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雖然大可天都的排水設施優良,所以道路上并沒有多少積水。
每當雨后賣花兒的便多了起來,沿街處處聽得到賣花女脆生生的吆喝。
當然也少不了對英王府被抄的議論,畢竟這事實在算不得小事。
蘇好意和司馬蘭臺坐在車里,隔著薄薄的紗簾向外望。
馬車停在天香街,因為被貶出京的人都必須經由這里出城。
司馬蘭臺知道距離英王等人出城還有些時候。
之所以早早陪著蘇好意出來等,只是不想讓她在醫館里待的心焦。
街邊有家新開的涼水鋪子,司馬蘭臺便打發墨童去給蘇好意買碗冰來。
墨童果然買了一碗紅豆冰雪丸子回來,上面還放了青絲和玫瑰,紅綠相間很漂亮。
蘇好意是真沒想到司馬蘭臺會讓自己吃冰,那叫一個高興。
之前心里的一點小小忐忑也消散了。
蘭臺公子肯陪著自己出來幸災樂禍,甚至還讓自己吃冰,顯然還像以前那樣關心自己。
英王被奪了爵革了職,但并不是罪人的身份,只是貶為了庶民。
雖然有官差押送,但他們不必像犯人那樣徒步走著,而是有車馬可乘。
當然,也不能再像往常那樣每人乘坐一輛馬車。而是男子擠在一輛車里,女眷擠在一輛車里。
因為受了驚嚇又淋了雨,所以幾個女眷都生了病。
其中英王郡主病的最厲害,因為她的心思最重。
王妃和世子妃也都病著,時不時的咳嗽兩聲。她們兩個都對郡主頗有怨念,因為要不是她惹怒了權傾世,昨天夜里也不至于沒有火烤。
再加上平日里郡主就傲慢霸道,并不將繼母和嫂子放在眼里。所以如今這兩個人自然也就對她不理不睬,盡管郡主反復地要水喝,她們兩個也都充耳不聞。
郡主半躺在車里,整個人像在云霧之中,身上一會兒冷一會兒熱。頭疼得要死,嗓子也都啞了。
天都到潮州八千里路,就算有馬車可坐,這樣暑熱的天氣也是萬分難熬。
郡主覺得自己可能過不了多久就會死掉,她是養在金盆里的嬌花,一旦被連根拔起丟到泥地上,根本不等人來踐踏,自己就枯死了。
蘇好意正捧著冰碗吃的津津有味,忽聽北邊一片聲地嚷著“來了,來了!”
連忙趴在車窗上向外望去,先是見到一隊穿著官兵服色的人騎著馬走過。
之后是兩輛馬車,然后是幾個騎兵殿后。
“看來英王府的人都在那兩輛車里了。”蘇好意猜測道。
“他們成了平民的身份,沒有資格役使仆人。”司馬蘭臺在她身后說:“兩輛馬車足夠了。”
街上很多人都爭相駐足觀看,還有不少人隨著車馬向前跑的。明明什么也看不見,不知道他們在跑些什么。
蘇好意頓時覺得索然無味,暗笑自己無聊。
“公子,我們回去吧。”蘇好意低下頭,用小勺子一下一下舀著碗里剩得不多的木薯丸子:“好沒意思。”
“那就回去吧!你也該上藥了。”司馬蘭臺吩咐墨童將車趕回去:“街上人多,慢一些。”
郡主躺在車里,迷迷糊糊地聽到有人似乎說了句“蘭臺公子的馬車”。
她頓時睜開眼睛,努力的趴到車窗那里,將車簾掀開一個角,眼神慌亂的四處張望。
她當然知道自己和司馬蘭臺再無可能,也知道司馬蘭臺討厭自己。
可是她就要去遙遠的潮州了,甚至有可能將性命丟在路上。就讓她再看一眼吧!看一眼也好。
把司馬蘭臺的影子深深的印在心里,那是她唯一的止痛藥。
“你這是做什么?壓到我的腳了!”世子妃很不客氣的發了話:“快把車簾撂下!你不要臉,我還要臉呢!”
“是啊!非要人看著咱們現在有多狼狽嗎?”王妃也很不高興,不知道那丫頭中了什么邪。
郡主根本聽不見她們在說什么,她的嗓子已經啞了,哪怕使勁兒喊著司馬蘭臺的名字,也傳不出多遠。
終于,她看到了那輛馬車。
正在緩緩的遠離。
她的心里泛起盲目的歡喜,的確是司馬蘭臺的車,他一定坐在里面。
他是不是記起了自己的好?他是不是心里也有不舍?所以才到這里來。所以才到這里來。
然而,這種雀躍并沒有持續多久,一陣風吹過,掀起了司馬蘭臺馬車的車簾。
一個孩子從馬車前頭飛快的跑過,墨童猛地一勒馬,馬車驟然一頓。
蘇好意沒防備,身體猛地向前傾,隨后又向后仰,司馬蘭臺立刻將她一把拉進自己的懷里。似乎怕她摔疼,緊緊護著。
這一幕恰好被郡主瞧在眼里,心一下子就涼透了。
她松開扯著車簾的手,身體猛地向后一仰,頭撞在馬車板壁上,發出咚的一聲。
“這是怎么了?別是中了邪吧!”王妃有些害怕。
“死不了,只是昏過去了。”世子妃冷哼一聲說。
蘇好意并不知道這些,她揉著撞疼的后腦勺,不好意思的笑著問司馬蘭臺:“公子沒事吧?”
“無事。”司馬蘭臺的雙手依依不舍,有些人起來的太快了,顯得很不懂事。
“哎呀,衣服臟了。”蘇好意心疼地看著自己身上的白袍。
剛剛那一下子碗里的糖水灑了出來,把衣裳都弄臟了。
“回去換掉。”司馬蘭臺拿出一只手帕給她:“先擦擦。”
“公子手上也有。”蘇好意一眼看到司馬蘭臺手背上也有水漬,應該是同時濺上的。
于是就顧不得自己了,連忙去給司馬蘭臺擦手。
可是糖水發黏,就算擦干了,手背上也還是黏黏的。
蘇好意萬分抱歉:“實在對不住公子了,回醫館我給你打水洗洗。”
“這有什么可抱歉,你我是一樣的人,”司馬蘭臺失笑:“你就當弄濕自己的手背好了。”
“那不一樣,”蘇好意搖頭:“公子是多高潔的人啊!要是我弄到自己手上,直接舔干凈就是了。”
司馬蘭臺聞言呼吸都重了,拳頭悄悄握緊又松開。
有些人真是不管別人死活,想說什么就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