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弗吉尼亞軍團駐地,石墻·杰克遜原本病休的醫療帳篷處,此時已經新建起了一座木制的中式建筑。
說是中式,其實只是美國人臆想出來的中式建筑,或者是美國化的中式建筑,就好像左宗棠雞那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口感一樣,遠遠偏離了中華正統。
不過即便如此,在前來求醫的達官貴人們眼中,這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中國醫館。
醫館上面高懸著一塊匾額,用中文歪歪扭扭寫著三個大字——清·波府。
清,代表著這座醫館的主人來自大清國。
波,則是醫館主人的名字。
這可是波特翻爛了書本才臨摹出來的文字。
此時,在清波府門口的侍者早已換上了長衫馬褂,頭上戴了一頂瓜皮小帽,小帽后面還用豬鬃續了一條鞭子,垂在腦后。
其實在寶芝堂混過的波特醫生很清楚,大明的醫生根本不留辮子,也不穿馬褂。
但架不住這個時代的美國人就認這副中國人的形象。
而且波特給自己虛擬的身份是清國宮廷的御醫,自然就更得抓緊大清的衣冠了。
但有時候審美,或者說時尚這種東西就是那么怪異,這瓜皮帽子最近在里士滿居然都開始變得流行了。
里士滿這個東海岸南方城市,1863年時根本連一個華人都沒有。
當地人,包括南方政府的高層對于中國人印象全都來自英法的記錄。
對于那個腐朽不堪的大清國,他們是一點好感都沒有的,甚至認為那就是一個野蠻落后的世界。
但這一觀念,隨著波特醫生的橫空出世,得到了一百八十度的扭轉。
波特醫生的神藥不但起死回生地治愈了國家英雄石墻·杰克遜準將,還令南方邦聯政府的總統戴維斯贊不絕口,推崇備至。
其實關于治療戴維斯的事情,波特是非常拒絕的。
他隨身攜帶的藍色小藥丸本來就只有三十盒,每盒只有十粒,滿打滿算,也只夠自己用三年的。
現在多了一位總統先生來分藥,波特醫生的性福生活就只能大大縮水了。
但不管怎么說,有了軍方高層以及總統的親自背書,波特醫生這位身負神秘東方醫學的奇男子瞬間在里士滿的上流社會中聲名鵲起。
所以當石墻·杰克遜拉著羅伯特·李來到清波府后,也不得不在外面的長條板凳上先行等候。
不知過了多久,羅伯特·李感覺自己的眼皮都要睜不開的時候,兩個金發碧眼,穿著小僵尸服的藥童手持三柱清香走了出來。
他們將香插在香爐上,朝著羅伯特·李雙手合十鞠了一躬,道:“先生們老師請你們進去。”
羅伯特·李還在手足無措的時候身旁的杰克遜已經熟練地回了一禮。
羅伯特·李連忙有樣學樣,跟著照做。
兩人隨藥童走入禪室。
只見里面一幅畫掛在墻上乃是當日波特從寶芝堂一道竊來的現代工業殘次品。
畫卷上有一老者仙風道骨、鶴發童顏,一副活脫脫的智者模樣。
畫卷下面波特醫生一襲長衫馬褂端坐在蒲團之上,浮塵當胸、童子在旁飄飄裊裊、檀香襲來。
饒是見多識廣的羅伯特·李此時也不由得有些戰戰兢兢。
恰好在此時,他余光瞧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是弗吉尼亞議會議長,自己最重要的金主之一,費爾南德茲先生。
他正背對著羅伯特·李一行面向著波特醫生倒退著彎腰出門。
議長先生一邊出門,還一邊作揖,作揖如搗蒜,道:“謝謝大師,太謝謝大師了!”
看到這一幕羅伯特·李哪里還敢端起聯軍總司令的架子,同樣躡手躡腳小心翼翼地坐下,以平生學過最禮貌的方式端坐好。
甚至有那么一瞬間羅伯特·李人生第一次感覺到,身為一個南方人有那么一點點羞恥畢竟粗魯幾乎是南方人的代名詞無論他如何注意形象也依然無法與英倫的紳士們相比。
好在波特大師顯然是一個心胸寬廣的人。
他將耷拉著的眼皮撐開半個,面上無悲無喜,道:“托馬斯,你的肺臟感覺如何了?”
石墻·杰克遜連忙道:“大師,我感覺比起上個星期又有了進步,昨日騎馬跑了三英里,也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說著,杰克遜還跪行上前,熟練地亮出了左手腕。
波特將兩根手指輕輕搭在他的手腕上,撫須道:“不錯,保持心情舒暢,每日兩次大便,練習波式混元太極功法,你的身體會越來越好!”
“另外……”
波特放下杰克遜的手腕,將手掌攤了開來。
杰克遜聞弦知意,連忙從兜里取出錢包,將一疊英鎊塞進了波特大師手中。
波特大師的眼皮再次張開一條縫看了一眼,然后滿意的點點頭。
收好鈔票,他從懷中取出一盒頭孢羥氨芐片,小心翼翼的將其中一片藥片上刮下一些粉末,用油紙細細包好,遞給了杰克遜。
“服了藥,先去隔壁的針灸房等我。”
“好的,大師!”
杰克遜領了藥,躬身退下。
經過老友身邊時,他用胳膊肘輕輕捅了一下羅伯特·李,示意他趕緊向大師請教。
不過還沒有等羅伯特·李開口,波特便說道:“李將軍,不用多說,你的病我已經知曉。”
羅伯特·李愣了愣,心里不禁懷疑,這位波特醫生真就如此神奇嗎?
“中國傳統醫學講究望聞問切,你一進來,我便看出你最近定然失眠多夢、心慌氣急、頭暈乏力,記憶力衰退,感到力不從心了,是嗎?”
看著連連點頭的羅伯特·李,波特醫生心道雄鳳山老神醫的經驗果然了得,這套話十個病人九個能中。
唯一那個不中的,只要醫生反復強調幾次,讓他好好回憶回憶,他自己就會懷疑自己的判斷,最后附和醫生的說法。
再者波特已經聽說了,最近一段時間里,北弗吉尼亞軍團遇到了軍糧危機,而且在前線的幾次戰爭中被一支名不見經傳的黑人軍團戲耍。
雖然黑人軍團根本沒有造成北弗吉尼亞軍團任何的實質損失,但這對于李將軍的個人聲譽是巨大的打擊。
人們都說,石墻倒下了,北弗吉尼亞軍團就不行了,李將軍根本不是帶兵的料。
如此巨大的壓力之下,他怎么可能沒有這些病癥呢?
這樣想著,波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李將軍,請將手腕亮出來吧。”
羅伯特·李連忙照做,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波特大師,你這是在做什么?只要摸到別人的皮膚就能診斷病情了嗎?”
“這叫做診脈,脈絡無色無形,但就像全知全能,卻又無處不在的主一樣,通曉便控制著世上的一切。”
“實際上,你也可以將脈絡理解為你身體中的主,而診脈,便是向體內之主禱告,與圣靈溝通,當然,這是非常復雜、困難,且專業得事情,不是像我這樣虔誠的信徒和資深的醫生,是無法做到的。”
又是神學又是醫學,羅伯特·李卻覺得很有道理。
本來這個時代神學、醫學就不分家,教會就是最大的醫療機構。
既然神父可以兼職醫生,那么醫生怎么就不能兼職神父呢?
想到這一點,更加上波特醫生以往近乎神跡的履歷,羅伯特·李再無懷疑,認認真真等待著主的指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