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徐啟騎在高頭大馬上,罕見的一身甲胄,到了此刻,他慢慢也回過味來。
陸離的破局的打算其中之一就是借自己或者說郡尊的勢!
大齊各職司互不干涉不假,可也不代表就不能說個公道話,如果有人仗勢欺人,出來說兩句,誰又能挑出什么毛病?
這也是他特意換上這樣一身裝扮的原因,做戲就做全套。
他之所以答應,一方面也是這次大哥派人送來‘陸離要的資料’,再度叮囑讓他交好陸離。
另一方面是他很好奇陸離會怎么做。
陸離一定清楚二人的關系絕不到自己不管什么情況直接就保他的地步,他也干脆連提都沒提。
這也是徐啟比較喜歡陸離的一點,做事很有分寸,就是讓你借勢幫忙,也是點到為止,沒有那種卑躬屈膝的感覺。
而且這件事說白了,關鍵也需要陸離解釋清楚那些被潑上來的臟水。
州里來的監察大致準備了怎樣的手段,徐啟清楚也跟陸離說了。
徐啟換位思考了下,如果是自己處在陸離的位置,哪怕借著勢,如何去做也很難抉擇,畢竟這勢本身并不是不惜一切的去幫忙。
來硬的,未必玩的過!
解釋這種也很麻煩。
服軟,人家未必肯放過你,就算放過你了,與你在漁陽其他人面前的表現截然不同,無論上下都不可避免會建立一個‘欺軟怕硬’的形象。
哪怕官能留著做,未來的威信也必然大打折扣。
至少換作徐啟自己,死也不可能這樣。
“還沒出來嗎?”徐啟看向府邸內,臉上難掩著急。
這都快一刻多鐘了,周圍已經有兩個看熱鬧的人出現了,似乎好奇徐啟這一身正式的著裝是去做什么,
正念叨著,陸離和劉建走到了門口,他看到陸離似乎在和劉建說著什么,后者直接回去了,只剩陸離一個人走了出來。
步履緩慢,并不躲避任何一個人的視線。
“那不是陸大人嗎?”
“他怎么出現在徐將軍的府上。”
這條街居住的也都是些名流,與陸離多多少少有過一面之緣,當下輿情陸離和懸鏡司無疑在漁陽的中心,頓時大驚失色。
陸離這才快步上馬,徐啟一邊抱怨:“你這也太慢了。”
一邊眼神示意了下旁邊的人,“估計不用多久,懸鏡司那邊就該知道了。”
“要的就是他們知道。”陸離無所謂一笑,道:“等他們知道了,找來了,我與二位郡尊的談話已經結束了。”
“不影響。”
“走吧。”
二馬遠去,陸離現身徐啟府邸的消息不出所料火速傳開了,有好事者甚至一路吊在二人身后眼看著陸離二人進入郡衙。
身在懸鏡司的‘章改之’沒多久也得到了消息,他的臉上涌現一抹狐疑。
“和徐啟在一塊兒?”
“還去了郡尊的衙署嗎?”
徐啟此人章改之知道,將門徐家中人,背景很大。
但此次章改之得了‘喻宗儒’的授命也不虛。
再者說大齊的軍隊、地方各職司是由一條禁忌存在,軍人不干政,地方官不得涉軍。
“該不會以為把這些位摻和進來能解決自己的麻煩吧?”
章改之不由面泛冷笑,他覺得自己似乎高估這個陸離了。
在他看來,這無疑是選擇了最蠢的一條路。
哪怕直接服從躺平,任由施為都比選擇找這些人好的多。
且不說這一次他來第一時間就和郡衙的二位打了招呼,本身就是知會與提醒并存,畢竟是懸鏡司職司內部的事。
又有‘鐵證如山’。
那些人真的會不考慮幫陸離得罪自己身后的‘喻宗儒’大人劃不劃算嗎?
真插手了,章改之反會拍手叫好。
因為這一次對于陸離的決定,州衙那邊并沒有形成統一意見,一開始甚至有人說下面的風言風語還是先查一查,如此大動干戈完全是喻宗儒的意思,當時也是出乎了許多大員的意料。
喻宗儒和陸氏之間有香火情存在,在一些人中并不是秘密,此舉也有悖常理。
而一旦他這邊將‘地方官員、將領’插手一事上報,且不說州里大員們怎么反應。
懸鏡司這一系,哪怕是為了體現懸鏡司的內部團結,明面上也絕不可能退縮,對于陸離處罰只會更重,一個胳膊肘往外拐的人被孤立也是理所當然。
“這樣的話,說不定還能將喻大人的指示貫徹的圓滿些。
臨來前,喻宗儒有意無意的對他暗示過。
針對解職只是最基本的,最好讓能到定下罪關押的地步。
當時他未嘗沒有感到訝異,他同樣知道喻宗儒和陸氏有些香火情在,作為心腹的他更清楚自家大人十分重情義。
這也是當初得到了‘漁陽四大家’的消息后,一開始也十分糾結要不要對喻宗儒直說。
作為當年的漁陽往事關鍵方的后人,他很清楚,過去那些事選擇‘掩埋’是相關方以及所有了解一星半點的人互相的一個默契。
不代表陸離這種官場中人接觸了一些,就要動輒斬草除根的地步,除非他不知死活硬要刨根究底。
按常理,最多會給漁陽這邊一點暗示,或者直接命令漁陽這邊協助對付‘魏家余孽’。
但他因為并沒有權利命令漁陽那邊,只能選擇向‘喻宗儒’匯報。
豈料喻宗儒就差沒有把殺字說在嘴上了,話里話外對‘陸離’顯得敵意很重。
那是他跟著喻宗儒十多年,第一次見到這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老上級有過糾結神色,還是那種殺與不殺徘徊的狀態。
也恰恰是因此,他才下定決心兩條路并進,增加了四象神宮殺手一事。
一念至此,他也是冷笑兩聲。
“把卷宗材料和人都帶上。”
“我們去郡衙。”
“既然他不敢回來,躲在郡衙,那我們就隨他意,借一出郡衙的公堂,陪他唱唱戲。”
章改之立刻吩咐,手下人當即領命:“是。”
“等等,人沒問題吧?”
“別到時候臨堂翻供找麻煩。”
他尤為不放心的看了看落在后頭的黑臉漢子,這家伙跟著自己很多年了,他很了解,凡事掉鏈子總是他,要不是念著幾十年忠心耿耿,將之砍死的心都有。
黑臉漢子拍了拍胸脯,保證道:“大人放心,沒問題,卑職辦事您還不放心嗎?”
“最好沒問題。”
其實中間尋了個空,他也見了見那些愿意出來指證陸離辦案是有悖法理的地方的證人,兩個捕頭,一個捕快,都是跟過陸離辦過案子,一個個都像是用過刑被揍老實了的樣子。
章改之又看了看黑臉身旁那人白面漢子,問:“你那邊呢?”
此人負責的是找陸離外界的仇家,比如那些幫派中人等,對他章改之向來比較放心,但這次也只看了報上來的材料,沒有去見人,剛好問到這塊兒順便問了。
“大人放心,萬事周全。”這人比較自信,肯定道。
“人屬下早就安排好了,都是些姓陸的絕對的仇家。”
“也多少有點有悖法理的地方在。”
章改之微微頷首,道:“行,那就收拾下。”
“等會兒出發。”
郡衙后堂。
郡守‘饒怡祖’,郡尉‘喬松’二人上首左右而坐,與坐下方右側的陸離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盡是些無聊的內容,互相的狀態倒顯得頗為輕松,相談甚歡。
但關鍵的關鍵,比如章改之那些人的事,一個字都沒提。
別人不問,陸離也不說。
說的都是一些什么此去石林的一些見聞,又說了‘臨堯’當地的案子陸離自己的一些建議處理。
以至于讓徐啟聽的無聊至極,茶水都不知道喝下了多少杯了,頻頻給陸離投過去疑惑的眼神。
就差直接說,
大哥,你能少點官話,多說點正事嗎?
不知道自己現在什么情況?
這些話什么時候不能說?
陸離卻偏視而不見,說的更起興了。
他都要懷疑陸離是不是如自己所想,借勢而來。
話題聊的也太空泛了!
隨手掀開茶蓋,眼見著茶水又見底,朝那邊仆從招招手,后者立刻小心翼翼過來給他添上茶水,如牛飲水一般干盡,抖了抖身子起身道:“幾位先聊著,本將茶水喝多了,得出去方便一下。”
陸離三人都是微笑,郡守饒怡祖直接嫌棄的擺擺手,道:“快去快回。”
“知道了。”
徐啟隨口答一聲,從陸離旁邊經過的時候,再度給了陸離一個眼神暗示。
而陸離何嘗不明白徐啟的意思?
事實上,他此來也確實和徐啟所想的有類似的地方,存在‘借勢’的考慮。
但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分寸,他同樣明白此為懸鏡司內部的事這一條,讓郡尊他們直接出手相助,不可能也不能這樣做。
自然也沒有刻意提的必要。
他真正想要的其實就在他們上門拜會,二位郡尊愿意相見的時候就已經得到了。
畢竟兩位郡尊本可以選擇直接不見他們,完全置身事外,他們不可能不清楚陸離正在面臨的問題,但依舊見了,這樣的態度,這樣的舉動也就是愿意給予適當合理的幫助的意思。
徐啟懶得和這些官油子打交道,陸離雖然也懶得整這些,但身在官場,領會這點潛臺詞的能力還是有的。
而他和兩位郡尊聊的也只是看似不切正題,實際上也是互相試探居多。
就像‘饒怡祖’二人故意不提,也是一種表態。
這件事,他們不會直接插手!
接下來,就是等那些州里監察主動找過來了。
確實和陸離想的類似,早在聽到徐啟、陸離二人上門的時候,饒怡祖和‘喬松’就專門碰了個頭。
眼下二人邊和陸離聊著,彼此的目光偶爾也有交錯,透露的意思無非是這小子很上道。
因為一旦陸離直接說州里來監察了,各種說被針對,要他們相幫如何如何,那無疑是逼他們表態,反而讓人難做。
這樣就恰到好處,給人回旋的余地。
至少饒怡祖想的是給徐啟帶他來了,那就給徐啟一個面子,具體的還得看什么情況。
畢竟章改之那邊做的也很到位,前來漁陽第一時間也好聲好氣的和他們知會了相關事。
如果陸離在與章改之那些人的交鋒中,顯得游刃有余,而非劣勢到極點的那種,他們也不介意順水推舟,保一保陸離,畢竟也都是地方上的自己人。
反之就不用說了!
只是在他們看來,陸離想應對的好,恐怕也很難。
首先,章改之等人本身就是帶著州里的意思而來,有州里這桿大旗在,先天占據優勢。
其次,陸離前兩日不在漁陽,有幾分失了先機的意思。
這一兩日,章改之那些人針對陸離的動作,也有風聲傳到他們耳朵里,據他們所知,那是完全逮著陸離行事中的漏洞去的。
比如什么四象神宮的功法,可以說是自己的機遇,但這種就很容易出現扯皮含糊不清。
再有辦案中的一些有悖法理的地方,在這個時代這都是很多官員在所難免會犯的事。
地方上的官員也都理解,但要真挑出來治個罪也不是不行,就拿陸離有機會擅自殺人來說,齊律上就有很多可以推敲的地方。
他們也同樣好奇陸離會怎做,就算他們會在陸離被硬扣罪責的時候給予一二聲援。
但問題的核心關鍵還在于陸離自己,不僅僅要會說,還得依據法理,完完全全像一個密不透風的防護罩一樣,撇干凈所有的指責、潑過來的臟水。
但凡有一點存在含糊的地方,陸離的這個官以后能不能當不好說,章改之完全可以拿出州里的命令將陸離暫解職務。
這時,徐啟快步走了進來,他回來的時候剛好碰上了門口的郡兵要來稟報懸鏡司章改之等人到訪一事,眼下也是直接道。
“陸離,你們懸鏡司那個‘章改之’來了。”
“聽說了帶了不少人。”
“人呢?”卻是饒怡祖問道。
“好像被帶去偏廳了。”
再看陸離笑著站了起來,恭敬道:“得請二位郡尊做個見證了。”
“自無不可。”饒怡祖二人站起,一前一后出門,陸離跟上。
反倒是徐啟在原地愣了愣,難道自己這如個廁的功夫,他們談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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