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木惹兒公主一直在耳邊跟蘇好意說話,但因為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對面,所以并沒有認真在聽。
直到公主問她想不想贏,她才把視線轉過來一些說:“當然想贏。”
“那就把這個吃了。”木惹兒說著往蘇好意嘴里塞了個東西。
蘇好意以為是什么吃的,就咬了一下。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一股辛辣之氣直透囟門,整個人仿佛被拋進冰窖里,喉頭一陣窒息。
她本能地想要吐出來,木惹兒卻死死捂住她的嘴,在她耳邊語氣兇惡地說道:“別吐!想要贏就得發揮你的妖精本色,快給評判老爺們哭一個!”
說著將蘇好意狠狠推了出去,蘇好意身不由己,一下子跌坐在臺上,眾人都看了過來。
原來木惹兒往她嘴里塞的是一顆空心腐皮丸子,里面包著滿滿一包芥子油。
那濃烈的氣味讓蘇好意根本無法張嘴說話,能夠咬緊牙關不尖叫就已經用盡了全部力氣。
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她的視線模糊成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眾人看著跌坐在臺上痛哭流涕的蘇好意,什么梨花帶雨、芙蓉泣露,都不足以形容這個紅衣少年哭得有多么絕美。
她的眼睛本來有著十分明媚的輪廓,眼淚清澈無比,仿佛天上的星河碎了,從她眼里流了下來。
那大顆大顆的眼淚墜下來,直砸到人心尖上,訇然有聲。
如此大哭,換做別人早就滿面狼藉,可蘇好意的臉卻因為流淚而越發顯得光潔清透,楚楚堪憐。
芥子油的氣味實在太濃烈,蘇好意不得不用力吸氣來緩解,并且要不時稍稍側頭,好讓讓眼淚快些流出去,可在旁觀者眼中卻覺得她實在是委屈極了,已經到了哽咽難言的地步。
恨不能使盡渾身解數讓她破涕為笑,否則便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如果說之前穆絲達兒的笑能令人入魔,如今蘇好意的哭就能讓人由衷憐愛,且不忍褻瀆。
而且不但男人們心生憐愛,女人們更是心疼得要死,紛紛說道:“這良宵苑也欺人太甚!趁著人家大人不在家就欺負一個孩子!”
“可不是嘛!還仗勢欺人,說要讓人家蘇八郎去她那里做小倌人!真是不要臉!”
“這樣的人若是留在京城不知要怎么作耗呢!這一個月有多少男人整夜整夜不回家,就宿在她良宵苑!還不是弄的那些恬不知恥的妖精來迷惑人!”
“還說呢!前幾日橋頭張家新過門的大奶奶不是上吊尋死了嗎?多虧讓人救下來了!聽說都是因為她們霸著張大少爺不讓人回家。大少奶奶過門才三天呀!怎么受得了這個!”
民憤這東西很奇妙,它似乎最無用,又似乎最有用。
一旦被壓下就會很快變得無聲無息,可一旦被挑起就會變得難以違背。
在場的評判們都是名流,別管私底下人品如何,眾目睽睽之下卻是要顧及影響的。
又何況他們中大部分人的心也早就偏向蘇好意這邊了。
所以兩百七十九朵金花有兩百朵都插在了代表楚腰館的沈慧娘前面的蒲樁上。
穆絲達兒的笑臉變冷,碧眼中閃過冰冷的恨意。董清平的臉色更是變得萬分難看,良宵苑輸了,她得滾出京城去。
蔣鳴宣布道:“盡管集美有兩位評判不在,但就目前的情形來看,便是那二位不投楚腰館,楚腰館也已大獲全勝了。”
臺下支持楚腰館的人自然歡呼,但良宵苑那邊自然恨意難平。
他們那邊有許多的打手,見自家敗了,便鬧了起來。
“蘇八郎你個男狐精!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宰了你!”董清平的兄弟在臺下指著蘇好意大罵,意欲沖上臺來。
自然有人拉住他,不許他行兇。
混亂中有人推到了支撐彩棚的柱子,那柱子直直朝蘇好意這邊倒了下來。
臺下幽犖等人連忙往臺上跑,但因為距離有些遠,明顯來不及。
只能大喊:“八郎快躲開!”
蘇好意被芥子油嗆得死去活來,眼里的淚像流不完一樣,且在地上坐的久了,腿麻得厲害,反應自然比平常慢了許多。
好在這時有人撲過來,護著她滾到了一邊。柱子砸在臺上,臺面一陣亂響。蘇好意在那人懷里聽到咔噠一聲,心里頓時覺得不妙。
看清是司馬蘭臺后,忙問:“公子,你哪里受了傷?!”
“不妨事,胳膊脫臼而已。”司馬蘭臺聲音隱忍,并未表現得多痛苦。
但蘇好意還是嚇壞了。
這時臺上臺下都已經亂了套,教坊司的人哪里管得住?蔣鳴的赤金嗓喊啞了也沒喊住半個人。
彩棚周圍原本堆著許多賞賜之物,要在花魁大會結束后賞給有名次的各家,結果都被人一哄搶光了。
看到蘇好意有驚無險,吉星便沒立刻上臺去,他一直窩著火,何況最見不得打架。當即瞪起眼睛大叫道:“狗娘養的!爺爺今天跟你們拼啦!”
說著抄了一條板凳沖上去,一下就把良宵苑帶頭的龜公董清平的兄弟給開了瓢。
幽犖怕他出事,沒法跟蘇好意交代,趕忙跟在吉星后面。誰想被人用鞋砸中了頭,頓時大怒,罵罵咧咧提起拳頭沖了上去。
因為是良宵苑的人先動的手,被挑釁的各家哪里由得他們撒野,況且這段日子一直對良宵苑有氣,自然都上去算賬。
一時間上百人打在了一起,被誤傷的觀眾不在少數。
海清秋扶起張氏,對手下人說:“你們留在這兒,別叫八郎的人吃虧。”
說完帶著妻子和兒子離開了。
除此以外,還有許多好事的人,也摻和進去了。可畢竟離開的人少,看熱鬧的更多,不打架的都退到一旁去觀戰。
一個八十歲的老翁干脆讓孫子把他扶到樹上去,高興地說:“這熱鬧我還是頭一回見!不容易啊!”
臺下亂成了一鍋粥,臺上也沒好到哪兒去。柳姨按住了董清平,和其他幾個老鴇子一起抓頭發扇嘴巴,打得董清平殺豬似地叫。頭上的首飾滾落一地,又被踩得面目全非。
評判們似乎也被氣氛感染,其中有幾個互相看不順眼的先是朝彼此瞪眼、謾罵,后來就吐口水、扔東西,最后終究動了手。
其他人有勸架的,有幫打的,還有鋪開紙作畫寫詩來記錄此情此情的。
一時間怎一個亂字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