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母親問的是這么個問題，剛剛一直低著頭的徐同道訝然抬頭，錯愕地看著母親葛小竹。
他在母親眼里看見探究之色和期待之色。
她在期待？
期待我點頭承認那兩個孩子都是我兒子嗎？
“是不是呀？”
葛小竹輕聲追問。
徐同道看著她衰老的面容、花白的頭發，想到她已經不久于人世，他微微點了頭。
“是？那兩個孩子真的都是你的兒子？”
葛小竹又驚又喜，即便她早有猜測。
徐同道嗯了聲。
葛小竹驚喜之下，差點坐起來，所幸關鍵時刻，她還記著自己現在在假裝要死了，不能那么精神。
但她心里的激動卻難以全部壓制，當即迫不及待地說：“那、那你能帶他們來這里，讓我看看嗎？我、我想聽他們叫我一聲奶奶。”
徐同道：“……”
看著母親眼里的期待之色，徐同道拒絕的話，怎么也說不出口。
按他原本的打算，是沒打算把那兩個孩子介紹給母親他們認識的，畢竟這么多年都一直隱瞞著，一旦公開，后果難料。
比如：那兩個孩子會樂于接受他們新的身份嗎？他們愿意喊我這個“叔叔”一聲“爸”？
比如：一直在他身邊長大的一對兒女，徐安安和徐樂，這兩個孩子能接受他們在外面還有兩個兄弟嗎？
再說了，私生子之所以是私生子，就是不能公開。
否則，置國法于何地？
讓執法機關，情以何堪？
“怎么？不行嗎？你不想讓他們認祖歸宗？”
葛小竹見兒子遲遲不答，她眉頭便皺起來，小心地問，問的時候，目光仔細盯著徐同道的表情。
徐同道看著她，面露苦笑。
葛小竹見狀，神色有些失望，忍不住又問：“真的不行嗎？兒子，那兩個孩子也是你的骨肉啊，咱們家現在日子過成這樣了，你真忍心讓那兩個孩子一直在外面嗎？”
徐同道微微低下頭，輕嘆一聲，“媽，這些年，我也一直在照顧他們，要不然你覺得他們真有那么巧，正好都跟咱們住一個小區嗎？”
葛小竹蹙眉，“可是，既然這樣，那你怎么不更進一步？認了他們呢？反正你這些年也一直沒再婚，也沒老婆阻止你認那兩個孩子。”
徐同道微微搖頭，“媽，你想過安安和樂樂的感受嗎？”
葛小竹：“……”
葛小竹怔住，她確實沒往那方面想。
良久，她長嘆一聲，輕聲說：“那……你帶那兩個孩子來看看我，行嗎？不公開認他們，就讓我看一眼，中不？”
徐同道抬眼無奈看著母親，“媽，你平時在小區里不是能看見嗎？”
葛小竹表情復雜，“那不一樣。”
不一樣嗎？
徐同道看著她，隱約能明白她的意思。
好像是不大一樣，在小區里她能看見那兩個孩子，那只能叫偶遇，如果那兩個孩子能特意來這里看她，那就是一份心意。
“好，我來安排。”
面對母親期待的眼神，徐同道終究還是答應了。
在他看來，這大概是母親的遺愿，他這個做兒子的，怎能讓她帶著這樣的遺憾，離開人世？
“好、好，那我等著，你快點安排呀！”
葛小竹臉上的笑容變得高興起來。
從母親的病房里出來，徐同道心頭很不是滋味，一面要面對母親即將離世的現實，另一面，他還要去想辦法說服夏蕓和曾雪怡，讓她們同意帶著她們的兒子，來看望他的母親，以此來滿足母親想在這里看一眼那兩個孩子的心愿。
好在他這些年對夏蕓、曾雪怡都還算不錯，在各個方面都盡量照顧她們母子，因此，他倒是有信心能說服她們，讓她們答應帶孩子來這里一趟。
只是，一想到母親將要離開人世，他的心情就沒辦法好得起來。
門外，妹妹葛玉珠眼神復雜地看著大哥從病房里出來，她是知道真相的，知道媽媽是在騙大哥。
但，她卻不能告訴大哥真相。
看著大哥沉重的表情，眉宇間濃得化不開的悲傷，她越發愧疚。
徐同道看向她，輕聲說：“照顧好媽，我有點事，要離開一下。”
葛玉珠點頭，“放心吧大哥，我會照顧媽的。”
徐同道無聲點頭，舉步離開，秘書吳夢潔、保鏢鄭猛等人默默跟在后面。
從樓上下來，坐進車里，徐同道只覺全身乏力，他忽然不想親自跑一趟去跟夏蕓、曾雪怡說那件事。
“老板，要去哪兒？”
司機譚雙喜回頭詢問。
徐同道擺擺手，“哪兒也不去，你們都下車吧！離遠一點，我打兩個電話。”
譚雙喜、吳夢潔、鄭猛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都默默下車，自覺地遠離這輛車七八米的距離。
車內。
徐同道掏出手機，微微遲疑，便在夏蕓和曾雪怡兩人之間，選擇先撥通曾雪怡的號碼。
因為相比夏蕓，曾雪怡跟他的時間要長一些，而且，這些年曾雪怡帶著一對兒女，主要依靠他生活，對他交待的事，要更順從一些。
而夏蕓呢？
她在市委工作，工作體面，收入也不算差，生活上、感情上，也都不像曾雪怡那么依賴他。
總而言之，在徐同道心里，說服曾雪怡要比說服夏蕓容易一些。
先易后難吧！
電話很快接通。
曾雪怡：“喂？干嘛呀？是想過來吃飯嗎？”
徐同道默然數秒，低沉的聲音響起：“我媽日子不多了，她猜到了我們的關系，也猜到軒軒是我兒子，她現在在醫院，她想在臨去之前，看一眼軒軒，你能盡快帶軒軒來這里一趟嗎？”
曾雪怡似乎被驚到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出聲，再出聲時，她說：“好，我知道了，在哪個醫院？什么科室？哪個病房？”
她應得這么痛快，省了徐同道不少醞釀好的說辭，于他而言，這也算是個安慰，他淡淡笑了下，把具體地址跟她說了一遍。
曾雪怡：“好，我會盡快帶軒軒過來。”
這則電話打完，徐同道閉目枯坐片刻，才撥通夏蕓的號碼。
電話里，夏蕓聽他說完具體事情，也沒多話。
“行，既然老人家有這樣的心愿，我沒理由阻止一個奶奶看她的孫子，我現在就去請假，然后帶阿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