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之后,馮氏終于接到了德妃的書信,確定了進宮的日子。
這一天,她親自為賀德插上了一支珠釵,笑瞇瞇地說道:“咱們德兒長得可真是標致,難怪當初在禹東學宮迷住一眾年輕士子,為娘可真是感到高興……”
賀德兩頰嫣紅,不知是因羞澀還是因為脂粉,她看了看銅鏡中顧盼生輝的自己,隨即低下頭說道:“娘親,您別笑話女兒了……”
羞澀之余,她總覺得有些不安。
娘親的笑容、娘親的語氣,讓她總覺得怪怪的。
什么迷住一眾年輕的士子……就好像在街頭上聽到的那些不正經的老鴇們的話語。
隨后她便搖了搖頭,暗想自己多心了,怎么可能把母親比喻成那些老鴇呢?真是該打!
她將這些想法拋在腦后,抬頭朝馮氏甜甜一笑:“娘親,孩兒進宮之后會好好勸慰姑姑的,您放心。”
馮氏聞言,臉上笑容越發深了,點頭道:“娘親自然是放心的,娘親會等著德兒回來……周娘,你可得好好照顧姑娘,不容有失!”
周娘當然聽得懂馮氏的意思,立刻應道:“夫人,您放心,奴婢定會好好照顧姑娘,不會讓姑娘有任何閃失。”
在賀德看不見的瞬間,她朝馮氏微微點了點頭,表示會將事情辦妥,請夫人放心。
一旁的裘壤歌看到馮氏和周娘主仆的舉動,心中也泛起了一種怪異的感覺,那張嚴肅陰冷的臉容頓時出現了一絲疑惑。
將軍夫人似另有安排一樣,還是瞞著姑娘的,是這樣嗎?
馮氏看了看裘壤歌的表情,淡淡說道:“裘先生,現在德兒就要進宮了,你可不要亂說話,免得影響了德兒。”
接觸到馮氏警告的眼神,裘壤歌心中一醒,忙回道:“夫人請放心,奴婢沒有什么要說的。”
如此一來,裘壤歌便更確定了:夫人定然有什么瞞著姑娘,莫非就是跟現在姑娘進宮有關?
她看著賀德,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記得了誰才是她賴以安身立命的真正主子,便閉口不語了。
賀德沒有察覺到這些暗涌,只是伸手扶了扶頭上的珠釵,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很快便坐上了駛往宮中的馬車。
許是德妃早就已經打點好了,賀德在宮門局沒有受到什么阻攔,一路進宮都很順暢,還有永慶宮的蓮姑姑親自來引領她們。
只是,走了一會兒,賀德便皺眉問道:“蓮姑姑,我們不是前去永慶宮看望姑姑嗎?怎么會來到這里了?”
賀德進宮的次數雖然不是很多,但是對永慶宮也有多少印象,這明顯不是前去永慶宮的路徑,而是來到了太液池旁!
她狐疑地看著蓮姑姑,實在忍不住問了出來。
若不是眼前這個人,的的確確就是姑姑身邊得用的心腹親信,她定然會覺得這當中有什么陰謀,話語也不會這么委婉了。
蓮姑姑笑了笑,恭敬地說道:“侄姑娘,這的確不是前去永慶宮的路,只是娘娘一直想看到太液池的景色,奴婢正好帶著侄姑娘來逛一圈,由侄姑娘向娘娘描繪太液池的景色,想必娘娘會心寬許多。”
聽到蓮姑姑這么說,賀德提著的心稍稍放了下來,不過臉上還是有些疑惑,腳步并沒有動。
這時,跟隨著賀德而來的周娘說道:“姑娘,的確是有這么一回事,夫人也知道姑娘會經過太液池,奴婢也知道的,便什么話都沒有說。”
聽到周娘也這么說,賀德的心終于完全放下來了,腳步再次動了起來,也有心情去欣賞太液池的景色了。
現在是二月初,天氣還是很冷,但太液池水已經開始化冰了,而池邊的垂柳光禿禿的——這實在算不上什么好風景,怎么姑姑會對太液池的景色念念不忘?
賀德邊走著,邊這樣想道,絲毫沒有注意到她前面已經出現了一群人。
為首的那一個人,穿著一身明黃的衣裳,兩側跟著許多內侍宮女,正為他打著明黃的傘蓋。
這個人,就是大宣朝的天子,當今皇上至佑帝!
過了好一會兒,賀德才發現至佑帝的存在,頓時停住了腳步,心中驚詫至極。
皇上,皇上怎么會在太液池這里?
她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里碰見皇上,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繼續往前走還是該迅速離開。
就在她猶豫掙扎間,至佑帝越走越近了,已經來到了賀德等人的跟前。
蓮姑姑和周娘等人都迅速跪了下來,賀德在怔愣過后,也隨之跪了下來,恭敬地稱呼道:“見過皇上!給皇上請安了!”
“平身吧,不必多禮。你便是德妃的侄女?抬起頭來,讓朕看看。”至佑帝這樣說道,聲音沒有身為帝王的震懾冷肅,竟然有一種異常的溫和。
才打個照面,皇上怎么知道我是誰呢?——賀德心中覺得怪異,卻下意識抬起頭來看向至佑帝。
這一看,她便有些愣住了。
雖然她進宮的次數不少,雖然至佑帝是她的姑父,但是她從來沒有見過至佑帝是什么樣子的。
她也從來不知道,原來,皇上竟然如此年輕,如此……清俊!
明黃色的龍袍映襯得他膚色如玉,入鬢的長眉上挑著,卻并不顯得凌冽,反而顯出一股帝王威嚴來,讓人下意識俯首低眉。
現在的賀德,同樣是如此,她低下了頭,不敢再看向至佑帝,只覺得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得厲害,兩頰也覺得發熱,瞬間爬滿了紅暈。
低著頭的賀德,并沒有發現至佑帝看向她的眼眸帶著一股深深的寒意。
可是不著痕跡觀察著帝王的蓮姑姑注意到了。
皇上怎么會這樣看著侄姑娘呢?還有,皇上從來沒有見過侄姑娘,怎么就知道侄姑娘是誰了呢?而且,皇上看到她們出現在太液池,一點兒都不覺得意外……
這些異樣的情況,蓮姑姑無法忽視,她心里頓時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而這時,周娘已經微微側身,往賀德那邊靠近了。
蓮姑姑看到這預料中的一幕,不知為何心跳得厲害,心中起了一陣陣警覺,似乎自己內心的小人在說道:“不要!快阻止她,快阻止她!”
她想出聲阻止,可是越是著急便越是失措,喉嚨像被塞住了似的,一下子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賀德和周娘對這一切毫無所覺,下一刻,太液池驚變突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