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本能地想要避開這些讓她產生了怪異感的青樓。
哪怕達官貴人的行為讓她感到厭惡,可那些怪異帶給她的威脅遠超這種厭惡,也壓制住了她要行動的沖動。
“先找到林夕音再說。”
陸凝悄然離開了這里。
而此時在城隍廟那邊,寧恪和林夕音則抓到了一個老乞丐。
說“抓到”并不準確,應該說是這老乞丐主動撞到她們這里的。
“二位,看衣著,應該是鎮妖司的大人吧?”那老乞丐臉色驚慌,寧恪和林夕音對視一眼,頗有些意外。
畢竟老乞丐一身破衣,除了裹得多了一點之外一點都不保暖,可過了這些日子依然沒有凍死就是個很令人驚訝的情況了。
更別說他還能一眼認出鎮妖官來。
“哦?你怎么知道我們是鎮妖官?”林夕音笑問。
“這……二位能否借一步說話?”
老乞丐有些畏縮,他偷偷打量兩人神情,估計著這一次能有多大風險。鎮妖官這種一聽就知道很神秘莫測的人,他可不太敢招惹,可是溫容這位給了他順風耳的人一夜之間就沒了蹤影,讓他也感覺非常慌。
他能在滎陰城里活下來,當然是因為消息靈通的緣故,現在又得到了加強,前一個主子沒了,就得趕緊謀劃著找下一個。而寧恪和林夕音就是他找到的目標,他可是偷聽了一段兩人的交談,認為自己上去說說話還是沒什么的。
進了城隍廟,老乞丐一下子就跪在了兩人面前,看得林夕音一愣。
“二位大人,救命啊,這滎陰城里……不對啊。”
“你且起來。”寧恪說道。
老乞丐連忙撐著地板站起身子,還跺了跺腳,地上確實冷。
“滎陰城哪里不對?你說出來,若是確有其事,我們自當庇護你。”寧恪問。
“小人就是在這城里一個討飯的,日子久了,便有些消息靈通,能聽得城內大小事,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東西。也靠這個為生。”老乞丐隱去了和溫容相識的那段,解釋道,“只是近些日子,城內氣氛卻不同往日。一些小乞丐消失了,還有些我平時常去見見的人也都找不到了,我就覺得有什么問題。”
“這些天天氣寒冷……”林夕音有些猶豫地開口道,“大概是閉門不出,或者……”
“不不不,大人,您說的小人也清楚。可是小人所說消息靈通可不是假的。他們若是不幸沒熬過這個冬天,那是自己倒霉,小人卻也可以得到消息。可連這般消息也沒有,就令人頗有些不安了。哪有城里無緣無故丟了這許多人的?便是那拍花子的也只是找小孩,小人認識的可都是年長了不少的人!”老乞丐連忙說。
林夕音一時有些躊躇,斬妖除魔她很擅長,可這種事情就不是她的強項了,她判斷不出來老乞丐說的究竟只是人之間的問題,還是與妖魔有關。
“你說出幾個你口中失蹤的人的姓名住址來,我們會去調查。我想你既然是搞情報的,恐怕不只是認識乞丐吧?”
“當然,小人自然說得出來,可二位大人能否保護小人一段時間?不然,小人也怕和那些人一樣,一夜之間就不見了!”
“帶去鎮妖司……不。”林夕音想了想,“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好了,只要你不離開那里,應當不會有人能害得了你。”
老乞丐連忙跪下磕了幾個頭,隨后便說出了幾個人的名字和住址。寧恪記下,對林夕音說:“我先去調查一下,你帶此人,先將他保護起來,之后再來找我。必要的時候可以驚鴻傳信。”
“我知道,你小心點,若真是妖魔所為,不可妄自行動。”
兩人商定好,便各自行事去了。
臨近傍晚的時候,陳煜盛才得以進城,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門口的守衛對他進行了詳細的搜身,確認他沒帶什么暗器火藥之類的才放他進來——全是托了昆吾陳家的名聲。
好不容易進城之后,他為了避開宵禁,也只能先快點找個客棧住下。滎陰城內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皇帝要來,大量官軍入駐,城門附近的客棧依舊沒幾個房間好住,饒是他有錢,也只找到了一個地字號的房間。若是要他去人字號和一些賣苦力的擠通鋪,那他是絕對不會愿意的。
不過,陳煜盛入駐的時候,總感覺自己有哪里被人注意著。
他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但這來自集散地的獎勵大概是不會騙他的——“他人的注目”,能夠讓他對于存在特殊意圖的目光有獨特的感知,可惜因為任務完成得不怎么樣,這個獎勵的功效也只有這樣而已。
“看來整個滎陰城里果然有些問題……注意我干什么?”
他在房間里安頓下來之后,已經快到宵禁時間了。雖然說可以仗著武功夜探滎陰,但陳煜盛也知道如今滎陰城里遍布大內密探,巡邏的兵士也不知道增加了多少,沒有超乎尋常的實力,最好不要挑戰皇家的權威。
他隨便掏了一些吃食填飽肚子之后,就睡下了。當然,也只是佯裝睡覺,他倒是想要看看,那注意自己的到底是什么人。
夜半三更,陳煜盛忽然聞到了一股清淡的燒香氣味,似乎是從窗縫中透入屋內的。迷香這種手段他可見識多了,要防范的方法挺多,而既然要釣魚,他便運起龜息術,佯裝被迷香迷倒,呼吸也故意變得沉重了一些。
然而,過了約莫一刻的時間,也無人進來檢查,反而是陳煜盛感覺自己的感知開始變得麻木,身體也在漸漸失去知覺。
不對,這不是江湖常用的迷香效果!
陳煜盛猛然從床上跳起,真氣在體內循環而過,消減了些許麻木感,隨即從兜里抓出幾枚飛鏢,往窗外便打去。然而窗外并沒有一個人在,飛鏢落到了空處,陳煜盛撲到窗前,檢查窗縫之外,也沒看到任何燃燒物殘留的痕跡。
“是個警覺的小子,若是普通的江湖飛賊,大概就被你抓住了。”
一個聲音忽然在他身后,在他的房間中響起。陳煜盛猛然回頭,看到一個渾身都裹在黑色袍子里的人就坐在他房間的凳子上,一手拄著桌子,目光用看獵物的眼神打量著他。
“什么人!”
“現在喊出這句話,也不會有人注意到你的……陳煜盛,陳公子。”黑袍人晃了晃手指,“你確實是個不錯的人物,江湖經驗足夠,只可惜,是現在的江湖經驗。當年給你們這些人留下的恐怖,現在的一代已經沒有這份警覺了啊。”
說著,黑袍人抓住蒙住臉的黑布,扯了下來。
陳煜盛看到了自己的臉。
黑袍人的面孔,與他一模一樣。而他直覺就感到,這并不是什么易容術,而是……
他急忙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孔。
好像……正常?
“差了一點,你還是差了一點。不過也幸好如此,不需要我多花費什么力氣。”黑袍人起身走到了陳煜盛面前,伸手摸上了那張與陳煜盛一模一樣的臉孔,輕輕一推,宛如拼合的拼圖被拆開一樣,半張臉孔被拆了下來,而臉孔之下,卻是一片雪白。
“好了,又一個。”
陳煜盛昏迷之前,只能感覺到對方的手撫上了自己的臉頰。
當黑袍人從陳煜盛的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有四個人在等著他了。
“點子如何?”一名留著絡腮胡的黑壯大漢問。
“再說一遍,我們不是那群混跡綠林的匪類,別把你那些切口帶入我們的交流中。”旁邊一名中年文士輕聲說道,“既然出來了,就意味著解決了,不然我們就得進去救他。”
“陳煜盛這個人很有意思,少主會喜歡的。”黑袍人拋了拋手里的半塊面具,“諸位,這次恐怕我要把這個功勞拿到手了。”
“一切皆為圣教歸位。”年輕的女子狂熱地回應道,“那些叛徒應當得到應有的懲戒,只有悔改者能夠戴上罪枷,回到少主的麾下!”
“你最好不要作出逾矩的事情來。”文士警告道,“少主給我們的任務不容有失,若是因為你瘋瘋癲癲的惹來了不必要的窺探,我就得先把你除掉。”
“哈,到了那天,我自然會先解決掉我自己!”女子大笑著。
而此時,最后一位身形有些佝僂的老婆婆才慢悠悠地開口:“都別吵了,今日入城幾人?少主明日還有兩件寶物賜下,我們需要在今晚就選出適合的人,并安排好他們的身份。”
黑袍人走下樓,看了看周圍零散幾個吃飯的客人,又看了看在柜臺那里站著的老板和伙計,開口說道:“這里恐怕沒有適合的了。”
“大人,我們還需要……”老板開口問道。
“正常經營這里,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你們不需要妄自行動,意圖建立什么功勛,少主是很有主意的人,而他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對他的計劃造成破壞——尤其是自己人的自作聰明。相信我,那些人都會死得無聲無息。”
老板連忙點了點頭。
接著,黑袍人又轉頭看了看那些食客,他們也正在抬頭看著他。
“保持這里的人數將近滿的狀態,陳煜盛的身份,少主自有安排,他不會成為這客棧的一員,你們繼續引新的住客來住宿。”
“是。”食客們一起點頭。
“行了,不用裝了,這個時間正常人都該睡了,你們應該做什么?”
食客們一同起身,整齊地走上樓,進了各自的房間,老板也吹滅了旅店的燭火,和伙計談笑著返回后面的房間去了。
“你這家伙得的寶物,怎么看怎么讓人不舒服。”黑壯大漢搓了搓胳膊,“少主折騰出來的這些東西……哎呦!”
“你身為圣教弟子,竟敢對少主不敬?”女子有些癲狂的聲音響了起來,“少主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無論是眼光還是煉器的本領都遠超當年教主,這才對得起我圣教蟄伏日久所付出的代價!你竟敢說……”
“什么玩意,當初秋未霜被滅的時候你怕是都還沒出生呢……”
“大不敬!”
隨著女子一聲怒吼,黑壯大漢的身軀猛然一沉,虧得他力氣大才沒有立刻跪在地上,但他已經隱約感覺到雙肩、雙手手腕和雙足上產生的壓力。
“你準備對我用‘戴罪之身’?”大漢語氣陰狠了起來,“小丫頭,你是不是以為我是個粗人,就很容易吃你這勞什子?少主的本領我是認可的,不過你的話——”
他猛然出拳,砸在了自己的肩頭。女子發出一聲尖叫,倒飛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女子尖叫的原因并不是因為疼痛,而是壯漢所擁有的,被賜予的那件寶物——“忠義”。
作為秋肅英的狂熱崇拜者,哪怕拿到了另外一件寶物,女子依然想要這件被命名為“忠義”的寶物,只因為這個名字。她依然嫉妒大漢,而且恐怕會永遠這樣嫉恨下去。
不過……其余三人并不關心,畢竟這種事情,秋肅英是完全壓得住的。
“婆婆,我仍然覺得,少主只安排七名持寶人,或有不足。”黑袍人說道,“要知道此時滎陰城里匯聚的只是前哨,而皇帝身邊大內高手和鎮妖官都不是易與之輩,縱然寶物神妙,我等恐怕也是力有未逮。”
“少主不是只安排七人,只是我七人互相所知而已。少主或另有安排,不是你我可以過問的。圣教既已取消護法、魔軍等編制,便是少主另有想法。你們若是對此有意見,可與少主當面提過。”老婆婆說道。
“自然沒有。”黑袍人微微躬身,“那明日挑選的兩人,還須最后請婆婆過目才是。”
“老身分內之事。若少主此次謀算成功,也算為圣教重振江湖聲威,當年是朝廷牽頭,剿滅圣教總壇。如今我等要報復,也當如是。”
“滎陰城,鎮妖司欽辰林懷邕,需要解決。”文士說道,“欽辰不比其他,我等并無必勝之法。”
“此事,少主會另行派人處理,不必你我擔心。我們的任務,只在滎陰城這些普通人之中。”老婆婆用拐杖輕輕頓了一下地面,“今日,到此為止。”
隨著拐杖頓地的一聲,正在針鋒相對的女子和大漢的眼神頓時變得渾渾噩噩,過了一會兒才恢復正常,兩人立刻停下了爭斗,跟著其他幾人從旅店后門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