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一下子變得酷熱難當,好似要彌補之前的陰雨綿綿。
陳立本扯了扯緊貼在身上的衣服,可一松手,衣料又和肌膚黏在了一起,又濕又黏,特別難受。
“這老天是害了失心瘋嗎?”陳立本扯開領口,大口喘著氣。
可吸入呼出的氣都是憋悶黏膩的,令人厭惡。
“我都多少年沒遇見這么熱的天了,”和他一起的佐恕也忍不住抱怨:“這是要熱死人啊!”
“咱們快些走一遍,”陳立本努力張開眼睛,汗水從額頭流下來,弄得他看不清。
“這斗篷無論如何不要脫,”佐恕大口喘息著說:“以防萬一。”
如今村寨里的病人都搬到外面的帳篷去了。
但他們每天還要在村子里走一遍,以防有人出現瘟疫癥狀。
“這也太臭了,真是要命了。”就算隔著斗篷,陳立本還是聞到一股惡臭。
“前些天下雨,有很多積水的地方,這些死水被太陽一照就發綠發臭,”佐恕捏著鼻子說:“草木灰不夠用了,可現在沒有多少干柴,好容易有那么一點還得用來煮飯熬藥。”
“知縣不是去籌辦火油和柴草了嗎?”陳立本道:“希望別在路上耽擱太久。”
“前邊怎么聚了那么多人?”佐恕向前看了看說:“不是跟他們說沒事不要聚在一起嗎?!”
平日領藥領物品排隊都要有間隔的,此時這些人似乎忘了,都聚在了一起。
“都散開散開!”陳立本和佐恕隔著老遠就沖那些人喊:“回各自家里去!”
里正也在,上前來解釋道:“二位神醫莫怪,是因為張旺家的老母豬病死了。”
“一個豬死了有什么好看,”佐恕道:“趕緊燒了埋了。”
“我們也正商議呢,”里正說:“天氣這么熱,萬一再是豬瘟可就糟了。”
“你們知道就好,趕緊找幾個年輕力壯的,把那豬弄出來燒了埋了。直接埋土里是要發臭的,要是豬瘟還會傳,燒了徹底。”陳立本說著拉起佐恕就走,這附近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
走過了這一段,兩個人站住了大口喘氣。
佐恕說:“我口渴的要命,得討碗水喝。”
“去淑娣家吧!”陳立本指著不遠的一處茅屋道:“他們娘倆如今搬回家住了。”
淑娣娘被治好后就回了家,如今已經能下地做飯了。
看到陳立本和佐恕來了,不知
怎么招待才好,只可惜家徒四壁,實在沒什么可做待客之用。
“你們別忙,我們就是來喝水的。”佐恕一進屋就把斗篷上的帽子拉了下來。
他全身像是水淋了一樣,發髻都濕透了。
陳立本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兩個人每人喝了兩大碗水,這才起身出去了。
“馬二娘,你家人都沒事吧?”走到馬二娘家的門口,佐恕開口詢問。
馬二娘正斜倚著門剔牙,一臉的不待見,說道:“好著呢,不勞你們費心。”
等到他們走遠了,馬二娘望著兩人背影啐了一口道:“毛還沒長齊,是什么神醫!”
然后就一扭一扭地進屋去了。
馬二娘家只有老兩口,原本有個女兒,準備招贅的,誰想那丫頭不安分,十五歲上跟一個貨郎私奔了。
如今過去了二十年,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馬二娘的丈夫外號叫做“死長蟲”,不愛說話,只要不下地干活,一整天縮在屋里不出門。
不過家里的活也歸他做,馬二娘享福享慣了。
進屋來見丈夫還躺在床上,馬二娘就有些不高興,數落道:“死熱的天,你也不怕躺臭了!該做飯了,好歹弄些酸漿面魚吃。”
死長蟲躺在那里一動不動,還真像一條死長蟲。
馬二娘堵著氣走過去,推搡了兩把,死長蟲略微動了一下,有氣無力地說:“我身上疼,怕是得了瘟疫。”
馬二娘一下變了臉,隨后又呵斥道:“胡說八道!咱家有真神保佑著呢,怎么會得瘟疫!你這是時氣不濟了,等我給你燒道符,喝了就好了。”
再怎么樣死長蟲也是她丈夫,這世上也只有他能陪著自己。
寨子外集中病人的地方雖然有樹木遮擋也一樣酷暑難當。
有些重病人挨不住這般酷暑,陷入昏迷。
“夫子,宋家老太太和周家的那兩個病人怕是挨不了多久了。”衛營走過來稟報青鸞夫子。
他站在那里只一小會兒的功夫,腳下就是兩個濕濕的腳印。
這么熱的天氣別說得了瘟疫的人受不了,就是沒得病的人也覺得萬分難熬。
“再給每人灌一碗藥下去。”青鸞夫子的眉頭緊皺著。
砍下來的毛竹盡管已經曬在了太陽底下,卻不可能很快就干。除了每日燒火做飯熬藥用到的干柴之外,攢不下來多少。
更主要的是火油只剩下了一桶,如果要焚燒尸體,干柴之外必
須再加上火油,否則是燒不干凈的。
“備馬!”眼前這樣的形勢,青鸞夫子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去找何明倫。”
“師父,還是我去吧。”司馬蘭臺攔住了青鸞夫子。
“天氣太熱,此時又是正午。”青鸞夫子想了想說:“便是急也不能急于這一時,傍晚時候你再去吧。”
司馬蘭臺出身高貴,官場上的人沒有不知道司馬家的。他出面去找,比青鸞夫子更合適。
等到傍晚時分,司馬蘭臺騎了馬離開。
此時雖然沒有了烈日暴曬,可依舊悶熱難當。
人們仿佛活在一口大鍋里,被蒸煮著、煎熬著,恨不得將天捅個窟窿,好能透一透氣。
月到中天司馬蘭臺趕了回來。
“師父,何明倫摔傷了腿,將采買運輸的事交給了他小舅子吳泰,”司馬蘭臺把情況說了:“東西明天午時就能送到,您不必過于擔心了。”
“這天氣實在太反常了,”青鸞夫子心中升起不祥的預感,他看著司馬蘭臺,語氣忽然急切起來:“你回仙源山去吧!回去了就不要再來,不要任何人下山,更不要任何人上山。”
“師父,你這是怎么了?”司馬蘭臺從未見師父如此失態:“你知道我不可能走。”
青鸞夫子頹然的垂下頭,是啊,他的親傳弟子他怎么會不了解?
在這種情形之下,司馬蘭臺是絕不會離開的。
三五第一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