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好意到底沒吃晚飯,司馬蘭臺也沒逼著她讀書。
那天夜里蘇好意睡得有些不踏實,足的司馬蘭臺給她針灸了幾處穴位才睡得安穩了。
她緊張的時候,即便睡著了,也要緊緊抱著被子或枕頭。腦袋窩在胸前,蜷著身子,額頭幾乎都要抵住膝蓋。
司馬蘭臺知道這點,就沒動她抱在懷里的被子,又拿了一條薄被給她蓋上。
蘇好意第二天起的還算早,練了半個時辰的字。
還是見到飯就有些惡心,勉強吃了半碗粥。
平心而論,蘇好意當然對那些夫子的遺體心懷敬意,但那屋子里的味道實在讓她特別不舒服。
她知道那味道其實是為了讓尸身不腐而配置的特殊藥液,里頭有很多名貴藥材,甚至毫不夸張地說,那藥水也比黃金還值錢。
可蘇好意就是不想再聞第二次了。
進學堂的時候,蘇好意明顯察覺氣氛有些沉悶,想必眾人和她一樣,因為敬賢室和孫康這兩件事而變得情緒低落。
“再有幾天就中段考了,如果那時候孫康還沒找到,夫子就要想辦法知會他家里人了。”花芽的脖子不知被什么蟲子咬了個包,時不時抓撓著。
蘇好意的心變得更沉了,中段考不知能不能過關,又擔心孫康能不能回來。
等雪梟夫子來上課的時候,蘇好意連忙收斂了心神,盡量跟著夫子講課的節奏,一邊用心聽,一邊努力記。
雖然依舊不能把夫子所講的完全記下來,但也能記個五六成,剩下的等到散學后再借石勉的筆記補一補也就差不多了。
雖然花芽就在她旁邊,按理說借他的更方便一些,但花芽這個人從來都是簡記,除了他自己別人看不懂記的究竟是什么。
一堂課下來,蘇好意的手都酸了,但心情卻似乎輕快了一些。
很多時候忙起來就顧不得胡思亂想了,蘇好意打算在中段考之前把之前所學的那些通通再復習幾遍。
她現在也多少有了些經驗,知道溫故知新,熟能生巧是最扎實的法子。
回到青蕪院,見司馬蘭臺正在院子里修剪藤蘿。蘇好意雖只見到他的背影卻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嘆,司馬蘭臺的氣質真叫個遺世獨立。清冷出塵但不孤傲,俊美無儔又不露鋒芒。
聽到他腳步聲,司馬蘭臺轉過身來,面上帶著淡淡笑意,說道:“進去吧,給你留了好東西。”
蘇好意被挑起了好奇心,眼神明顯亮了起來。
司馬蘭臺跟在她身后,兩個人一起進了屋子。
蘇好意一眼就看到岸上擺著一只高足斗笠碗,淡淡的豆青色,十分雅致耐看。
碗上蓋著蓋子,不知道里頭盛的是什么。
“這里頭放了什么好吃的?”蘇好意雖不知里頭具體放的是什么,但能確定是食物。
“你現在最想吃什么?”司馬蘭臺微微側著頭看像蘇好意,因為逆著光,蘇好意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能感覺到他的頭發絲都是那么溫柔。
“沒有什么特別想吃的。”其實這兩天,蘇好意的心思還真沒在吃的上。
“這個應該是你想吃的。”司馬蘭臺的語氣很篤定,這讓蘇好意更好奇了。
她現在不想吃葷腥,而仙源山清淡的飲饌她基本上都吃過了。
揭開碗蓋,蘇好意忍不住哇了一聲。那碗里盛著的竟然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紅豆冰雪丸子。
“這……這是哪里來的?”蘇好意實在難以置信。
仙源山當然不會有這東西,可如果下山去買就更不可能。別說附近壓根兒就沒有人家,便是買到了,拿上山來也化掉了。
眼前的這碗紅豆冰雪丸子分明是剛剛做好的,新鮮著呢。
“沒放太多冰,只放了兩塊,取一點涼意而已。”司馬蘭臺將小銀匙遞給蘇好意:“嘗嘗看可不可口。”
蘇好意一懵,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公子,這不會是你做的吧?”
“叫錯了,”司馬蘭臺不厭其煩地糾正蘇好意:“再不吃就化了。”
墨童悄悄從外面往屋子里看,見蘇好意嘗了一口連連點頭,不禁心滿意足的笑了。
他家公子也實在太寵蘇公子了,見他胃口不好,竟然親自動手來做只有天都城才賣的紅豆冰雪丸子。
因為這里的廚子們根本不會做,只能司馬蘭臺自己動手。
但好在原料都有,墨童是親眼看著自家公子將糯米粉,加水團成一顆顆勻凈的小圓子放進鍋中煮熟,將紅豆小火蒸熟,晾涼后再拌上蜂蜜。各種輔料的添加也都十分謹慎,甚至冰的用量也反復斟酌。
墨童本想嘆息一聲,沒想到變成了打嗝兒。
他連忙捂著嘴,司馬蘭臺給蘇好意吃的是第五碗,之前的四碗都進了墨童的肚子。
因為司馬蘭臺務必要把最好的給蘇好意,所以之前做的不盡如人意的便都給了墨童,畢竟不能浪費糧食。
蘇好意吃著甜甜的紅豆冰雪丸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就在剛剛那一瞬間,有什么東西從她心上劃了過去。可當她想要捉住細看的時候卻又消失不見了。
蘇好意抬頭看了司馬蘭臺一眼,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實在荒唐可笑。
司馬蘭臺是何等的正人君子,給自己做著一碗紅豆冰雪丸子,也不過是照顧自己的情緒和胃口。就怎么會有別的心思呢?
蘇八郎啊蘇八郎,你是不是太自作多情了?
蘇好意在心中自嘲,繼而鄙視自己,深覺愧對司馬蘭臺。
司馬蘭臺在仙源山這樣的地方待了十年,他為人處事自然也受這里影響最深,想想那些夫子在死后為了能讓弟子們醫術更加精湛,不惜捐出自己的遺體。這樣的心胸世人只怕沒有幾個人能理解。就連自己也差點兒犯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錯誤。
“公……師兄,你將來會不會也留在這里做夫子呢?”蘇好意咽下最后一口紅豆,看向司馬蘭臺的眼神恢復了以往的清澈無邪。
“還未想過,”司馬蘭臺遞給她一幅手帕讓她擦嘴:“這是件大事,總要和重要的人商議了一下。”
“重要的人……嗯,這里的夫子都要六十歲以上,公子還要再過幾十年才會找人商量這件事,那一定就是你的夫人了。”蘇好意一下就轉過彎來了:“若她不同意怎么辦?”
“一切聽她的。”司馬蘭臺毫不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