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列異經·南疆讖經》:有山中參客,常入深山采參,必收獲豐富。坊間有人問及,便言說有獨門絕藝。有不信者,暗中隨參客入山,視其行止,多有古怪,似知曉參藏于何處。積年累月,參客之名日顯,強人匪類欲逼問秘法,夜入參客家宅,以其家人為脅。參客笑曰:“今日又多三五仆從矣。”匪眾不耐,以刀割參客子,不見血流,唯見枯木,遂知非人。越數日,參客攜仆進山,見一妖魔,萬年參精之體,粗糙打扮似人,根須垂露,飲化參人,名為參君。
她甚至久違地靠自己之前那種寒意感知了一下,在森羅九轉達到第三重后,她的寒冷抵抗性已經非常高了,需要集中精神才能差距到一些不算強大的妖魔散發出來的寒氣。而如今這兩人身上更是一點沒有——那個老參精還能讓她感覺到一點呢。
都沒異常,陸凝想了想,還是準備回頭去找那老參精。
不過她剛一扭頭,就“看到”那兩個獵人同樣也扭過頭來,看向了她。兩人并不知道她的妖目能夠直接透過后腦勺看到身后,因此也不知道陸凝早就準備好了萬一生變的可能。
她可以接受意外導致的失利,但這種能夠控制的問題,不會留死角。
“果然有問題。”
陸凝的手已經扶上了自己的劍柄,在兩個獵手悄悄撲上來的瞬間,反手一劍砍出,劍鋒過處,寒芒乍現,已是兩顆人頭落地。
沒有血液涌出。并非是寒氣凍結了血,而是這兩個人體內已經不再是血肉結構,而是大量木質的枝條擰在了一起。陸凝立即向后一退,兩個無頭人依然拿著鋼刀向她走來。
“也不靠眼睛看東西,難怪能發現我……木行妖魔衍生出來的倀?”
陸凝看了看周圍的樹木,向后一跳,抓下一把樹葉,反手拋向周圍,樹葉快速腐爛化為菌群,灑落到了周圍。
“荒疫”的一個問題在于,它催生的菌落雖然能夠超脫于腐生的限制,進食活物,卻遠遠沒有那么快。她抓下的樹葉因為不再有營養補充,可以被迅速腐化,可若是一棵活著的樹,就沒辦法迅速以菌落將其吃掉。
這兩個無頭的倀也是同樣的道理。原本對付這種樹木類的倀最好的辦法就是火燒,但陸凝因為不想引人注目,也沒帶油壺之類利于引火的東西,純靠火折子沒辦法直接燒了兩個倀。
“真夠麻煩的……”
她揮劍將兩個倀的四肢砍下,為防有異,只用劍觸碰,將頭也一并挑回來堆在一處,然后撿了些枯枝過來一把火把這兩個倀燒了。
這樣的舉動必然引來那個妖魔的注意,不過陸凝也不在乎,那參精在她的感應中不強,比起鎮劍山莊遇到的幾個壓迫感差遠了,也比不上溺影這個妖魔。
既然如此,陸凝也不介意稍微張狂一點。
點起這把火之后,她就飛快返回了那個山寨。而此時,山寨已經進入了戒備狀態,寨內的人都拿起武器,緊閉寨門。那參精在里面嗚咽哭泣,卻讓陸凝聽起來感覺非常惡心。
不用問,這一寨子的人都已經被變成了倀。妖魔能衍生的個體,以人所化為倀;以飛禽走獸所化為怪;以草木蟲魚所化為伴;自體分裂產生為嗣。
從陸清栩置辦的院子里能查到的妖魔相關的資料就這么多了,所以陸凝還是在想辦法搞一本《山海尋夢錄》,至少能將妖魔的一些歷史傳聞分清楚。
山路之中,兩名鎮妖司司異正在趕路。
一個是寧恪,而另一個也是與她年齡相仿的年輕女子。
“我知曉。”
“知道你還領了這活計?你是真不知道南疆十三妖王是什么水平的妖魔?那可不是你趁著虛弱砍了的皿蝶能比的。”
“我看過卷宗。”
“卷宗,哈哈。”
這位與寧恪交流的女子,是在寧恪之前,鎮妖司最為年輕的司異,林夕音。但與寧恪不同,林夕音一家從祖上便是鎮妖司的官員,乃是大魏少有的鎮妖司世代任職的大族,家里總有數人在鎮妖司擔任要職,和寧恪這種因天賦招入鎮妖司的背景差別巨大。
但林夕音也是頗為看不起現在鎮妖司的樣子。自大魏設立以來,鎮妖司便在暗處處理各地妖魔之事,本是為民造福,積累功德。但人總有貪心不足之輩,鎮妖司官員既有過人之處,亦求過人之位,早已從當初大魏初成時一個隱而不宣的機構,轉進了門面。而鎮妖司內也多有派系林立,下面的鎮妖官打生打死,卻都給上面一些老家伙撈走了功勞,苦苦不得升遷。
若不是鎮妖司終究是要對上妖魔,憑本事說話的,恐怕早就已經糜爛不堪了。就算如此,明明立下斬殺妖王,遏制鎮劍山莊更多妖魔災禍之功的寧恪,居然被問了保護不力,致使鎮劍山莊附近鎮妖官全員死亡,鎮劍山莊被天災毀去,人員死傷之過。還美其名曰準戴罪立功,令其往南疆斬十三妖王任一首級,以抵過錯。
她就是不忿這幫人也能坐上鎮妖司的高位,也對寧恪這明顯吃虧也一點不反抗的態度感到火大。
“主掌南疆戰事的滕六蘊將軍曾修書一封,送至鎮妖司。他以為,南疆匪禍鬧到如今模樣,很難說里面是否有妖魔在搞鬼。希望鎮妖司能派人來處理。南疆偏遠,沒有司異一級鎮妖官坐鎮,若真有妖魔橫行,正好除了。”寧恪說。
“還正好除了,你以為除妖那么容易——哦,對,你剛殺了個妖王,那是感覺挺容易,但是妖魔之間差距可是明顯得很!就算你運氣好殺了皿蝶的那次,若是被其余妖魔圍攻,你還能輕易脫身?”
“脫身作何?一并殺了。”寧恪說。
林夕音氣笑了:“你口氣也挺大,一并殺了?就算我爹都不敢說一打五個妖王和妖將實力的妖魔還能全殺了,能跑就不錯了。”
“林夕音,你的鎮妖官職位,是怎么來的?”
“啊,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是真憑功勞升上來的,而我是靠家里的勢力。我知道我不是林家最天才的那個,可是我敢說我在妖魔上的見識一定比你多。”
“這個沒錯。只是,你沒有那么多實戰經驗,只是按照經驗,判斷人與妖魔的勝負,這不可取。”寧恪認真地說,“它們沒那么強,只要選對了方法,便能制約妖魔之能,加上鎮妖司的手段,便是妖王、妖將,也一般可殺。”
“這么自信?也好……嗯?”
林夕音抬頭看到不遠處的山林中飄起了一縷黑煙。頓時興奮了起來:“有情況!山里起煙,不像是自然山火!”
“是。”
寧恪話音未落,林夕音就已將食指和拇指放在口中吹出了一聲呼哨,一道紅色的影子從她的右眼中沖出,直飛天空。
“驚鴻!此地必有妖魔!”
在林夕音的呼聲中,紅影劃過天際,化為一只飛鳥之影,雙翼之上展開一對漆黑的眼睛,一聲只有林夕音和寧恪能聽到的啼鳴之后,方圓百里之內一應山水樹木都被林夕音收于眼底。
“看到了,要打起來了……是個參客。”林夕音笑道。
“打起來?”
“嗯,有人找到了那參客的老巢,還準備打進去。可惜參客這妖魔戰斗能力雖然不強,防御能力倒很高妙,周圍那些怕不都是它做的倀。”林夕音評價道,“那冒進的人怕是要吃虧了,看起來不是鎮妖官。”
“那還不盡快動身?”寧恪掏出了自己的羅盤看了一眼,“位置?”
“已定。”林夕音反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手指輕輕在后頸的頸椎骨上一一點過,“不消一刻。”
“走。”
林夕音臉上的笑容忽然變得邪異,她的手指也刺破了頸部的皮膚,那里卻沒有一點血液流出,反而是散發出了一股黑氣。
“當然。”
兩對黑色的骨骼從后頸處升起,展開,變成了翅膀的模樣。寧恪一把抓住林夕音的胳膊,隨即黑色的翅膀張開,將兩人一起包裹進去,化為一陣黑霧沖向了山中。
與此同時,陸凝已經開始和這群倀交手了。
就和被她燒掉的那兩個獵人一樣,這群倀同樣都已經被木頭替代了血肉,砍頭、穿心、剖腹都不能導致這些倀的死亡,無論如何,這些被妖魔衍生出來的東西在生命力上甚至比妖魔本身還要頑強。
陸凝沒有試圖跟倀打糾纏戰斗,畢竟她的武功還沒到能夠同時對付好幾個倀還能輕松應對的地步,盡管她可以以內力灌注劍身劈開它們的手足,卻還是要注意不能被這些倀包圍。幸好她算是真正能做到眼觀六路的人,憑借充裕的內力和敏捷的身手,一邊遛這些倀一邊砍斷幾個倀的四肢不成問題。
然而,那老參精當然不會讓陸凝這么容易就解決了它的倀。只見它一邊啼哭,一邊從寨子里拔起根須,在這樣粗暴的撕扯下,很多細小的根須被當場扯斷,然后斷面中就開始流出了液體。那些被砍掉肢體的倀斷面上立刻開始生長出木芽來,甚至不只是軀體的斷面,那些斷臂斷腿上也開始出芽。
妖魔果然一個個都有些詭異的本事。
陸凝清晰地看到,新生的肢體非常羸弱,只能讓這些人四肢著地慢慢爬行。而從那些斷臂和斷腿上生出的芽也沒有轉化成軀體,而是變成了另一條相對瘦弱的手臂或者腿,這些長出新軀體的部位速度比常人慢了許多,奈何是在地上爬的,就像是一個個活動的陷阱,陸凝還要注意別被它們給抱住。
“還真是有點麻煩。”陸凝笑了,她倒是沒有真的陷入危機,不過也找不到一個能夠殺那參精的機會。無論是荒疫還是巨人指節的射程都不能保證到了參精的位置還具有足夠的威力,她需要考慮別的手段。
她一劍刺入了最近的一個倀體內,隨即將真氣迅速灌入劍內,引動了第三重破體的內力,內力沿著劍身沖進了倀的體內,霎時間炸開一大蓬冰晶,那倀渾身冒冰地向后倒下,立刻就不動彈了。
“這個倒是可以,只是通過急速降溫殺倀,內力消耗還不小。”陸凝掂量了一下,隨手挑起了地上偷偷爬過來的一對手臂,同樣以內力炸開冰晶,將其殺死后拋在了地上。
而被她這樣殺死的倀,后續再也沒有站起來。
有了一種確定能殺死這些倀的手段之后,陸凝就更加輕松了一些。倀沒有妖魔的特殊能力,也無法繼承還是人的時候的武藝,只是根據妖魔本身會賦予一定的特性。隨著陸凝的拉扯,這些數量本就不算非常多的倀終于在山林中拉出了一條很長的隊形。
參精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哭嚎,大量細須抬起,向陸凝卷了上來,那須子上沾滿了晶瑩的液體。陸凝不敢觸碰,揮出寒氣將液體凍結,身形一閃,已經來到了一個藥圃旁邊,掏出火折子和火石快速擦燃,丟進了一個笸籮當中。
火焰瞬間燃起,陸凝一腳勾起那燃燒的笸籮,踹向了參精。參精那高大的軀體反應很是遲緩,即使用力躲避了,也被笸籮砸在了身上。那披在身上的破爛衣服立刻燃燒了起來。
就在這時,從參精的頭部垂下大量須子,將那火焰頃刻間包裹,只剩下一些煙氣散開。
“看來很有準備嘛。”陸凝看了眼正在焦急回援的倀們,“但是這里能燒的東西可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