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排練繼續進行。
時間緊，任務重，為了讓排練能夠以最快的速度進行，李文音選擇先從頭合到尾，詳細的梳理一遍整首套曲。
配合著講解，快速梳理下來，可以將絕大部分的注意事項與記憶點表達搞定。
畢竟，華國愛樂樂團，絕對是華國頂尖T0級別的幻神樂團，選手們的素質個頂個的拔尖。
雖然平時也有阿凱這種嘻嘻哈哈沒個正型的人，但若論職業技能方面，依舊是強無敵。
所以，這種放在普通樂團里會顯得很敷衍倉促的順曲子行為，在這種技能超強的頂尖樂團中，反而可以在保證基礎質量的同時開始趕進度。
李文音的想法也很簡單。
先整體的練下來，讓曲目的大致框架一目了然。
隨后從開頭一點點摳更細的細節，就會一遍遍的加深記憶，直到完成。
“來，譜子翻到《金星》樂章，第49小節。”
今天的李文音似乎很嚴肅。
樂手們也完全不敢怠慢。
“第一雙簧管獨奏的時候，長笛你們注意和聲織體的構成，要有層次感。”
這一段的主旋律是由雙簧管獨奏出演的。
長笛與小提琴，一個負責和聲，一個負責拉奏長音的持續音層鋪底。
“來，第一小提琴準備，走一遍！”
李文音拿著指揮棒，輕輕揮舞。
音樂響起，每個聲部的樂手們都嚴絲合縫的進入。
“停停停！！”
李文音皺眉。
“第一小提琴怎么回事？看譜子！”
第一小提琴聲部的樂手們停了下來，表情頗有些害怕。
嚴肅的李文音，仿佛就像是換了一個人。
“你們那么大聲干什么？這里是pp強度，要弱！”
轉過頭，李文音對雙簧管說道。
“你可以稍微再弱一點，這里要演奏的溫柔一點，你這個符號是pp，怎么吹出了p的感覺？”
雙簧管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但長笛似乎很有疑問。
四名長笛看著譜子，總感覺有些疑惑。
“李指揮，可是......我們長笛這里是P啊！”
強弱的符號，一般就是ppp，pp，p，mp，mf，f，ff，fff.來表示由弱到強。
強弱的區間在四個P與四個F之中。
一般來說，合奏的時候，如果出現了獨奏樂器，那么一定要凸顯出獨奏樂器。
所以，獨奏樂器一般音量控制要比其他和聲樂器高一個等級。
但這里的長笛......卻比獨奏的雙簧管的強度高那么一級。
“你們長笛就是P！”
李文音嘆了口氣。
總感覺愈發的有些焦慮。
高強度的工作積壓下來，是人都會有些煩躁的。
“你們四支長笛看起來比一支雙簧管多，但是你們長笛的音域是中低音，這個音區是長笛音色個性最弱的地方，這個音區的音都不能強奏，是樂器物理性質決定的。”
“反觀雙簧管，獨奏旋律音區在這里處于最為個性的區域，所以同樣是PP弱度的情況下，長笛蓋不住雙簧管的！！”
李文音板著臉。
“首先，看譜子，然后，聽我指揮，別問那么多。”
“哦......”
長笛聲部的四個妹子們撓了撓頭。
李文音深吸一口氣。
“而第一小提琴，這里是p，因為長音持續的音層力度本來就低一級，剛剛你們的演奏力度，直接就變成mp了！！給我稍微再弱一點！！”
說到這里，李文音很干脆的對寧薇說道。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收著點么，你在那帶什么頭？你第一小提琴首席，你力道一大，就全部跟著大了！”
第一小提琴的首席正是寧薇。
寧薇臊的滿臉通紅，認真的點了點頭。
三十多歲的美少婦，頂尖樂團的小提琴首席。
啥時候被人這么批評。
“再來一遍！”
李文音敲了敲指揮臺。
“來，49到52小節！”
隨著李文音的指揮，合奏再一次開始。
被罵了一遍以后，樂手們就沒有繼續犯之前的過失。
李文音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嗯，這遍不錯，都記熟！我們往下看5359小節！”
向下翻了一篇曲譜，李文音依次指著臺下不同聲部的樂手們提醒著。
“第一小提琴與第二小提琴是八度奏，這里的八度必須要和諧，高音別給我飛的太起來了！”
“長笛和黑管這邊注意協調柱式和聲織體層，黑管你這里的和弦音有同度強調重疊，就是為了補足長笛，從之前延續過來的長笛構成的織體層，在力度上和音色上都有些不足，所以下面的這一段，你要讓整個和聲織體，與第一第二小提琴的旋律層保持平衡。”
“懂了嗎？！”
黑管頭都大了。
艱難的消化著李文音拋出的如此多的信息，感覺就挺禿然的。
“英國管別溜號！！！”
李文音皺著眉，敲了敲桌子，喚醒走神的英國管。
“你們這里和中提琴，是構成同度長音的對位層，兩者的力度都是mp，一定要和其他的聲部區分開，聽到沒？”
英國管害怕極了。
“中提琴呢？說你們了，你們聽到沒？”
“聽到了！”
“嗯！來，從49小節開始，一直到59小節，給我順下來！”
李文音繼續的指揮著。
樂團動了起來。
“停停停！！”
李文音喘了一口粗氣。
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第一次強弱上配合的并不好，導致打破了整個框架的音響平衡。
經過李文音的呵斥，第二遍實際上好了許多。
但這次回頭再一次演奏，這長笛又飄起來了。
“你們長笛從音色上是冷色調樂器，雙簧管的音色和你們很好融合，而且音區的不同，讓四支長笛在同樣的強度下是沒法壓制雙簧管的。”
李文音只感覺自己的心好累。
“但是這不代表你們可以發飄啊！咋的？剛說長笛不需要在意，小提琴得注意一下，你們長笛這邊轉過來就給我抹了一個P是吧？！”
長笛的四個妹子滿臉通紅。
雖然是頂尖的樂團，但實際上，這幫長笛妹子們的年齡也都是在25到29之間，年紀并不算多大。
被這么一呵斥，還是會相當在意的。
嘆了口氣，李文音頗有一種.......
非常強烈的焦躁感。
像是連續碎了十五發增幅11的裝備。
一個沒成。
“來！重新來！”
樂團不敢怠慢，再一次合奏起來。
李文音手拍在指揮臺上。
“我剛說完長笛，長笛好了，怎么你們這個第一小提琴又把高音拉強了呢？！”
增幅11的裝備碎完了，結果墊子上天了。
上火。
就很上火！
“第一小提琴這里用弓尖拉，弱化一些，高音不要太強。”
“每個聲部都打起精神，把自己的這部分負責好！別讓我說第二遍！”
李文音冷著臉。
“來，4959小節，多來幾遍！”
樂團再一次的動起來。
不過，也慶幸這是頂尖樂團，后面的兩遍沒有犯任何的錯誤。
李文音的心態也稍微平衡了不少。
這一整個上午，大家的心態就一直在將崩未崩的壓抑狀態下度過。
中午吃飯的時候，就明顯沉悶很多。
李文音嘆了口氣。
這樣下去很明顯不行。
本來壓力就很大，如果再壓抑一些，反而會令排練的速度降下去。
或是影響樂手的心情，讓作品表達上更差。
但不嚴肅起來，進度同樣會非常的慢。
如果說......是普通的練習，不趕進度的前提下，李文音是不介意慢慢來。
甚至開開玩笑放松一下也無傷大雅。
但很明顯，目前的情況來講，真的每一分鐘都不能浪費。
寧薇明顯情緒有些低落。
作為第一小提琴的首席，被批評的時候是一定會被點名的。
尤其上午還經常被拉出來單抽。
或者說不僅是寧薇。
李文音的曲子，聲部合作實在是很多，而且運用了非常多的圓號。
圓號們今天被單抽的次數，都已經快趕上了往常的一年。
一首大型的交響曲，給了某些個樂器單獨solo或是引領主旋律的機會，這無疑是大大露臉的絕佳機會。
C位出道。
但C位也代表著需要承受更多的折磨......
一天挨批八遍的成就很快就能達成......
樂手們的情緒似乎都沒那么開心。
壓力很大。
而且......上一次被這么訓斥，早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了。
“李先生，你這樣會不會......有點......”
樂團的負責人今天看了一整個上午的排練，休息的時候，便忍不住對李文音問道。
“我感覺現在他們的狀態似乎有些差。”
“嗯......確實有些嚴肅，也有些太苛刻了。”
李文音輕嘆一口氣。
“但是這里松不得。”
“這......稍微......”
“......不行！”
李文音搖了搖頭。
負責人的意思自己自然是知道的。
但沒法答應。
“這樣吧，我給你們講個故事。”
李文音笑了笑，并不遮掩自己的聲音。
周圍的樂手們聽到李文音似乎要說什么，便也豎起耳朵聽。
“之前，與各位一起在歐洲巡回演出前，我是先到的德國柏林。”
李文音回憶著。
“與我合作的樂團，就是柏林愛樂樂團，被號稱幾乎是全世界最好的樂團。”
眾人沉默的聽著。
“第一次配合的時候，我實際上就被那個樂團的配合，默契，以及表現張力震驚了，或許你們很難想象，他們僅僅是協同演奏了一個單音，但就是這個單音，給我鎮住了。”
李文音很認真。
“一個由弱漸強的單音。”
“如果你們也能聽一聽見一見，就知道我一點都不夸張，那個單音的漸強，仿佛讓我看到了小溪泉水匯入江，江匯入河，河匯入大海！”
“仿佛讓我真正的看到了本來溫婉平和的長江逐漸決堤的樣子。”
“與他們的那次配合，是我最順暢的一次配合，柏林愛樂樂團，真的不愧他們的名號。”
“所以，雖然說出來有點不好聽，也容易被很多人誤解我是不是外國吹，你們愛聽也好，不愛聽也罷，這都是擺在眼前的事實！”
李文音的話可以說是完全不留任何的情面。
“不可否認，華國愛樂，距離柏林愛樂，此時，真的是仍有差距。”
“你們真的比柏林愛樂樂團差嗎？”
不少樂手的臉頓時漲的通紅。
李文音搖了搖頭。
“不，我覺得，從個人來講，華國愛樂樂團樂手們的專業素養，根本不弱于柏林愛樂樂團，但你知道為什么，全世界那么多擁有強力樂手的樂團，整體上依舊干不過柏林愛樂樂團嗎？”
“或許你們會說是配合，確實，但更細致的來說，就是......細節。”
“之前作為樂器獨奏，或是協奏的主角，而現在是作為指揮，我真的更能看到兩者的細膩與粗糙。”
李文音捏了捏拳頭。
“他們，是把每一個音，從音量強弱的細致分配，不同聲部音之間的融合，銜接，再到每一個人都追求的極致音色，種種的細節，做到了做無可做的地步！！”
“這一次的音樂交流會意義非常的重大，如果成功，所謂我個人的東方派，會真正意義上的擴展全國，影響整個世界，更是華國交響樂團這個概念真正擴大影響力的關鍵。”
“所以，我對你們要求，必須要嚴格再嚴格，就算感覺有些難以忍受，但我個人的建議還是憋著努力，這才只是個開始，后面的困難還會有很多。”
這還得了？！
樂手們只感覺內心里憋了一股莫名的力量。
柏林愛樂樂團比我們NB？
不服！
是真的不服！
尤其是李文音說出了柏林愛樂樂團的團結，更讓人感覺不服氣。
團結可是我們華夏的傳統，怎么可能在團結上干不過別人？
細節？
我們也能！
困難不困難的我們不知道，能一路走過來，誰還沒點忍耐力了？
幾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練習都撐過來了，現在算點什么？
這時候的樂手們，突然笑了出來。
李文音驟然給予的壓力確實有點大。
嚴肅與苛刻也確實驟增到令人有些不適應。
但仔細想想，壓力會有自己走上來的這一路更大嗎？
不可能。
嚴肅和苛刻會比當年的老師要求的還不近人情嗎？
更不可能。
說白了，其實就是之前的排練相對于這種高壓訓練，顯得有些安逸了。
也更因為本來看做是弟弟的李文音，搖身一變，突然就變成了指揮與上司......
一時之間不太適應而已。
“放心吧，李指揮。”
小號手哈哈一笑。
“我們可沒那么脆弱，脆弱的人，也走不到這一步！”
“哈哈，放心吧！”
樂手們不住的互相打氣，也對李文音拍著胸脯保證著。
一時間，動力十足。
李文音說的話，雖然有些讓人掛不住臉，但無疑是個事實。
雖然華國愛樂樂團，在國際上也算是榜上有名的十大樂團之一。
但若是真的純看作品來講，華國愛樂樂團在國際上的實力，大概可以用一句話來形容。
弦樂世界頂尖，木管世界一流，銅管世界二流。
總體來說還不錯，但相比德奧頂尖樂團來說，還差了一些。
李文音說，這一次是華國愛樂樂團影響力飆升的重大機會。
所有人也都明白這件事。
整個套曲，李文音給予木管，銅管，非常大的演出空間。
甚至可以說，銅管，木管，就是主力！
尤其是銅管。
大量的圓號，長號，冷門的上低音號，次中音號，大號，太陽號。
這些史詩級的作品，練起來是真的難。
給大家的壓力也確實很大。
但付出大，收益也大。
李文音的這些作品，具有很高的藝術高度。
更是完美的發揮了銅管樂的震撼！
銅管樂若是發揮完美，也更能上升作品的質量！
相輔相成！
可以說，如果抓住這次機會，華國愛樂樂團的銅管就徹底站起來了！
連帶著，華國愛樂的整體實力，整體影響力，乃至于整個華國古典音樂界，或許都會因此受益！
“來吧兄弟們，繼續搞起來！！”
“來！！”
李文音的振臂一呼，讓所有人都信心滿滿。
排練之初的一些不適應也已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