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達開兵敗大渡河,受滿清極刑處死,這是一個遲來的噩耗。
拿著報紙,朱富貴久久不語,老李做的可口早餐也沒有了下咽的胃口。
在太平天國多如牛毛的王爺之中朱富貴最欣賞的其實是楊秀清。
雖然這貨不是什么好人,但上下五千年中,除了朱八老祖,就屬他開局底牌最差了。
朱八老祖好歹還有一個不太靠譜的老丈人。
楊秀清是真的開局一張嘴,接著靠忽悠了。
而且他不僅僅會忽悠,在戰爭中學習戰爭的能力也非常強。
他的大局觀和統帥能力從一開始地狗屁不通,到后面的游刃有余,可以說是每年都能看到肉眼可見的進步。
與之相比,洪秀全實在是一個十足的酒囊飯袋。
甚至朱富貴認為,如果這位洪天王早早駕崩,太平天國在楊秀清的運作之下未必不能逆卷乾坤。
當然了,這只是朱富貴個人的偏好,要說到大部分讀史之人最感到敬佩的,多半還是石達開。
畢竟他的人生際遇多多少少與西楚霸王一樣,有著幾分孤膽悲壯的色彩。
朱富貴自然是知道石達開遇難的時間節點的。
早在今年六月份,石達開就在成都被崇實凌遲殺死,英國人的消息已然是幾經轉手,顯得遲了。
對于這位英雄的落幕,朱富貴不免心有戚戚。
只可惜鳳都距離成都遠隔萬水千山,實在是愛莫能助。
更何況六月份時,朱富貴自己都活得千難萬難。
不過英國人的報紙提到的一個細節引起了朱富貴的注意。
那就是據說石達開的幼子并未被滿清政府殺害。
這倒是讓朱富貴有些不解,畢竟清廷的一貫作為,實在是與仁慈沾不上邊。
仔細查閱了資料之后,朱富貴這才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根據駱秉章在《生擒逆首翼王石達開等并剿滅發逆巨股恭摺》中所述:“將石達開極刑處死。偽宰輔曾仕和、黃再忠、韋普成據供從賊多年,受有偽職,亦皆押赴市曹,凌遲處死。其子石定忠現年五歲,例應監禁,俟及歲時照例辦理。”
駱秉章與曾、左、李、張等人同為“同治中興”的八大名臣,亦是圍剿石達開所部的主要負責人,因此他的話應該還算可靠。
石達開幼子石定忠多半確實還在人世。
只不過,隨著朱富貴進一步查閱資料,才明白,“例應監禁,俟及歲時照例辦理”這輕飄飄的一句話卻并非是仁善之舉,而是內藏著大恐怖。
按照民間傳言,清廷之所以不在5歲時殺死石定忠是因為:其子過于年幼,凌遲3000刀實在無處下刀。
清廷待石定忠身體成長之后,再以凌遲酷刑將其折磨致死。
也就是說,留石定忠一命并非仁慈,而是為了凌遲。
不過這種說法只是民間傳言,并不足信。
根據后世考證,石定忠真正的下場可能就是“例應監禁,俟及歲時照例辦理”。
《大清律例匯纂大成》卷二十三《刑律·賊盜上》:“反逆案內律應問擬凌遲之犯,其子孫訊明實系不知謀逆情事者,無論己未成丁均解交內務府閹割,發往新疆等處,給官兵為奴。如年在十歲以下者,牢固監禁,俟年屆十一歲時再行解交內務府照例辦理。內務府大臣遇有解致閹割人犯,即遴派司員認真驗看,并出具無弊切結,送交刑部,再行檢驗。如有情弊,即行奏參。務須查驗明確,再交兵部發往新疆給官兵為奴。”
也就是說,石定忠將被關押監牢直至11歲,然后送至北京內務府閹割,再發配新疆等地送與披甲人為奴。
無論是長大后再凌遲,或是11歲閹割后送給披甲人為奴,這兩個選項都要比直接處死殘酷太多了。
朱富貴最多接受炮決和犬決,凌遲還是超過了他那個后世靈魂的底線。
當然,戰爭便是這樣殘酷,等待失敗者的只有無盡的深淵。
哪怕是后世所謂文明開化的時代,米軍、澳軍這些匪幫之師依然在世界的陰暗面,踐行著他們祖先的傳統手藝。
回到鳳都的時候,朱富貴將戚文長、張長貴、楊六三名太平軍出身的將領叫來了會議室。
簡單攀談幾句后,朱富貴拿出報紙,將上面的內容說了出來。
“朕先出去,你們隨意吧。”
朱富貴走出屋子,還沒來得及關門,而后便傳來了楊六那廝嚎啕哭聲。
朱富貴讓老李拿了罐可樂來。
可樂的氣泡在舌尖散開,卻沒有了往昔的甜味。
朱富貴皺著眉頭看了看手中的罐子。
原來是含糖可樂嗎?
為什么比健怡還要苦澀呢?
朱富貴忍不住搖了搖頭。
其實說起來,朱富貴與太平天國基本上沒有什么交集,甚至朱富貴打心底也看不上這幫子神神叨叨的家伙。
想在中國建立宗教國家,這本身就是在開歷史倒車。
但人畢竟是一種會共情的動物。
尤其是像石達開這樣的豪杰人物,很難不為其悲憫。
朱富貴的可樂喝完了,屋子里的哭聲也漸漸止住了。
朱富貴推開門走了進去。
三人站了起來。
眼睛都紅紅的,楊六還溜了鼻涕自己都不知道。
戚文長一咬牙,出列道:“萬歲爺,臣有一不情之請,希望能在忠烈……”
“朕明白,已經差人去做了。”
朱富貴自然知道戚文長想說什么。
自從兩次戰爭后,朱富貴提出了建立英烈祠的想法,得到了朝臣的一致同意。
這一招也是朱富貴在時學來的。
英烈祠這種東西也算是穿越者必備吧。
不過這種看似爛大街的東西卻是相當有用的。
它記載了一個民族的靈魂。
說起來,當時朱富貴提出讓禮部修建這座祠堂的時候,趙阿千給出的主事人選居然是伊井博人……
好吧,趙阿千的根據很充分:伊井博人是現在禮部中對于祭祀和佛道最了解的。
朱富貴知道這個家伙既懂基督教,又自稱是凈土宗的信徒,而且操辦朱富貴的漢禮大婚也都有模有樣,很有章法。
可讓一個日本人來修建華夏英烈祠,怎么都讓感覺怪怪的。
作為一個中國人,誰不想砸掉日本的靖國神廁?
所以最終這座祠堂還是交給了夏志新來籌建,伊井博人從旁協助,希望內味不要太濃。
目前英烈祠才剛剛打下地基不久,位置就在博物館后邊,算是鬧中取靜了。
石達開應該是第一位非大明籍卻能入祠的人物。
畢竟教員也在人民英雄紀念碑上說道:“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斗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因此石達開于情于理,也夠得上“忠烈”的資格了。
“多謝萬歲!”
三人拜倒在面前,朱富貴示意左右的警衛員將他們拉起。
“翼王已逝,但生者需更加努力,若翼王泉下有知,也希望我們早日打回華夏故地,吊民伐罪。”
朱富貴勉勵了幾句,三人各自點頭,心中默默下定決心。
“說起來,三位愛卿你我君臣時久,但朕還不知道你們是如何來到這花旗國的?”
朱富貴又忽然問道,“當然,朕知道諸位是被販賣而來,不似朕與老李是在邢愛卿的安排下自愿轉進花旗國的,朕想問的是,是誰賣了你們,此人是否還能聯系上?據緹騎密探報告,翼王尚有一幼子被俘,且他五千部曲如今也是生死未知,朕想救上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