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善街為何會出現喧鬧,鄭衡當然很清楚,自是為了季庸。
只是,動靜為何會那么大?裴定要去救季庸,必是悄無聲息。那么,昨晚在集善街行動的,除了裴定之外,還有誰?
在聽盈真等人說起夜空有火光之后,她便猜到了集善街還有誰。敢在半夜發起信號的,就只有官府的人。
這么說,官府的人也發現季庸的下落了。那么大的動靜,必是兩府共同下的手筆。至于捉拿悍匪這樣的說法,只有普通百姓才會相信,鄭衡一點兒都不信。
那么,裴定的動作是否夠迅速?是不是救走季庸了?
這些,鄭衡并沒有答案。對于集善街,她只知道是善長人翁居住的地方,但那里有多少人家、具體情況如何,因此將季庸帶走會遇到什么事情,她卻不清楚。
幸好孟瑗還在永寧侯府,她只須等待,便能夠知道答案。
季庸與孟家背后到底關聯著什么,這應該就是季庸被迫離開禹東學宮的原因,也是朝廷要找到他的原因。這個原因,就連今上都感興趣,底下還有誰不感興趣?
裴家,自然不例外。裴定身邊那個名喚“既醉”的屬下,總會聯系她吧?
想到這,鄭衡眸光亮了亮。詩云:“既醉以酒,既飽以德。君子萬年,介爾景福。”,想必,裴定身邊還有一個名喚“既飽”的屬下吧。
醉且飽,其實是德是福。這樣的名字,倒有些意思……
正這樣漫無邊際想著,一陣“篤篤”的敲門聲便響起來了,隨即她便聽到了盈真在門外稟道:“姑娘,二夫人請姑娘去前堂,道是天工坊的給姑娘送首飾來了。”
聽到盈真這么說,鄭衡微微笑了笑。天工坊的首飾……這是昨日在千輝樓約好的事情,這是裴定的人送消息來了。
能這么及時送來消息,不管季庸是否被救出,裴定的動作都很迅速,她所托,找對人了。
整了整衣裳,鄭衡離開了長見院,腳步依然不疾不徐。
前堂里,謝氏端著茶水,細細打量著那自稱是天公坊的娘子,臉色十分和悅,看起來甚是親切。
天工坊,是一間專門制作首飾的店鋪,在聞州相當出名。聞州刺史府送往京兆的貢品,有不少出自天工坊,朝廷還給它頒發過“巧奪天工”的匾額。
聞州的官員夫人,出席重要場合所佩戴的首飾,必是出自天工坊。現在,這天工坊的娘子,說給衡姐兒送來首飾?這是怎么一回事?
謝氏現在管著永寧侯府,外人來訪一事必須先稟告她。按理說,送首飾來的人并不能輕易進入永寧侯府,但因為是天工坊,謝氏在躊躇片刻后便令人將這娘子放了進來。
她倒想看看,這首飾是怎么回事。衡姐兒剛出孝,昨日才出府,就算去天工坊定制首飾,也只有一天時間。天工坊怎么這么快就給她送來首飾了?
鄭衡來到前堂的時候,就見到謝氏這么溫婉地笑著。而在她的下首,則站著一個面相樸實的娘子,其手上還捧著一個盒子。
這娘子雖然是站著,然而腰身并沒有彎下,不卑不亢的樣子。
匠人在大宣的地位相當低下,但天工坊經常為達官顯貴制作首飾,技藝精到一定程度,便沒有什么好怕的。因此,在面對永寧侯這樣的人家,這娘子便落落大方,倒比宮中的司珍強上百倍。
像謝氏這樣的官員夫人,無論出席什么場合,都要有與之相應的首飾,仰仗天工坊是理所當然,自然不會對天工坊的娘子傲慢。
這世上的人,哪一個其實都通透。
見到鄭衡來了,謝氏揚起了笑容,說道:“衡姐兒來了,這是天工坊的娘子,說是你在那里定了首飾。嬸娘倒不知道,衡姐兒快快來看看,是什么首飾。”
謝氏這樣的話語,令盈真等丫鬟都一愣。前些天,二夫人眼中根本就沒有姑娘的存在,這會兒怎會這么熱切了?她們覺得太奇怪了。
鄭衡走近那名娘子,邊回道:“昨兒是去了天工坊一逛,原本只是去看看的,看現在時興什么的。不想,那里的掌柜說娘親生前在那里定了首飾,我便差他們今日送來了。”
天工坊的首飾定制需要時日,她昨日去天工坊,時間根本來不及。但說辭合理,這就太容易了。
聽了這些話,謝氏眼神不變,只是說道:“原來是大嫂定制的首飾啊,難怪……不過,我也不曾聽說大嫂在天宮剛定了什么首飾。”
“如此,我也不知道了。那里的掌柜就是這么告訴我的。”鄭衡的語氣依舊依舊淡淡。
嬸娘這個稱呼,她無論如何都叫不出口,索性便沒用什么稱呼了。
哀家的嬸娘,該是哪一個老王妃,估計也沒有多少還活著的了。
這時,天工坊的娘子說道:“夫人,是這樣的。因為三年多前我們也換了掌柜,這首飾前不久才翻出來的。我們還想著什么時候給府上送來,恰好鄭姑娘就去了天工坊。延遲了這么長時間,為表歉意,這一次首飾便不收任何費用。”
天工坊既然巧奪天工,里面的首飾造價當然很高,聽到不收任何費,謝氏甚是驚訝。
天工坊不收錢,這可是相當少有的。
到底是什么首飾?
這會兒,那個娘子見鄭衡來了,自然把首飾盒子打開了,里面的首飾便現于所有人眼下。
這是一支玉釵,中間有金線纏繞,是很典型的一支金鑲玉款玉釵。那材質,看起來也不像是名貴的和田、昆侖等于玉石。
這么簡單,又不名貴,的確是出身軍中的寧氏所喜歡的風格。
那個娘子點了點金色的地方,說道:“姑娘,這首飾并訂單在此了,這事是天工坊延誤之故,還請姑娘原諒。”
那娘子拿出了一章泛黃的的單據,看樣子是有些年頭了。三四年前的東西,的確是如此。
鄭衡露出了笑容,目光看著那娘子的手指,回道:“我知道了,有勞。”
她正想吩咐盈真接過首飾盒子,便聽到謝氏說道:“這個玉釵看著倒是讓人歡喜得緊,且讓我看看。大嫂的眼光,一向很好。”
這么一說,她便是要看這玉釵了。或許,是想發現這支玉釵有什么不妥。天工坊無端端送來的玉釵,已經引起她的疑心了。
鄭衡朝那娘子點了點頭。這本也沒什么不可以給謝氏看的,就算是給謝氏看,她也什么都看不出來。
果然,謝氏拿出了那支玉釵,放在手中細細觀賞,卻是什么都看不出來。
無論怎么看、怎么掂量,這都是一直很普通的玉釵,和她以往見過的沒有太大差別。
很快,謝氏便將玉釵放回了首飾盒。雖然心中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但她也找不出什么理由昧下這個玉釵。昧下侄女首飾這樣的事,她還做不出來。
如此,鄭衡便帶著天工坊送來的首飾,慢悠悠地回到了長見院。
令盈真等人守在房間外,鄭衡拿出了這個玉釵,然后……直接將玉釵一折。
“啪”的一聲響,玉釵自然成了兩截。但是仔細一看,那玉釵是中空的,里面藏著一張紙條。
這種傳遞消息的方法,若是在宮中,肯定瞞不過內侍宮女的耳目。但永寧侯府中的,都是普通人。還有人敢折斷這支玉釵不成?
不普通的,就只有鄭衡這個活了兩世的人。她正好知道這樣的傳遞方式。
這個方式,是昨日裴定對她說的,說會讓天工坊的人上門。
不知是天工坊與裴家有關,還是裴定另外找了人來冒充天工坊的娘子。
總之,鄭衡收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季庸,是被裴家救走了。這紙條還說待鄭衡去學宮之時,會有人來接走孟姑娘。遲些會有人來接走孟姑娘。
細細看著這紙條上的字跡,鄭衡露出了笑容。
既然季庸已經安全了,那么便不急了。
過幾天,她便要去禹東學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