“所以這座島嶼的魔力形成了印記,就像是放了幾十年的擺件會在柜子上留下痕跡一樣。”陸凝向周圍指了指,“你現在看到的,就是由魔力留下的痕跡,這個空間的東西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它的很多東西都是變化的,并不一定保持著固定的形態,但是這里應該有這么一件東西——這就是魔力的記憶方式。”
“因為這里多年沒有過變化……”
“是的,而整個魔法儀式啟動的時候,這份魔力的印記也被激活了。啊,最大的問題在于我,島上的積年魔力無論怎么激活也是緩慢變化的,可我帶著新鮮的無主魔力回來立刻造成了意料之外的變化,這變化本來應該是在島上魔力失控后才發生的事情。”
陸凝從已經變成沙發的椅子上站了起來,伸手在空中撈了一把,便抓出了一壺茶來。
“簡單來說,你成了第二個干擾源,把這里的問題放大了。”心宮點了點頭,“現在本來應該有第九個傭人來著,但是這次因為意外原因沒有,雷尼克斯實際上也不需要補充,可島上記憶下了這里還有這么一個人。”
“對,現實情況和魔力記憶的錯位,導致這座島上產生了一個BUG,這就是我們忽略的自然現象。”陸凝說。
“你既然調查這么清楚了,那解決方案呢?”心宮問。
“目前沒有。”陸凝抬起頭看了看,“我們會出現在這里,是因為我們被記憶了,我們這幾個人對于這里的魔力是嶄新的。問題在于,這樣的BUG在島上大概不只是一個人而已,雷尼克斯的整體規劃之內必然有那種后來舍棄的東西,甚至他本來就規劃了各種儀式不成功的后續計劃。”
“等等,那不就是說,所謂的瘋狂……”
“我認為就是這樣,瘋狂的本質是這座島上的魔力偏離原有印記而產生的BUG,隨著儀式被破壞,缺失的部分越來越多,而外部魔力透過缺口的進入產生了更大的刺激,最終形成了所有人的認知都出現問題的——壞了。”
陸凝的話還沒說完,心宮就在她面前消失了,而周圍不穩定的環境在一陣模糊之后,快速恢復成了傭人室的樣子。
BUG已經從這里離開了,而陸凝還在想她剛才想到的那個問題。
如果渡邊淵子的計劃是破壞雷尼克斯所有的計劃,那整座島都會產生這種“印記偏差”,哪怕能盡量保證人們都活下來,也同樣無法阻止八目島最終走向滅亡。
而且那些大團的雪花……說明它還不穩定,可不能等到它真正穩定下來,形成一種確切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