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今天我要努力一點兒)
裴定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應該是為了讓他睡得安穩,房內的燭火并不明亮,卻讓他感到舒適。
他緩緩移動著目光,在看向一處時便瞬間停了下來,同時身子一動不動,生怕自己弄出一點聲音。
阿衡雙手枕在桌子上睡著了,側臉正巧對著床邊,就著黯淡的燭火,他近乎貪婪地將這一幕納入眼底。
這是他從來沒見過的一幕,阿衡睡著的時候,一身沉穩冷靜的氣息都收斂了,看起來無比的乖順柔和,讓人不敢相信這纖細的人兒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許是因為他與她接觸了這么長的時間,哪怕她現在換了一個樣貌,他能看見的,還是她本來的樣子。他不曾想到在禹東山上看見的小姑娘,會守著他沉沉睡去。
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就這樣真實地在他眼前出現。這個瞬間,他的心情復雜不已,怎么都形容不出來。
從最初的心潮洶涌澎湃,到漸漸趨于細小起伏,最后都歸于平和安然。
他一瞬不瞬地看著鄭衡,內心只希望他能這樣看著她久一點,再久一點。
可是片刻之后,鄭衡就動了動,仿佛對他的目光有所覺,她倏地睜開眼睛,目光冷靜而銳利,順著裴定的目光回望過去。
四目相對,彼此都是一怔,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在見到裴定的那一剎那,鄭衡眼中的銳利便隱去了,變得溫和關切:“學兄,你醒來了?覺得還好嗎?”
裴定微微一笑,鳳目從她身上移開去,努力裝作平靜地回道:“好……好多了。”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嘶啞,卻能說出完整的話語了。隨后他動了動,發現手腳自如多了。雖則他的身體仍感覺到沉重傷痛,但這一覺醒來,身體顯然好了些。
他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心頭感到極為狼狽,同時也懊惱不已,深深感到有一種從山峰摔下來的挫敗。
怎么會在如此關鍵的時候昏迷過去呢?阿衡說擔心他,說擔心得站都站不住了。這是他聽過的最動人話語,可是……可是卻沒有了后續。
阿衡為什么會這么擔心他呢?答案會是他所希望的那個嗎?
如果在當時的情況下,他都敢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臂,肯定敢問出這句話。但是,時機已經過去了,他現在不敢問出這句話了。
鄭衡不知道他心里的糾結,而是走近來,動作自然地探了探他額頭,說道:“幸好沒有發熱,大夫說沒有發熱的話就不用擔心了……”
裴定的呼吸漏了一拍,額頭上傳來的溫熱讓他頓了頓,他心底忽然升起了無限勇氣。
只見他微微揚起鳳目,目光依舊粘在鄭衡身上,鼓起勇氣直直開口問道:“阿衡,你為何如此擔心我呢?”
他的聲音比先前更啞更低了,語氣中含著若有若無的期待,也含著似是而非的惶恐,他沉重的身子似乎都變得僵硬了,就這么等待著鄭衡的答案。
此刻他知道自己的心,也很想知道阿衡的心,就算她的心對他有一點點靠近……他都覺得心滿意足了!
若是她的心在別處,那也……那也不會改變他的心,但這樣他會很難過……
他思緒萬千,鄭衡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她沒有想到裴定這么直接地問出這句話,而且他的目光還如此熾熱而期待,竟讓她也不覺屏息嚴肅起來。
她知道這句話是什么意思,因為在進來使館之前她也自問了無數次,雖然還沒有一個答案,卻隱隱有了答案。
她回望裴定,目光沒有退避羞澀,不問反答:“那時我在提點所,學兄為何會如此擔心我呢?”
聽了這些話,裴定眼神亮了亮,想也不想就回道:“我心悅阿衡,所以才會如此擔心。那么……你呢?”
他目光灼灼,似比黯淡的燭火還要明亮得多,令得房間內的溫度都升了不少,讓鄭衡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一時沒能反應過來。
下一刻,她整個人都僵住了。裴定在說什么?我心悅阿衡,我心悅阿衡……
這種擔心心疼,與對長輩、對后輩的都不一樣。原來,這竟然是心悅嗎?這就是心悅嗎?那么她對裴定,也如他這樣嗎?
她略有些茫然地看著裴定,欲言又止,并沒有立刻回答。
裴定的眼神黯了下來,覺得身上的傷更痛了一些。然而許是舒適的燭火,許是他先前感受的柔和,都讓他鼓足了勇氣,他沒有移開目光,仍是期待地、執拗地等待鄭衡的回答。
他現在滿身傷痕,只能羸弱地躺著,卻拿出了自己滿腔的真心誠意,不管前路是什么,也不曾有半點退縮。
就像……她過去曾見過的勇猛將領一樣。
只不過,那些將領圖謀的是攻陷一座座城池,而眼前裴定想得到的,是她的心意。
當初她率軍親征,手中握著帥印,只要帥印一落,她的將領就勇猛直前。現在,她覺得她的回答也如同帥印一樣重,也能影響著裴定……
盡管她尚未完全確切自己的心,但在見到裴定眼中的光彩和黯然后,她心中已經有了選擇。
她雙目微垂,點了點頭,細微卻清晰地答道:“學兄,我并不確切,但想必……應該也是的。”
原本裴定的心已慢慢沉了下去,在見到她點頭之后,便高高提了起來,待聽完她的話語后,才安穩地落了下來,而后便感到一陣狂喜。
她的回答,已經比他所想的要好太多了!原來,阿衡的心真的朝他靠近了!原來,他內心最希冀的事真的會發生!
喜悅過甚,他竟覺得手腳都無處安放,話語就更說不出來了。
但他是河東第一世家的裴定,他是半帝師王謨最得意的弟子,哪怕他被喜悅震得無法反應,他還是下意識抓住了最好的時機。
他用盡力氣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鄭衡的手,鳳目中有難以言喻的光彩,他低低嘆息了一聲,語氣竟然有些澀意:“阿衡,我……太幸運了。”
千言萬語,不曾說出口的情意,全部在這一句話中。
鄭衡默然,并沒有掙開他的手。她完全懂了裴定的意思,這何嘗不是她的幸運呢?
昨晚她已經想明白了,如果沒有前一世的不幸,她又怎么會懂得這種幸運呢?如果不是親自見過假意是怎樣的,她也不會如此珍惜裴定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