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早些少年時,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白夏兒手中握著一條絲帕,上面歪歪扭扭寫著一首詩。
她望著遠處緩緩離開的長城風駿,眼中已迷離一片。
他記得。
他原來都記得!
白夏兒咬著嘴唇。
十年前兩個總角少年在西子湖畔天真爛漫的模樣還仿若昨日。
那些笨拙的海誓山盟言猶在耳。
那個分享的肉饅頭的香甜還縈繞在舌尖……
“小姐,你哭了?”
吉莉安悄悄伸過腦袋,驚訝地道,“小姐,這絲帕上的漢字好丑!比吉莉安的漢字還丑!”
白夏兒破涕為笑,舉起粉白的拳頭在女仆的腦袋上輕輕敲了一下:“笨蛋吉莉安,他是故意的,這是他小時候的字體,只有我認識!”
“是這樣的嗎?”
吉莉安抱著腦袋更加好奇了,“小姐,讓吉莉安念念這首詩吧!”
“不行!”
白夏兒連忙將絲帕小心翼翼地疊好,藏進肚兜里,“不是小瞧吉莉安哦,但是你不能念他的詩……”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朱富貴獻上自己精心創作的小詩,果然擾亂了白姑娘的芳心。
說句實話,朱富貴被白夏兒看到《從前慢》這首詩的反應嚇了一跳。
朱富貴知道木心這首矯情的小詩很好用,可白夏兒看上去不像那類無知少女啊?
與白姑娘接觸也有一年多時間了。
兩人在一起工作,一起吃盒飯,一起為了一段劇情和表演方式爭得面紅耳赤。
朱富貴自認為對于她還是十分了解的。
沒想到她骨子里居然還是個文藝女青年?
又或者……
是愛情讓她降低了智商?
正所謂這個世界上沒有男人能抵得住朱大帥一炮,也沒有女人能抵得住朱小帥的一笑,帥逼就是能為所欲為。
朱富貴覺得一定是自己的顏值給木心的破詩加了分。
《廣島之戀》不出意外再次風靡,尤其是在嫁入大明,人數眾多的和女當中產生了強烈的共鳴。
據說每個離開影院的和女,臉上的妝容都是被淚水流花的。
尤其是朱富貴和白夏兒一起合唱的同名片尾曲,更是一時之間風靡街頭巷尾。
在北美地區獲得成功之后,《廣島之戀》的膠片也將被裝船送往倭島都護府。
在那兒,這部披著層層偽裝的主旋律電影將為朱富貴賺取更多的文化值。
這段時間,白夏兒出席了不少電影的推廣活動,還是比較忙碌的。
朱富貴打算等她稍稍空閑下來,就趁熱打鐵,約她一起去黃石大峽谷看瀑布和日出。
然而,一件突如其來的事件打亂了大明天父的約會計劃。
七月的清晨來得很早,六點出頭,鳳都便已經籠罩在一片淡淡的朝霞之中了。
清晨的薄霧還沒有散去,報童們便騎著自行車把報紙了送到定報者家門前的報信箱里,信箱蓋的開合響起了清脆的金屬撞擊的聲音。
這些送報的報童絕大部分都是鳳都中學堂、鳳都職校、水師一專、國子監等學校的在校學生。
雖然讀書的學雜費是免除的,每天中午還有一頓免費的午餐,但是許多學生還是選擇勤工儉學賺取自己的生活費。
每天五點鐘,他們就會從學校搭乘第一班鍋駝機公交車前往報社領取報紙,然后騎著自行車按照分配的路線將報紙送到鳳都各個坊市的報紙訂閱者手中。
在大明,不是誰都有資格隨隨便便辦報紙的,娛樂小報也并非主流。
《大明時報》這份有著深厚皇家背景的報紙,因為其權威性和實效性,一直占據著鳳都報紙訂閱量的一半以上。
“快點,再快一點!”
努力蹬著自行車的腳踏,方響腦海中仿佛有一團火焰在燃燒。
今天他早已經沒有了往日里在清晨空曠馬路上騎行送報的那份閑情逸致。
此時此刻,方響唯一想做的就是拼命加快速度,盡快把報紙送到每個人手里。
如果現在有人看到方響,一定無法將他與平日里那個喜歡用帶著濃重湖南鄉音講笑話的開朗男孩聯系在一起。
作為與沙經方同期的湘淮留學生,因為年齡較小,方響才讀到研二。
此時,這位大明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卻猶如一頭憤怒的牛犢。
白色的襯衫與皮膚完全貼合在一起,潮濕一片,眼鏡下的雙目布滿血絲,好像剛剛哭過。
“這群畜生!”
方響將自行車停好,在進入坊市挨家挨戶送報紙之前,他要在坊市門口的圖報欄里更換報紙。
當他將今日份的《大明時報》釘在木板上的時候,忍不住再次看向頭版頭條上的那副圖片。
照相凹版印出的圖片非常的精美,與照片實拍并沒有什么區別,《大明時報》是全世界第一個使用照相凹版技術印刷報紙圖片的報社。
但是高清晰的圖片,此時卻顯得如此之刺目。
圖片中,幾個身穿沙俄哥薩克服裝的士兵,抽著劣質香煙,戲謔地看著不遠處被刺刀逼入滔滔江水的中國人。
男人們留著辮子,三五個大辮子被綁在一塊兒,身上滿是清淤和刀傷。
一些支離破碎的骸骨被隨意丟棄在地上,孕婦和小孩倒在血泊之中。
江水中有人在徒勞的掙扎著。
一切的結局已經注定了。
在這張圖片的上方,用紅色的油墨印刷著醒目的大字,仿若血書:海蘭泡慘案!
德武五年七月七日七夕節,誰也不曾想到這一天是以這樣的方式開始的。
當夏志新一如往常,早起一邊喝訂的瓶裝鮮奶,順便閱讀當天報紙的時候,一聲碎響,牛奶瓶子雜碎在地。
屋子里傳來胖婆娘的抱怨聲和嬰兒的哭鬧聲,但夏志新卻根本不以為意。
他顧不得清掃地板,也顧不得受傷的腳趾,連忙打開了收音機。
廣播中傳出了那個總令他覺得似曾相識的男聲:
“同胞們,國民們,所有諸夏的傳人們,今日我懷著萬分悲慟之情,向諸君匯報此至暗之日,于黑龍江北岸發生的,令人極端憤怒的慘案……”
除了夏志新外,剛剛換上一身漂亮霓裳的白夏兒同樣聽到了廣播中的聲音。
她站在落地鏡子前,輕輕褪去身上的霓裳。
白夏兒知道,今天的約會,那個男人是不可能來了。
他也決不能來。
看了一眼鏡子里完美的胴體。
他若是為了這而來,便是白夏兒也會對他失望!
很快,白夏兒換上了一身勁裝。
她知道,新的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
他的女人們都應該發揮自己的作用。
白夏兒這段時間一直在思考,自己能為他做些什么。
而思考的結果便是用電影這一新興的形式,更進一步凝聚大明的民心。
在朱富貴完全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白夏兒與殷素素取得了聯系。
而她們正在一起籌劃《大明娘子軍》的拍攝。
相比外面風雨欲來的烏云摧城之勢,大元帥府中的眾人倒顯得比較平靜。
因為相比民眾從報紙和廣播中得到的消息,在座的都是大明最頂級的官員,知道更加詳細的信息。
海蘭泡,是后世俄羅斯聯邦阿穆爾州的首府。
它的俄國名字叫做布拉戈維申斯克市,意思是報喜城。
這座城市報的是什么喜,自然不言而喻。
值得一提的是,“我真是太愛中國啦”的甲亢俄國人伏拉夫,他的故鄉就是報喜城。
這一次海蘭泡慘案的新聞,是真新聞。
但也不完全是真新聞。
《大明時報》的報道不算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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