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屋內待了兩刻鐘不到，蘇然起身整了整衣裙和斗篷，隨后看向蘇沐瑾，“你好好養傷，我先走了，我明天就回京城了。”
“這就走？不吃了午飯再走？不多陪大哥幾天再回去？”
蘇然斜睨了他一眼，轉身就走的同時，開口：“吃不下，沒胃口，看見你就心煩。”
蘇沐瑾有些訕訕，想說：你都愿意管她了，在她不見的時候，還愿意帶著人去找她，還幫她……
他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出一句話來，有些泄氣的頭往后面一仰。
連飯都不愿意留下來吃，看來是真的惱了他了。
蘇沐瑾這會是真的有些疑惑不懂了，明明以前說過，劉氏是劉氏，不會遷怒她人的。
劉氏也死了不是嗎？
出了房門的蘇然，迎面就見到提著水壺過來的李玉珍，她站定在臺階上，看著臺階下的李玉珍。
一年多的時間，足以讓一個人改變很多，已經十四歲的李玉珍，面容雖然還青澀稚嫩，可身上那股子嬌弱的氣質卻沒有了。
穿著一身質量普通的衣服，卻也擋不住她身上那股子端莊、溫婉的氣質。
到底在宮里當過一段時間公主，加上在蘇府時規矩禮儀都沒拉下。
不在蘇然面前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她身上有著一股與生俱來的韌勁，和倔強。
“在西北待了一年也夠了，到底是公主，總不好一直待在這里，年關到了，過兩天就回京城吧！”
蘇然語氣淡淡，聲音雖然溫和，卻多了以往沒有的淡漠、疏離。
李玉珍愣了下，反應過來點頭，“好。”
說實話，蘇然心里很復雜，如果她不是劉梅的女兒，她會很喜歡這個妹妹。
蘇然抬腳走下臺階，側頭看向拿著刀，準備宰殺手里獵物的觀景，“你過來。”
說完，她邁步朝院門走去，出了院門，往村口的方向而去。
觀景忙不迭的跟上，看著大小姐的背影，心里已經猜到大小姐會問自己什么了。
遠離了村子，蘇然停了下來，轉過身，“說吧！”頓了下，“就先從李玉珍為什么會在飛燕關說起。”
“回大小姐的話，公主是在去年十一月的時候來西北的。屬下和將軍也是在五月份的時候，在離這里幾十里的小縣城偶然遇見，才知道公主在去年就來了西北……將軍當時也只是讓雙瑞去打聽了一下，知道是當時的太子殿下，現在的皇上派人送來的后，就沒再多理會……”
蘇然微愣了下，她一直以為，李延昭會讓人送李玉珍到龍虎關，畢竟，怎么說也是他的妹妹，一個公主在外，送到龍虎關，有鎮安候他們在，也不會發生什么意外不是？
可她萬沒有想到的是，李延昭真的就只是負責派人護送，其他一概隨李玉珍。
觀景抬眸快速的瞥了眼蘇然，繼續道：“一直到百姓的桑田和棉花田地，被偷闖入關的韃靼人踐踏、燒毀、一些百姓被傷、錢財被搶那次，將軍才與公主有了接觸……”
“也是那時候才知，公主這一年除了跟百姓們學習農業知識之外，還利用自己所知的知識，教百姓如何用棉花做可對外銷售的棉被、衣服、還教授一些像刺繡、香囊、花苞……一些在這邊隨處可見的藥草，也被制作成了可驅蚊蟲的藥包……”
“百姓們以前的棉花都是采摘了之后，就賣給收棉花的商販，但自從會做一些好看又實用的棉被，衣服之后，百姓們的收入比以前提高很多……大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像刺繡這種手藝，在這個地方，就是一些大戶人家的小姐，會的也不過是一些普通的，還是花了重金請的繡藝師傅來教授的……可公主的手藝更好，如今除了小縣城的小媳婦和小姑娘跟著她學，就是附近村鎮也有人慕名而來……”
蘇然有些愣愣的聽著觀景的話，她眨了眨眼，看向遠處，觀景嘴里的人，怎么都無法與她記憶中的李玉珍重合。
若真的像觀景所說，只需個兩三年，小縣城的經濟，絕對整體提升兩倍。
蕭昂還在繼續說：“當時追擊韃靼人的時候，著了他們的道，不但在他們原路返回的途中設了陷阱，本以為他們只剩逃竄的幾十人，誰知還在崖壁附近埋伏了一百人，將軍當時是為了斬殺敵軍領將，才與屬下等人分散……這一次將軍能活下來，也是公主帶著女護衛最先找到了將軍……”
“后來，藍天帶著屬下與蕭兄弟他們找到將軍的時候，他們在一個山洞里……如果沒有公主殿下及時用金瘡藥給將軍處理傷口，等我們找到的時候，恐怕……”
“所以，你們將軍這是打算以身相許？”
“啊”蕭昂怔愣，下意識搖頭，“應該不是的，自桑田、棉花被毀事件過后，將軍后來與公主接觸就多了起來。有段時間將軍天天嘴角帶笑，屬下反應有些遲鈍，沒等明白過來，從上個月初，將軍就天天擺著個臭臉，屬下們天天都戰戰兢兢的，一直到這些日子，將軍臉上又出現了笑容，屬下有些遲鈍，引泉提醒了之后才知……是因為公主的原因。”
還天天戰戰兢兢的。
蘇然嘴角抽搐了下，看著說完就立正軍姿的觀景，她有理由懷疑，他最后這段話，是在趁機告狀。
“你回去吧！”
觀景看著話落轉身就走的蘇然，他跟了上去，“大小姐，眼下雖然是寒冬，但還是會有野獸出來覓食。不能再往前面走了，屬下前兩天在那撲捉到一只出來覓食的野豬……”
蘇然頓住腳步，手放到嘴里，一道尖銳的哨聲從她嘴里吹出，哨聲響徹在整片空間，傳至遠處。
觀景瞪大眼，一臉見鬼般的，不敢置信的看著自家大小姐。誰能告訴他，為啥他們美若仙女的大小姐，竟然會如他們這些粗人一般——吹口哨？
在京城，就是好些男子都不會，尤其一些文人書生，就更不會吹讓他們沾上粗俗二字的口哨。
這時，從遠處山林上空飛出一只大鳥，不一會就飛了過來，降落在不遠處。
“吖”
看著大雕，觀景滿臉艷羨，從雙瑞的口中，他已經知道，這是大小姐的雕。
蘇然走了過去，直接坐在了大雕的背上，看向觀景，“走了。”
“大小姐，您不吃了午飯再走嗎？”他一直以為，大小姐就是特意出來詢問他事情的。
蘇然看了他一眼，沒說話，示意大雕可以起飛了。
聽完他說的話，她現在更不想在這里待下去了，更不知道該如何思考這件事。
將軍府。
蕭墨瀾剛從阿雕背上下來，似感覺到什么，太側過頭，就見蘇然環抱雙臂，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咳”他尷尬的拳頭抵在唇邊輕咳了聲。
走了過去，“可餓了？”
蘇然扯了扯嘴角，朝他冷笑了下，放下手，轉身就走。剛走兩步，一道身影從后面貼了上來，從后面她環抱住。
“我保證，不會再有第二次。”
蕭墨瀾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溫熱的氣息讓蘇然側了側頭，下意識的想要伸手觸摸有些癢的耳朵。
但，雙手被禁錮在某人雙臂里。似也知道她耳朵敏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溫熱的氣息就是時不時的吐在她的耳朵上。
“蕭墨瀾”她有些惱怒的側過頭，“你故意的是吧！”
“什么故意的？”蕭墨瀾一臉無辜。
蘇然掙開他的手，嗤笑道：“什么將軍府需要個女主人，什么我被冷落到了，你昨天分明是故意為蘇沐瑾說話，你明知道……明知道她死了……”
說到她死了，蘇然心里就有些發堵，有一些委屈。
“阿然，我沒有故意為小太陽說話，將軍府也確實需要女主人不是嗎？”
蕭墨瀾緊了緊掌心里的手，“可你也說過，她就是你。現在劉氏死了，你也不討厭她，拋開她是劉氏之女，她還是太上皇之女，言之的妹妹……最主要的是，小太陽喜歡她，你可以試著用蘇沐然的心去想，看她是接受還是阻止，不管你的決定是什么，我都支持你。”
不受寵的公主，不受寵的妹妹。
“不討厭，不代表會喜歡，”蘇然抽回手，轉身就走，“沒有什么接不接受，我也不會去阻止，蘇沐瑾想娶誰，完全不用問我……”
側頭看了蕭墨瀾一眼，認真道：“我沒有開玩笑，我很認真。我雖然能夠理解蘇沐瑾因為責任，沒有盡到一個做大哥的責任。可我區分的很開，我沒參與過蘇沐然的人生，雖有記憶，卻不是她，我不會代替她去理解……至于你讓我用她的心去想，我現在就有答案，沒有生氣，沒有怨，不會阻止……但是心里有些難過……”
第二天，臘月七號，將阿雕和藏獒們留給了蕭墨瀾，蘇然早上就乘坐大雕飛往云城。
被丟下的蕭昂心里只覺，因為自己的隱瞞，公子生他氣了，所以將他也拋下了。
傍晚，明輝堂。
飯桌上沒人說話，不時的看向連干了三碗飯，正準備添第四碗飯的蘇然。
他們覺得，有些恐怖，不是因為吃的多恐怖，而是蘇然今天有些反常。
“舅舅，你是不是很多天沒吃飯了？”
賀景風好一會忍不住問道，其他人也看向她，還是第一次見蘇然晚上吃這么多飯。
趙廷：“叔叔，你不是說，晚上少吃飯多吃菜嗎？”
老爺子：“外面的飯不好吃？”
“別提了，這半個多月，風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
蘇然看了眼手中并不大的碗，放下準備舀飯的飯勺。拿起筷子，夾了塊肉送入嘴里，咀嚼了十幾下，吞咽后才放下碗筷。
她道：“今晚是我這段日子以來，吃的最好吃的一次。”
“舅舅，那你再多吃一些。”
“不吃了，飽了！”
是嗎？在座的人心想，你剛才還想裝第四晚飯來著。
蘇然看向趙蓮鴻，“老爺子，咱們府里明天的臘八粥，是整個府里的一起熬煮，還是與先生他們那邊分開的？”
趙府的臘八粥去年的時候喝過，說實話，一般。
“由府里的大廚房一起熬煮的吧！”趙蓮鴻語氣不太確定的看向十八，這些內宅婦人干的事，他一個老頭子怎么會知道。
十八抱了抱手，道：“公子，咱們府的臘八粥與二太爺那邊是分開煮的，但是拜神卻是同一時間點的。”
“哦”蘇然點了點頭，“那……我自己也煮一鍋臘八粥可以的吧！”
“可以的吧！”十八不太確定的看向自家太爺。
趙蓮鴻：“可以，就在我院里煮，我院里的廚房好用。”
“那好，十八，你去拿筆墨來，我將需要的東西寫下來，你等會去幫我準備。”
蘇然也不擔心趙府會沒有那些材料，十月份的時候，蕭昂拉了一馬車的堅果什么的來，總不可能那么快吃完了。
“舅舅，你什么時候回京城啊？”
“你想去？”蘇然沒答反問，似想到什么，又問：“不是，你們不是說要去游歷嗎？回來了？還是沒去？”
“荷花奶奶生病了，青松他去不了，我們說好一起去得，所以……就沒有去。”
“傻”蘇然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可以游歷回來后，與他分享你們游歷時遇到的人和事。下次再一起去游歷的時候，你們多了一次游歷的經歷，想來會懂的更多，剛好可以教他……”
“感情好是一回事，但你們得記住，每個人的路都是不一樣的，你們終會長大，終究會分開，各自走向不同的道路……”
一旁的老爺子笑瞇瞇的看著三人，認同的點了點頭。
晚飯過后，蘇然回華然居泡了個熱水澡，再去了明輝堂，將臘八粥的材料浸泡了下去。
晚上睡了兩個多時辰，凌晨過后，蘇然已經開始煮臘八粥。
她煮的不多，就一鍋，除了送沈修辭的，就剛剛夠分給各房主子一碗。
第二天一早，拜神這些有趙大伯他們，老爺子不用去，所以，他是第一個吃到蘇然煮的臘八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