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斯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墜入了無邊的噩夢之中。
遍布斷劍與鮮血的曠野之上,年幼的格斯赤著雙腳奮力奔跑著,身后有一團莫名的巨大怪物在追逐著他。
那是他最深沉的夢魘,是究其一生都無法忘卻的苦難回憶,也是鑄就他這柄利刃的火花。
寒冷,痛苦,掙扎,格斯在夢中越墜越深,彷佛落入了無底的深淵。但是不知為什么,他身邊總有一道溫暖在鼓舞著他,慰藉著他。
黑色的眼睛,那是一個女人……是誰?
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久,格斯終于醒轉,發覺自己身上纏著繃帶靜靜躺在一座帳篷里。
他捂著傷口勉力走出帳篷,發現這里是一處臨時駐扎的營地,比起那些正規局或是大型雇傭兵團來說規模不算大,但勝在大多數都是年輕人,活力十足。
遠處,那個皮膚微黑的漂亮女孩正在與名叫格里菲斯的首領爭論著什么,看樣子格里菲斯正在試圖安撫她但沒有成功,女孩眼角帶淚地甩開格里菲斯扶在她肩膀上的手,一轉身就看到了剛走出營地的格斯,頓時怒不可赦地大步朝格斯走來。
嘭!一記重拳狠狠砸在格斯的傷口上,疼得格斯說不出話來只能蹲下身捂住傷口。
“你怎么不被那個黑袍人一杖戳穿腦袋!”卡思嘉拋下這句話后便怒氣沖沖地跑走了。
什、什么人啊這是,格斯緩了好一會才爬起身來。
這時,坐在一旁保養飛刀的小辮子青年捷度開口說道:
“請別怪她,卡思嘉雖然是女兒身卻比鷹之團里絕大多數男人都要更加努力和強大。但是在格里菲斯的命令下,為了防止你的身體因為失血過多而冰冷僵直,她陪你睡了兩天兩夜以保存你的體溫。”
說著,捷度隨手將飛刀向遠方甩出,正中遠處樹杈上的一只烏鴉:
“所謂使男人溫暖就是女人的職責,有點可笑呢。”
那個女人,是她……格斯看著卡思嘉逐漸遠去的身影,有些失神。因為童年時期的陰影,他極其排斥別人觸碰自己的身體,但那個叫卡思嘉的女人,自己出奇地沒有反感她。
“格斯。”
聽到對自己的呼喚,格斯回過神來,發現格里菲斯已經站在自己身前,后者微笑著說道:
“聊聊吧?”
兩人來到了營地外的山丘之上。
“是準備付錢嗎?”格斯依舊背著巨劍,看著格里菲斯撇了撇嘴:“先說好,沒能留下那個黑袍怪人不是我的錯,你不能以這個作為理由克扣我的錢。”
“錢,我會付給你的。但是在此之前,能好好聊一聊嗎?”
格里菲斯轉身看向格斯:
“三天前,我在那場城堡攻防戰當中注意到了你,你奮勇擊殺灰色騎士巴基遜的樣子給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坦白地講,我非常中意你。”
“呃……我的取向很正常。”格斯有些結巴地說道。
格里菲斯撓了撓臉頰:“我也是,我所說的‘中意’是指對你這個戰士的看法。留下吧格斯,加入我的麾下,成為我的左膀右臂。我需要你!”
格斯愣了愣,緩緩呼出一口氣:“自說自話也要有個限度啊。”
鏘!他勐地拔出背后的巨劍,遙遙對準了格里菲斯。
“都是雇傭兵,就別整得這么復雜了。”
格斯眼神認真,渾身肌肉緊繃:
“用這柄劍做個了斷。我若勝了,你們便不許再糾纏我。”
“……若我勝了呢?”
“那就隨你好了,加入你的雇傭兵也好,殺了我也好,隨你。”
“我明白了。”
鏘!格里菲斯也抽出腰間的騎士劍,擺開架勢:
“所謂強搶寶物這種事,我也并不討厭呢。卡思嘉,不準插手,我想要的東西,就絕對要得到。”
偷偷跟過來并躲在一顆大樹后面準備拔劍相助的卡思嘉動作一僵。
格里菲斯看向格斯,手中騎士劍平舉擺出擊劍姿態:“最后問你一句,需要更改決斗日期嗎?憑你那大病初愈的身體,會比較不利吧?”
“廢話少說!”
格斯一聲爆吼,揮動巨劍便向著格里菲斯攻去。
兩人不斷揮舞著武器,爆發激烈的戰斗。
遠處的鷹之團成員們也注意到了這邊,紛紛趕了過來。
哥爾卡斯拎著十字弩瞄準向格斯:“那混賬非但不領情居然還攻擊格里菲斯,殺掉他!”他的隊友們也紛紛拿起弓弩。
但卡思嘉攔住了他們:“誰都不準過去,這是格里菲斯的命令。”
“卡思嘉!你瘋了嗎!那家伙在攻擊格里菲斯!”
“鷹之團的首領不是你,哥爾卡斯。”卡思嘉也拔出長劍抵住了哥爾卡斯的脖子:“格里菲斯的命令是絕對的,退下!”
遠處,格斯漸漸落入下風,一方面是由于他重傷初愈還未完全恢復體力,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格里菲斯的速度比他快了許多,僅憑那柄巨劍無法完全跟上格里菲斯的速度。
唰唰唰!格斯身上不斷爆開血花,格里菲斯的快劍在他身上留下多處不深不淺的傷痕。
“混賬!”格斯一記重噼斬在地上,劍尖深深插入地面隨后勐地揚起,飛揚的泥沙頓時沖向格里菲斯的臉龐,逼得對方閉上眼睛向后微退。
得手了!格斯再度舉起重劍勐地噼落,但格里菲斯也同時躍起。
巨劍噼了個空,重重砸在地上。
而格里菲斯則輕巧地站在巨劍劍鋒之上,用自身重量壓住巨劍并同時將手中騎士劍劍尖抵住了格斯的喉嚨。
“為了勝利不擇手段,我越來越中意你了。但是繼續下去的話你可就無法再揮劍了。”
劍尖對準了格斯的喉嚨:“如何,現在停手嗎?”
“真是個愛說話的家伙呢,我來教教你吧,在戰斗中嘴巴是這么用的!”
就像是一頭掙扎咆哮的幼狼,格斯用力將騎士劍劍尖用牙齒死死咬住,任憑劍刃將口腔內部劃出傷口噴涌出鮮血。格里菲斯一時間竟然無法將騎士劍從格斯牙齒間抽出,緊接著他便感覺身形不穩。原來格斯雙臂肌肉勐地隆起,用盡力氣將巨劍向上推動,連帶著格里菲斯一并向后摔去。
兩人手里的武器全部脫落,向著山丘下滾去。
拳頭,這個人類最古老的武器,成為了他們的互毆工具。
兩人的臉上都出現了青腫和血痕,即便一向優雅的格里菲斯此時也不顧儀態地與格斯糾打成一團。
但最終,格里菲斯技高一籌,以關節技扭住格斯的右臂,將他固定在原地。
“選吧!投降,還是被我弄脫臼肩膀!”格里菲斯氣喘吁吁地問道。
回應他的只有格斯的嗤笑聲:“呸!”
咔嚓!格斯的肩膀被卸掉了。
見戰斗終于結束,鷹之團的成員們歡呼著跑過來將格里菲斯圍住。哥爾卡斯趾高氣昂地走到格斯身前,踹了踹他被弄脫臼的右臂:“繼續猖狂啊小子!活該你……”
他的示威行為被格里菲斯制止了。
格里菲斯蹲下身,雙手捧住了格斯的臉龐。四目相對,認真地說道:
“從現在起,你就屬于我了。”
說完,他站起身向其他鷹之團的成員們大聲宣布:
“我宣布,格斯從現在起便是鷹之團的一員!”
遠方,任誰都沒能發覺的時候,一襲黑袍的海瑟蹲坐在樹杈之上,一臉玩味地看著這場決斗。
狼與鷹,注定糾纏的黑與白,因果已經開始流動了。
這便是您想要親眼目睹的?心底傳來鑢七實的聲音。
心靈的最深處黑暗中燃起一堆篝火,海瑟的身形出現在篝火旁,對面坐著的正是鑢七實。
“我來這里本來是想看看能否干擾格里菲斯和格斯未來的命運。但因果并非能夠輕易撼動之物,命運的絲線早已編織成型,貿然切斷只會引發不可預測的后果。”
“我們并不會畏懼所謂神之手的力量。”亞瑟王的身形也出現在篝火旁:“只要你一聲令下。”
“當然,我完全相信著你們,以及我自己的力量。就算是因果率的力量也并非無懈可擊。但是如果就這么馬馬虎虎地殺一兩個神之手然后跑路,不覺得很浪費嗎?”
鑢七實往篝火里扔了根木柴:“您是說任務相關吧?”
“這個世界的世界意識惹火了主辦方,難得派發了如此多的高等級任務。火苗的獲取難度你們都已知曉,我不想再錯過一次s級任務了。”
海瑟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
“五個神之手還有那些上級使徒,一個都別想跑。我要把祂們全部殲滅!”
亞瑟王點點頭:“所以要等到四年后的蝕之刻……不能提前嗎?”
“每216年會產生一次日蝕,這意味著一位新的福王誕生,即為神之手。這是因果固定的流動和循環,且不說貿然提前的難度,打草驚蛇的話很有可能會讓那四個神之手躲起來不敢露面。所以,四年后的蝕之刻是不可缺少的。”
“那您還來這里做什么,干擾到格里菲斯的命運流動豈不是會讓你前功盡棄?”
“在我看來,念能力是弱者能夠向強者抗爭的有力武器,本想試著傳授給格斯念能力。但是格斯作為神之手降臨時最重要的祭品,果然也被因果糾纏住了。”
“所以您選中了里基特。”
“沒錯。如果說蝕之刻是倒映在湖面的月影,那么里基特就是那條跳出水面并晃動月影的魚。即便是神之手也無法看穿因果長河中的所有岔口,而里基特具備了‘可能性’,他就是那個連神之手都沒有看穿的命運特異點。”
海瑟用絕對王權攪動著篝火堆,將火勢弄得更旺:
“我交給他的那枚阿茲特克金幣是特別的,在最關鍵的時候一定能給那些神之手一個大大的驚喜。”
鑢七實歪了歪頭:“那這四年時間里我們該怎么辦?”
“圓桌騎士團繼續以火之劍的名號活躍于傭兵戰場之上,按照原計劃建立起不遜于鷹之團的名聲。至于七實,你跟我走。”
海瑟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
“我們去一趟現世與幽界的狹間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