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的天都安靜得不似一座京城,如同一池被攪渾的水慢慢澄清,許多人都低伏著,像躲在池底的魚。
“娘親,我們不回去了嗎?”小女娃兒揚著頭問。
她娘親蹲下身,捏了捏她粉雕玉琢的小臉說:“這里不好嗎?”
“娘親不是說只是來祭奠一下外婆就回去嗎?”小女娃兒說話一板一眼:“怎么又不走了呢?我有些想舅舅了。”
“你想舅舅,舅舅過些時候也會來京城的。”女子牽起女兒的小手:“舅舅家也不是咱們自己的家,人總要有自己的家才成啊。”
“娘親,那我們的家在哪里?”女娃兒問。
“我們現在這里買一處合意的院子,然后就可以在里頭安家了。”女子一邊慢慢的走一邊說:“你喜歡什么就買什么,無論什么花花草草,還是小玩意兒,甚至是貓兒狗兒都使得。”
“在咱們自己家里養貓就不會被人抓出去練針了吧?”女娃兒問。
“當然不會了,咱們自己家里可不許那些調皮鬼進來。”女子道。
“那舅舅真的過些日子就會來這里嗎?”女娃兒忍不住又確認一遍。
“會的,會的,娘親什么時候騙過你?”女子說著又摸了摸女娃兒的小辮子。
“娘親騙過我的,”小女娃兒說:“桑桑姐都說了,要男人女人抱在一起才會有小娃娃。你卻說我是你吃了仙桃生下來的。”
“桑桑那個討厭鬼,什么壞話都跟你說。”女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如此看來,咱們更不能回去了。”
前面就是牙行,女子領著小女娃兒走了過去。
“這位姑娘好,不知來這里是要買下人呢還是要賃鋪面?”掌柜的滿臉堆笑,將母女二人迎了進去。
“我要買個院子,”女子直接了當:“不要太大,但必須嚴實。”
“那您可來對了,我們這兒有不少的院子房子。詳情都記錄在冊,我給您拿來慢慢地選。”掌柜的知道有大主顧來了,在京城這寸土寸金的地方,可不是誰想買套院子就能買的。
女子拿著簿冊一頁頁地翻看,小女娃兒就坐在旁邊,安安靜靜地等,一點兒也不吵鬧。
“咦……”女子忽然盯著上頭的一處皺起了眉頭:“這個地方……”
掌柜的趕緊湊上前去瞧,說道:“這個地方恐怕不合適,你要買的是院子,總得是屋舍齊全的那種吧?”
“我是奇怪,這里怎么也掛到牙行來賣。”女子道:“況且這里怎么就屋舍不齊全了呢?”
“您有所不知,這個地方原來是蘭臺醫館。后來這蘭臺公子做了駙馬爺,就不做大夫了。后來也不知為了什么,又與公主和離,然后出家做了和尚。他做和尚之后四處化緣,想要建塔。于是便把這宅子掛到牙行來賣,大約也是為了湊錢。可也不知怎么的。隨后沒幾天,醫館就失了火,燒的什么也不剩。可那地方又大,一般人買不下來。何況有房子還好,房子也沒了,就更不好賣了。因此一直耽擱到現在,徹底成了一塊雞肋。”掌柜的說起來也是無可奈何。
“那如今這個地方如今還賣不賣呢?”女子問。
“這又許多年過去了,何況賣主不在京城,他如今做了行腳和尚,四處給人免費治病。一年大約也就一兩個月回到京城,您還是看看別的地方吧。”掌柜的說。
“我只想要買下這塊地,還請您幫著聯絡一下賣主,看肯不肯出手,究竟要價幾何?”女子說著站起身來,不再往下看了。
“這……這可怎么說?”掌柜的十分為難:“要不您還是再看看其他的吧。”
女子不同他啰嗦,掏出一張銀票來放在桌上:“你現在就給我打個收條,權算定金了。我們如今住在西門的如歸客棧,得了確切的信兒,就到那邊告訴我。”
掌柜的見了一千兩銀票,咬咬牙點頭答應了。
從牙行出來,女子問小女娃兒:“是云的肚子餓不餓?娘親領你去吃好吃的。”
“小兔子也餓了,”女娃舉起手里拿著的線編兔子說:“要吃好吃的。”
“那是云給娘笑一個,”女子抵著女兒的額頭說:“娘就喜歡看你笑。”
小女娃兒勉為其難的笑了一下,和一般的孩子相比,她似乎格外不愛笑。
女子又捏了捏她的臉,轉身領著她向不遠處的平樂居走去。
平樂居在京城里,頂多算個中檔酒樓。不過終究也是幾十年的老店了,很有幾道拿手好菜。
這時候也不過剛剛到飯點,店里的人還不是很多。
跑堂的多是十幾歲出頭不到二十歲的半大小伙子,見有客人來了,就有一個年紀稍大些的上去招呼。
那女子頭上戴著兜帽,進了店門方把兜帽摘下。
小伙子臉一紅,他還沒見過長得這么好看的女子。
她雖然領著個孩子,可看上去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
就是往年的花魁大會,也沒見過這等姿色的美人。
一害羞便有些結巴起來:“這……這位夫……姑娘,可是要吃飯嗎?”
女子的神情卻十分從容,故意裝作沒看見小伙計的窘態,說道:“有靠窗的座位給我們兩個安排上,再把你們的蝦仁蛋羹、金銀蹄和糯米鵝掌各來一份兒。湯么,鴨血青豆湯就好。”
小伙子心里十分納罕,他來到這店里已經兩年多了,從沒有見過這個客人。可是她一來就能點出店里的招牌菜,語氣儼然多年老主顧,不能不令他驚奇。
“小子魂兒掉了是怎么著?!”掌柜的見他神情呆滯,不免出聲訓斥:“不管男女,來的都是客人。你甭眼皮子淺,總盯著人家看。”
“掌柜的,你可認識她么?”小伙計經常挨罵,已經習慣了:“她剛進店里的時候你不在,可我看她像是老主顧一樣,對咱們的招牌菜熟悉著呢。”
“我不記得有這號人,一會兒上菜我親自過去一趟。”掌柜的只能看到那女子的背影,根本看不見她的正臉。
不一會兒,最快熟的蝦仁蛋羹做好了,掌柜的用托盤盛著端了過去。
“蛋羹蝦仁好了,客官慢用。”掌柜的把菜放在桌子上,特意往那邊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幾乎讓他心膽俱裂。
但那女子只是朝他輕輕一笑,道了聲謝,便招呼小女娃兒開始吃菜了。
“不可能,不可能。”掌柜的喃喃自語:“不可能是他!”
那女子長得太像當年楚腰館的蘇八郎了。可蘇八郎明明已經被吊死在城西門樓上,還曝尸三個月,這是京城盡人皆知的事。
何況蘇八郎是男的,而這人是女的。
應該只是巧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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